又见铜雀梳旧鬓,望楼偷哀不自深。洛天一行人跟随下人在西殿住下后,独留暮千重一人坐在国政殿中。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跟国后玄女的关系走到了今天这般境地。十几年了,他从没涉足玄女的铜雀台,玄女也从未踏进过他的栖鸾殿一步。两个人就这样堵着气,不曾见面,形同陌路。暮千重转动着拇指上的蓝玉扳指,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这枚扳指还是他迎娶蓝山玄女之时,玄女用蓝山玉亲手打磨而成的。照旧,暮千重登上了望楼台,夜风吹过,额发轻轻扬起,暮千重每夜都望着铜雀台,十几年数千个夜晚从未间断过,这是他跟玄女,能保持的最近的距离。望楼台可以俯瞰整个城域,也是可以看到铜雀台的唯一一处地方。望去,铜雀台窗影孤寂,暮千重长叹一声,心里万分愧疚。当年听从他父亲的决定,跟蓝山御族联姻,为的是蓝山御族的防御之术。因为蓝山御族可以布置不同的结界,来抵御不同的攻击伤害。暮千重的父亲也是看上了御族的这个能力,前去商谈两家联姻一事,于是就有了暮千重跟蓝山玄女的结合。蓝玉扳指也是玄女初次见到暮千重时,情窦初开,便精心为暮千重打磨出这枚扳指作为陪嫁品,赠送于他。而嫁到王室,暮千重对玄女并没多么热情,但是为了王室传承,还是与玄女诞下暮千弋,暮千雪一对子女。后来,因缘巧合,玄女知道了他们的联姻,并不是因为暮千重的父亲口中所说的是因为她才貌俱佳等诸多优点才特意提亲,而是看中了他们蓝山一族的御法,为了国家的末日而做的未雨绸缪。玄女因此质问过暮千重,然而暮千重并未否认,抱有一丝希望的玄女又问暮千重可有过对她的一丝心动,暮千重仍不做声,这才使玄女怀恨至今。自那时起,玄女就种下了对暮千重憎恨的种子,十几年玄女深居铜雀台,誓不主动与暮千重相见,但是暮千重也不止一次鼓起勇气去探望她,然而均在半路退缩放弃。最后只能在望楼台这里,远远的看着玄女那只映在窗子上的身影,以解心中愧疚。今晚,国政殿里是十几年,唯一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玄女,言语间,暮千重仍然感觉到,玄女对他还留有憎恨。十几年的隔阂该消除了,暮千重这次重重下定决心,准备去铜雀台当面跟玄女化解夫妻二人的隔阂。铜雀台里,梳妆台前,玄女看着镜中的自己,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出神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国后,您还是这么艳绝天下。”
侍女梳着玄女如夜的丝发赞道。玄女轻哼:“那有何用?”
“国后,您跟国主都怄气这么多年了,您跟国主就服个软不就好了。”
侍女建议道。“我是惯着你了,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吧,竟然凭让我主动认错?错的是他!要服软也是他来给我服软!”
玄女生气道。“是是是,奴婢知错了。”
侍女连连认错。突然,玄女凝眉侧首,仿佛听到了一些动静,语气随即恢复如常:“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待侍女退下后,玄女便冲外面喊道:“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
铜雀台门外,正要转身离去的暮千重,被这玄女一声问话,留住了脚步。随后,玄女打开院门,暮千重犹豫片刻,便走了进去。树影婆娑,掩住了近乎一半铜雀台,暮千重杵在原地,始终不敢挪动一步。此时玄女看着眼前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夫君,冷言问道:“国主暮千重,此时不在国政殿处理要事,到我这里做什么?”
暮千重犹豫片刻道:“处理完了。”
“哦?那你不回你的栖鸾殿,来我这里所谓何事?”
玄女看着僵硬的暮千重,言语气虽然充满傲气,但是眸子里尽是渴望他说出自己心里想听到那些话语的神情。“朕此次前来,是……”暮千重欲言又止,玄女秋水含眸,静静期待着暮千重说出心里渴望已久的那些话。“是向你道歉。今晚朕不该在众人面前让你难堪。”
暮千重诚恳赔罪道。玄女眼神一丝失落转瞬即逝,随后语气依然凌厉:“那十几年前的呢?”
看到玄女仍旧对十几年前的事念念不忘,暮千重也是感到心力交瘁。“十几年前的事,都过去了,你还有必要旧事重提么?”
暮千重无奈的问道。“怎么没必要,两家联姻,既然是出于你们的私心,瞒着我们蓝山也就罢了,我姑且念你是为了你的国家不与追究,自然也会放下此事。”
玄女言语虽然充满盛气,但是可以感受出来,她并非一个小肚鸡肠,不识大体的人。“那你是为了什么?”
暮千重不解问道。“我问你,你可曾爱过我?”
玄女不愧是蓝山一族,行事作风毫不扭捏,虽为女子,但是说话颇有男子之风,很是直接果断。面对突如其来的这句问话,暮千重再一次怔住了,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看到暮千重又一次跟十几年前一样沉默不语,玄女再一次失望而归。泪珠顿时在玄女的眼眶里打转,随后绝望的说道:“也罢,十几年前你的默认都已经作出了回答,如今我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随后,玄女从发间取下刚刚侍女还未摘下的风翎簪递给暮千重:“既然如此,那这枝凤翎簪还给你。”
暮千重看着眼前十几年前送给玄女的凤翎簪,心里一阵搅动,迟迟不肯伸手接住。“怎么?这是你当初送我的簪子,忘了?”
玄女提醒道。看到他一直不肯接过簪子,玄女也是没了耐性,用力一甩,将簪子扔到院落里。暮千重看着飞过身边的凤玲簪,一声清脆的掉落声,深深地击荡在他的心里。随后暮千重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凤翎簪跟前蹲了下去,拿起簪子久久不肯起身。玄女也看到暮千重的拇指上还戴着曾经自己送给他的蓝玉扳指,随即走到他跟前,取下了那枚扳指攥在掌心。看到玄女取下了自己手上的扳指,暮千重拿起簪子,转身看着玄女,脸色极为难堪而又难看。玄女玩弄着扳指,痴魅一笑:“既然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我们就该把赠与对方的东西拿回来。”
暮千重失落地劝道:“玄女,你这是何苦呢?”
“我的苦皆拜你所赐!”
说罢,玄女重重的将扳指摔碎在地上。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扳指,暮千重伤心的闭上了眼,随后手里紧紧攥着凤翎簪,走了出去。刚踏出门,院门就被重重的关上。看着碎落一地的扳指,玄女瘫坐在地上,平日一脸冷艳高贵的她,此时那些止不住的哀伤只能化作颗颗玉泪,流过她的脸庞。借着昏黄的母婴石荧光,玄女擦拭着泪水,在地上找寻扳指的那些碎片。“碎掉的东西,怎么可能再次复原。”
玄女一阵苦笑倚在门前,此时心里充满了愤恨绝望,双手紧紧的攥着那些捡到的扳指残渣,殷红的鲜血,从玉指缝间流到衣服,滴落在地上。而此时的千重,走到半路停了下来,细细的端详着凤翎簪,发现此时的凤翎簪因为玄女的摔落,上面镶嵌的玉珠子少了一半多,就立马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小心的将簪子包了起来,放在胸间。随后走出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