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天平在上,我们立下字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待回到镇上,备齐材料,您大可亲自验证一番。”
将两人神情看在眼中,陈垚趁热打铁,对着泰德又是奉承吹捧,又是拍肩捋背,把萨维晾在一旁。“您想啊,达官贵人最喜新奇。”
“这道菜经他们之口,不日就将传遍特雷斯,传遍王都。“届时勒马托商会之名也必定传遍全国。”
“而您,就是商会头一号功臣。”
“您前程似锦啊!”
“提前恭喜您了!”
不知梦见了远大前景还是遭陈垚双拳捶打的缘故,管事双眼放光,红潮爬到了耳后。某人却是越听越心凉。“该死的骗子,枉费我对你一再忍让。拼着被老爷责罚,我也要让你好看,今年你别想收到一条鱼。”
萨维总管和善面容阴云密布,恶狠狠说。十五日后,一桩基格镇的“趣闻”传开了——勒马托商会泰德管事和米什金男爵府总管萨维,抬价抢鱼,闹得不可开交,连带着商会和男爵两方不对付起来。事情传到特雷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成了各方茶余饭后的谈资。贵族们恼恨男爵,称其在鄙下的商人身上丢了脸面,让贵族阶层脸上无光,有出身高贵者甚至称其为“鱼贩子”。商会掌柜管事轻视泰德,认为其作风粗暴,手段粗糙,根本不是做管事的料,连带着对勒马托这个新兴商会也轻慢三分。小商小贩听到贵族们的话,则暗暗希望两边统统见鬼去。小市民则充分发挥想象力,添油加醋,把事情编造得越来越夸张,诸如牵涉三代的爱恨情仇啦,王国境外势力作祟啦,世界棋局变化啦等等。至于另外一些人……“泰德果然把事情搞砸了。”
亚麻粗布衣男子叹道。“诶,不会吧。商会声势明明盖过米什金了呀。”
女子疑惑了。特雷斯某处陈设简朴的小屋内,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交谈。“要知道失去了立身之本,声势便如同无根之萍。”
男子解释道。“哥哥,你的意思是?咳咳。咳咳。”
听到咳嗽声,男子赶忙拿起金丝裘皮披肩,走上前为女子披上,接着轻柔揽住她肩膀,扶她到铺着紫罗兰花饰的羊绒毯圈椅上就座,轻抚她后背平息咳嗽,又往她的六角水晶杯中斟了琥珀色的温润姜茶。“你好些了吗?”
女子呷了口茶,乖巧地点点头。“这三份菜谱,说实话,确实新奇。但是仔细辨识之后,并不高深。名师大厨很快就能熟悉掌握,之后优化改良也不在话下。”
男子顺势落座后说道。“问题在于,我们失去了优质鱼获渠道。那么妹妹你说,这股声势可以持久吗。”
“我想,应该不能了。”
女子想了想,摇头说。“最可恨的是,往小了说,增加了我们后续行动难度,往大了说,破坏“首领”设定方针。”
男子猛地站起,来回焦躁踱步:“唉,三年布局,毁于一旦。”
望着他蹙起的眉头,起皮的嘴唇,她心疼不已。她隐约知道上面有路线分歧,哥哥为此不知提请了多少次,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奈何他们一派势大……“都是我,才让哥哥又操心又破费。”
女子低头喃喃自责,“该怎么办呢。”
此时,忽然传来三长一短敲门声,男子一惊,疾步走去。片刻后,他回来了,走路带着风,眼神灼灼,语气中难抑惊喜:“17级信件!‘元老’给我来信了,给我下达任务了。”
“转机来了!”
他紧紧握拳狠狠虚劈。另一边,米拉镇,哈勒尔商会驻地,管事办公室,迎来一位富贵客。来人约么十八九岁,身披银丝斗篷,一枚金蛇扣环将其固定,上身缎花锦衣,胸口别着紫宝石胸针,腰间明黄丝带,下身宽松条纹长裤,皮靴闪亮。他身材匀称,皮肤白皙,有着黑玉般的头发,眼神睥睨。只是淡眉、细鼻、薄唇和尖下巴大大破坏了他的整体气质。一见此人,白胖管事惊得从圈椅里跳起,慌忙放下翎毛扇和摩果茶,不待整理衣裳,便三步并作两步,躬身上前作揖问候:“亚,亚力克少爷,您,您大驾光临荣幸之至,不知……”富贵客却不回答,信步走进办公室,上下左右打量起来。管事亦步亦趋跟着,额头见汗,小心翼翼开口道:“您?”
“嘘!”
富贵客在办公室内走了几个来回,满足了好奇心,便坐到管事的圈椅上,拿起翎毛扇轻摇。“莫里森。”
他突然开口。“小人在。”
管事条件反射般应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呃。”
管事急速开动脑筋,汗如雨下。“啊,少爷不喜金银,尤爱青年才俊。”
“没错。国家兴盛,最离不开的就是人才。本少爷作为王族,识大体,有担当,夙夜兴寐,呕心沥血。走遍千山万水访人才,为王国操碎了心,谁能体谅本少爷的难处?”
富贵客作出疲惫状。“朝中重臣,难比少爷万一。”
管事擦去汗水,深深感叹道。“唉,世间谗言诽谤,伤我甚深呐。”
富贵客伤心不已。“少爷清风拂袖,光辉好比那皓日,必将流言蜚语消融干净。”
管事用力挥拳。“唉,还是你懂我。”
富贵客感怀道。“小人唯忠心而已,请少爷务必振作啊!”
管事含泪忠告。“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富贵客当场念诗,立时打起精神。“说把,本地有何俊杰,可为国所用啊?”
管事摩挲八字胡沉思,想到某人,眼睛一亮。白胖管事念叨的某人,被扔进牢房已是第三天了。这三天里,除了有个聋哑老太婆每天三次送饭,一次收溺桶外,这间牢房内空无一人。没有狱卒,没人提审。一片死寂。“‘也许有’,‘也许有’,你真会讲话啊。”
陈垚自言自语道,“事情有点意思。”
几道破碎日光从高高的气窗格栅透过来,打在光秃秃的东北角石墙上,又一个白天要过去了。饭点到了,送来的依旧是煮豆子和炸肉块,另有一壶清水。陈垚一边吃,一边在脑中回忆,串联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