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后的几里国大使馆,华真行的幸福生活大抵如此。这一年的春节,他是在东国平京市度过的,几里国这次公派的留学生也都没有回国。 在郎校民的调度协调下,把他们都接到了平京市一起过年。大使馆肯定是住不下的,安排在几里东国菜附近的酒店,年夜饭是在尚未开业的几里东国菜一起吃的。 这也算是一次对现有团队的小考核。东国这么大,将分散在各地的三百多名留学生迅速召集起来,让他们在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并提前做好各种安排。 这对东国各单位及组织机构都是小菜一碟,一道通知就能搞定,但对几里国的人员与团队而言,却是对组织、协调、管理能力的考验。 这批几里国留学生,在寒假期间又一次集中接受了思想教育培训,培训工作由夏亚丁和郎校民负责。 培训的主要内容,要让他们懂得这次留学机会来之不易,教会他们客观分析在东国接触到的种种现象。 总之要避免被纸醉金迷的东国生活腐蚀了灵魂、迷住了双眼,要看清一切现象背后的本质,坚定学业有成后参与几里国新时代建设的信念。 假如换成一个东国人,可能对这样的教育培训很不解,甚至有种迷惑感。东国的生活纸醉金迷?对这批几里国留学生而言,还真的是这样! 几里国这次公派了三百二十名留学生,分布在近百所高校,一个学期过去了,还剩下三百零四名,另外十六人已被剥夺资格并遣送回国了。 郎校民领导的监查小组发现这些人行为不检,对所在学校、身边的同学们、当地居民造成了伤害和滋扰,便剥夺了他们的公派留学资格。 华真行的要求一直很明确,宁愿损失这些留学名额,也不能摆烂。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南方某省几大高校中的五名留学生,听说自已要被几里国教育部剥夺公派留学资格并遣送回去,居然离开学校就这么跑了! 郎校民鼻子差点都气歪了,立刻通过外交渠道报警找人。这事往严重点说,甚至够得上叛国罪了,但这几个家伙好像也没这种意识。 这几个家伙是打算匿下来当黑户,以东国警方现在的监控手段,想把他们揪出来当然没问题。但基层派出所却很难拥有这些资源,所以郎校民还得通过外交渠道与警方高层沟通。 郎校民是五境圆满修为,他手下的监查小组成员一律都有四境以上修为,照说有本事亲自把人揪出来。 但他们在东国并没有执法权,抓人并遣送,还得通过东国警方,同时提交几里国方面的法律文书,相关手续还有点复杂。 好在郎校民的团队提前找到了那五个人,摸清楚情况并将之监控起来,然后通知了东国警方。 这五个人分别藏在了不同的地点,有一个混进了同样滞留在当地的黑荒大陆的非法移民团伙,另外四个居然都是被到中国后交的“女朋友”藏在了同居场所。 他们将护照和其他能表明身份的证件及材料都给扔了,以为警方就无从确认其身份。但是都不需要东国警方调查,郎校民代表几里国官方直接就给确认了。 东国警方还顺便破获了一个滞留境内的非法移民团伙,郎校民还查出,该团伙的背后竟然还有拿境外赞助的境内社会团体在支持。 郎校民当然很生气,在王丰收的指点与授意下,他代表几里国官方提起了诉讼。 郎校民在东国境内虽然没有执法权,但仍然有诉讼权,诉讼的对象包括非法藏匿这几名留学生的当地女友,以及给那个团伙提供支持的境内组织。 这不是东国检方的公诉,就是郎校民受几里国有关部门委托提起的民事诉讼,理由和诉求,是这些人以非法的方式干扰与破坏了几里国的工作,应赔偿由此导致的损失。 胜诉的可能性也许不大,但这不是郎校民关心的主要问题,他就是要表明几里国官方的态度。 有了这样一个并不愉快的插曲,这十六名被剥夺公派资格,尤其是那五名被扭送回国接受处罚的学员,就成了这次思想教育培训的反面教材。 几里国大使馆不仅在附近租个了酒店大会议室给这些人搞思想教育,还组织他们抽空参加了义务劳动,就是几里东国菜最后的装修收尾以及清理工作。 这件事华真行彻底放手让郎校民和夏亚丁负责,他本人还与曼曼一起以留学生的身份也参加了培训。 春节之后,华真行和曼曼终于离开了几里国大使馆这个温柔窝,大年初一这天乘高铁赶到了东国南方的境湖市,来给丁奇老师拜年。 从平京到境湖,高铁只需要不到四个小时。丁奇住在境湖南郊的南沚小区,那里也是方外门的道场以及方外联盟的总部所在。 宗门道场居然在居民小区里,这在昆仑修行界恐怕也是独一份。方外门是近年刚刚创立的宗门,丁奇更是比游方还要另类的修士。 丁奇得到消息,亲自到小区门口迎接。他身边还站着一位气质如雪山般静谧的美女,当她露出笑容时,给人的感觉又像春日的冰峰融化,正是丁奇的道侣冼皓。 打完招呼四人一起走进小区,华真行突然叹道:“我觉着这地方好眼熟啊,感觉就像回到了非索港的农垦区。”
曼曼也点头道:“是有点像。”
冼皓纳闷道:“难道几里国也有这样的居民小区?丁老师倒没和我提过。”
她居然也称呼丁奇为丁老师。 华真行解释道:“新修的,丁老师去的时候还没有呢。农垦区三镇,其实都是这几年新建的,现在还在建设中。”
话音中带着神念,介绍了一番北洛河流域的情形。 眼前这个小区依山而建,后面就是境湖市南郊的南沚山风景区。小区面积并不大,神识扫过,共有四排六十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每栋小楼的建筑面积有两百多平米的样子。 小楼前面的空地左右都可以停车,后面有院子。有的人家干脆在前面也修了院墙,将那片空地圈进来,这样就有了前后两个跨院。 各家院里都种着不少绿植,在晚冬时节的江南也点缀着葱翠之色。近看却发现大多种的都是菜和花果,但还没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有不少人家修的是通透的栅栏院墙,沿着院墙还搭着架子,架子有高有低,爬着各种藤蔓。小区道路的几个拐角处都有同样的牌子,上书四个醒目大字——禁止养鸡! 难怪华真行会觉得眼熟,因为农垦区三镇这两年修了一批宿舍楼与家属区,不少家属大院就是这种风格,除了那些“禁止养鸡”的牌子。 但是在繁华的东国都市中,与市民公园只有一墙之隔、坐拥南沚山风光,这个小区的土地利用率确实有点低了,但看上去并不是那种豪奢社区。 见华真行对这个小区很感兴趣,丁齐笑着介绍了一番。 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林,附近有个南沚镇,镇外全是农田菜地。如今南沚镇已经消失不见,被延伸至此的新市区给吞没了,地界都归入了境湖市雨陵区。 这个小区叫南沚小区,是十五年前开始修建的,从刚动工时就搞内部预售集资,基本上都是卖给当地手里有钱的动迁户。 小区刚刚发售的时候,当地动迁户预购的内部价是四千元一平,总价正好一百万出头,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因为那是十五年前。 方外门长老朱山闲就是原南沚镇人,当过雨陵区的区长、区高官。当年他家的老院子被动迁了,在这里买了一栋二层小楼。 后来丁齐买下了朱长老家右边的小楼,然后方外门又买下了左边的小楼,再后来,方外联盟各派陆续买下这个小区的物业…… 到如今,整个南沚小区都已经被方外联盟买下来了,成为其总部。 前两年有人看中了这个小区,打算将其再次动迁,搞新一轮房地产开发,但是被方外门把这个项目搅黄了。 丁齐只是简单介绍了方外联盟总部所在的南沚小区,华真行听了却很有感触—— 首先,社会真的可以发展得这么快!十五年前这里居然还是一片荒林,而如今走出小区大门,放眼所见则全是繁华的现代都市景象。 十五年时间,在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中很短暂,很多地方不仅没什么发展甚至还会有明显的衰退,比如当初的几里国。 可是这里的变化却证明了,只要条件具备,改天换地般的局面完全有可能出现,这给了华真行很大的信心。 其次,资本所主导的世界真的很无情,它在诱惑人性中的贪欲无休止地放大。 这样的世界既有序也无序,有序的是它只按照一种逻辑运行,无序的是它总在重复一个不可能达到均衡的过程。 资本无所谓事物美不美好、毁不毁灭,它追求的只是增值的效率。 刚刚建成十几年的小区,就要将它拆毁重建,并不是因为这个小区建造得不合理、居住条件不够好,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一带住宅土地不够,而就是因为有利可图。 这无疑是对资源的浪费与消耗,但假如浪费对它有利,那么它就会鼓动你去浪费。无论是杨老头还是墨大爷与柯夫子都推崇的“节用”精神,却恰恰是它所深恶痛绝的。 华真行不仅擅长厨艺、爱好美食,而且很能花钱,不惜用几百亿买下平京市的万树花园三期项目,但他骨子里却是相当“节用”的。 拆毁现在的南沚小区,新建的小区会是什么样子?华真行能够想到,大抵就是平京市万树花园那种高楼丛林吧。 从表面看,客观上好似确实提高了土地利用效率,但是真有这个必要吗?在境湖市南郊这种地方必须要这么做吗? 骨子里,这还是资本追求的增值效率,无所谓人们喜欢住在什么样的地方。这个地产动迁项目之所以没成功,只因为开发方碰到了方外联盟。 这个小区住了多少人,华真行并不清楚,但是非索港农垦区条件最好家属住宅,差不多也是眼前的景象,人均居住占地面积不到五十平米。 不含郊县,境湖市市区有一百万人口,这还是近年来不断聚集的结果。就算都按这个标准,也只需要不到五十平方公里的居住用地。而镜湖市的市区面积,就接近一千平方公里。 身为几里国最大的资本家,甚至是欢想特邦唯一的资本家“风自宾”,华真行也不禁暗生警惕。 华真行最后想到的是,在几里国,尤其是欢想特邦以及将来的欢想国,如何避免这种对人性异化以及对资源的耗费? 他打算在平京市买下整个万树花园三期工程,那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可华真行本人并不喜欢万树花园那种民居,从结构设计到环境营造的心理暗示氛围,他都不喜欢。 华真行来到东国后才惊讶地得知,很多同学在家里住了十几年,都不熟悉一墙之隔、同一单元、同一楼层、门对门的邻居,甚至根本就不认识。 这些东国同学们以对此已习以为常,但在华真行看来,这是极不正常的。哪怕在东国大部分地方,这也只是近三十年随着大规模房地产开发才出现的情况。 听说东国当代的房地产,尤其是居民小区的开发、设计,主要都是学习红港特区模式。学谁不好!偏偏要学红港? 当今或者说当初的红港,是在垄断资本的殖民模式下,将社会异化扭曲到极致的形态。房地产是其最鲜明的特色,哪怕从设计建造方式上都能看出来。 住十年都不认识邻居,这意味着整个社会民众被碎片化分割,人则成为原子化、工具化,冷漠而孤独的个体。 在东国内地,尚有比较完善的各级官方基层社区机构,多少能够缓冲与弥补这种碎片化带来的社会缺失。 但另一方面的缺失却是很难弥补的,资本逻辑下的碎片化设计,想达到就是这个目的。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从小直接的社交渠道,主要就是家庭成员与同龄同学,这可能导致社会认知与同情能力的缺失,也更容易陷入媒体编织信息茧房中。 人们只有凭借自身的观察与感受能力才能挣脱出来……当然了,人的社会性是多种因素构成的,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华真行看到了这种现象,当然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国家也是那样,尽管那样的景象比曾经的非索港破败的街区已经强了无数倍。 有些时候、有些地方,因为土地利用效率的原因,必须要建造一些楼房,但也没必要设计成那样,或者仅仅设计成那样,只为将民众碎片化、单元化分割。 华真行在东国学到了很多东西,有很多事物令他羡慕,但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喜欢。 丁奇简单介绍了一番南沚小区的情况,华真行转念间却有这么多感想。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比如整个国家的人口、城市、产业分布的设计,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