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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觉得，可能桃芽儿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他拎着水桶，笑道，“什么君子远庖厨，说到底就是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给自己找的借口。”
桃芽儿只是哦了一声，小声嘱咐道，“许先生，这些话可不能放在外面说，被人听到了容易误会。”
许仙笑了笑，事实上就是如此。
尤其是在这方小天地里，读书人在离开书院之前，多半都是不辨菽麦。
两人缓缓走到巷子深处，许仙取出钥匙开门，桃芽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大概是觉得自己是个姑娘，若进了许先生家的院子，被别人看到了容易坏了名声。
许仙把铜锁挂起来，推开门转身道，“桃芽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桃芽儿点了点头，双手缠绕在衣角上，神情有些惴惴不安。
“你说就好。”
桃芽儿这才鼓起勇气道，“许先生，我能不能去你家帮忙做点事情，像是打扫房间，端茶送水之类的……”
许仙听完，有些意外。
“你有什么难处？”
桃芽儿摇头，“不是难处，只是想找个地方多挣点钱补贴家用。”
桃芽儿没说的是，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在书院读书，另外一个今年也该到了进书院的年纪了。
家中只有她娘亲一个人挣钱，桃芽儿的爹，三十多岁不能参加考试才回家成亲的，成亲之后也是无所事事，隔三差五给浩然城的一家砚台店凿砚台赚点小钱儿。
事实上，浩然城的人家大多是如此，家中钱财几乎都流入了书院之中，仅剩下的那些只够填个温饱。
桃芽儿急忙道，“许先生你放心，我做事情手脚麻利，而且工钱也不用给太多，一年一百枚铜钱就够了。”
许仙有些惊讶。
折算下来，一旬也就不到十枚铜钱。
他在家乡卖酒，给簪花巷的老爷送酒上门还会多给一文钱的跑腿钱。
“许先生……”
桃芽儿低下头。
兴许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强人所难，她准备找个借口离开，也好别让许仙为难。
许仙想了想，“这个价钱有点低，不若这样，我给你一年十两银子，不过有个条件。”
桃芽儿张大了嘴巴，神情不可思议，她急忙摆手，“许先生可别这样，我家又并非出过圣人的人家，家里什么情况，街坊邻居都心知肚明，要是有朝一日突然变得富贵起来，反而遭人猜忌，况且浩然城对于这种查得很严，若是被发现了，会被抄家……”
许仙听完有些震惊。
“清清白白做生意挣来得钱也不行？”
桃芽儿点头又摇头。
她压低声音道，“在浩然城最挣钱的，莫过于书店和笔墨纸砚等店铺了，只不过能做这些买卖的人家，关系都非同小可，若不是山上书院有亲戚，便是祖上出过圣人，总之不是我们寻常人家能攀得起的，浩然城书院管不得他们，但管得我们。”
许仙点头，深以为然，“并非仅仅只浩然城这样，其他地方都是如此。”
“桃芽儿，那这样如何，我每旬给你一百文的酬劳，除此之外的其他酬钱先暂时放在我这里，等你需要的时候，再找我来取？”
桃芽儿摇头，“许先生，一百文已经很多了。”
她仰着头，问道，“许先生，你先说说要让我做什么？”
许仙笑道，“不是为难你的事情，就是会问你一些浩然城的风俗。”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会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桃芽儿点了点头。
许仙笑望着对方，“既然这样，那这件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做的，可以提前和我说，不会克扣你工钱的。”
桃芽儿眯眼而笑。
许仙道，“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的，许先生。”
许仙提着水桶，回到家中，很快他就走了回来，示意桃芽儿摊开手。
后者摊开手掌，许仙放入了一百枚铜钱，笑道，“这是工钱，你先收好。”
桃芽儿张了张嘴，轻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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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桃芽儿大清早就开到了许仙家中，洗衣服做饭打扫屋子，打水的事情，许仙没有麻烦她。
毕竟桃芽儿的年纪还小，去山上接水一来一回十几里路。
“许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练拳。”
桃芽儿满脸疑惑。
许仙解释道，“大抵是一种强身健体的方式，能让自己活得久一些。”
这方小天地之中，尚且还没有修道和武道这一说，儒家虽然昌盛，可实际上多数人都没有踏入修行之路，至少许仙见到的多数读书人，也会经历生老病死。
桃芽儿点了点头，“许先生能教给我吗？”
许仙停下拳架，“可以的，只不过练拳需要不仅仅很累很辛苦，而且需要日复一日，动辄十几年甚至更久。”
桃芽儿瞠目结舌，没有着急搭话。
许仙笑道，“不着急，等你什么时候想学了，再和我说。”
桃芽儿点了点头。
几日下来，
她都早上准时来许仙家中，除了做饭洗衣服之外，还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种了不少菜。
桃芽儿心中很好奇的是，许先生似乎从不读书，每日只练拳，而且出门的时候很少。
实则这段时间里，许仙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
转眼之间，一旬的时日过去了。
期间，浩然城一些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比如那位被吹捧成为读书种子的宋命，要举家搬迁到莲花城的书院去。
听说是莲花城花了大价钱，并且承诺了许多条件，才让宋命动了心思。
另一边，浩然城以静海书院为首的几位院主，亲自去了宋命家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让宋命继续待在浩然城。
可哪知道，宋命铁了心想要离开浩然城，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任由其离去。
桃芽儿倒是给许仙说了个小道消息，说是宋命给浩然城开了一个难以接受的条件，只要浩然城做到了，他就答应留下来，不过显然，浩然城的几位院主没有同意。
浩然城上下，都在惋惜宋命这个有很大概率会成为‘圣人’的少年天才离开，是整个浩然城的损失。
许仙在宋命离开浩然城的那一天，特意去巷口路边上看了一眼。
是个其貌不扬的孩子，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坐在马车上，眉眼望天。
落脚浩然城已有一旬之久，许仙多数时间都在院子里练拳，有时候会练刀，翻看一下马忍洲的那部剑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看起来平淡无奇。
桃芽儿有时候会坐在许仙身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先生？”
桃芽儿见到许仙闭目养神，以为他熟睡了，尝试着喊了一声。
许仙睁开眼。
“许先生，院子里凉，可千万别受寒了。”
许仙点了点头，实则刚才心中一直都在想一家事。
董摇光曾亲口承认，在这方小天地之中不止有他一个外人。
在许仙被收纳进来之前，妖族的付序还有赵素贞，也都被董摇光收纳了山河图之中。
按理说，以妖族的脾气，自然不甘心被囚困在此地，付序两人自然会在此地大闹一场！
可许仙等了这么久，却没有任何音讯。
他不禁怀疑起来，付序和赵素贞两人兴许被董摇光封住了修为，毕竟两人中的一人是个四境武夫，一个三境剑修，若在此地大闹一场，杀了天翻地覆都不在话下。
这些时日里，许仙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迟迟没有任何头绪。
他突然看向桃芽儿，笑着问道，“桃芽儿，这里有没有什么盛产石头的地方？”
“石头？”
许仙点了点头。
“色彩艳丽的那种。”
桃芽儿想了想，“自然是有的，不过地方比较偏远，浩然城这边盛产砚台，尤其是行囊砚，大抵是巴掌大小的那种，几座城里唯有浩然城的砚台品质最好。”
“许先生，你想做砚台？”
许仙摇了摇头，没有着急解释，只是问了桃芽儿砚台采石一般在什么地方。
下午时候，许仙就只身一人去了那处地方。
地方不远，就在浩然城山脚下。
许仙用了几个时辰，从一堆石头里找到了一些想要的，每个都取了一小块，带回家去。
回到家中，他没着急动手，而是先找来了桃芽儿，问了她许多毫不相关的问题。
比如，桃芽儿的娘亲虽说挣钱养家，但家中钱财到底是谁说了算。
桃芽儿一五一十，“娘亲挣钱虽多一些，但多数钱财还是用在了弟弟读书一事上，真正能自己说了算的，实则很少，大概一年就只有几十文钱而已。”
许仙点了点头，心中大抵也知道，这边的风气和外面的世界多有不同。
女子多数勤俭持家，并不会花费太多的心思用在自己打扮一事上。
随后许仙又问道，“若给你一种东西，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看一些，又花不了几文钱，你愿意买吗？”
桃芽儿想了想，笑道，“许先生，像我这种没成亲的，自然是愿意的，虽然心疼钱，但谁不愿意变得更好看呢？如果一年半载买个三五次，花费十文钱左右，心中尚且能接受，不过我想许先生一定是想问我娘亲那种嫁为人妇的女子是心中如何想的吧？假如是我娘亲那种，多半是不愿意花钱的，她们兴许会认为这是在花冤枉钱，毕竟已经成家了，好看与否，实则已经不太重要了。”
许仙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桃芽儿很聪颖，头脑也灵光，许多时候能猜测到了许仙心中所想。
只可惜，这小天地之中女子读书被视为大忌，否则她也有机会成为女夫子。
“许先生，你是想要做什么买卖？”
许仙轻轻嗯了一声，“总得挣点钱，否则只进不出，也不是个办法。”
下午时候，许仙去了石匠铺，托石匠用质地坚硬的石头打造了一个大石臼。
等送到家门之后，他就关上了外门，开始琢磨起来。
之前许仙家中镇子太平街上有一家胭脂水粉铺子，许仙曾去过他家后院几次，也大概看了一眼胭脂水粉是怎么制作的，甚至他还买了一小罐，本打算是日后和李姑娘见面送给对方作为礼物。
小镇子的胭脂水粉，品质上自然比不得外面，但胜在取材简单，只需要几种石头研磨成为细粉，而后加以调配比例，就能成为一份胭脂。
他本想着，在浩然城开一家武馆，传授拳法。
不过后来想想，觉得不切实际，这座小天地之中，读书为重中之重，儒家科举早已经积重难返，练拳之类的，更是被视为不务正业。
况且，武道在此地根本没有扎根，更遑论开枝散叶。
所以，许仙这段时日里一直都在等付序和赵素贞的消息，二者之间但凡有一人起了冲突动了杀心，便是会动摇了这座小天地之中长此以往形成的默契。
借此机会，武道练拳便能顺利的扎根。
只不过可惜的，两人至今为止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还有一点，也是许仙自己的考量，小天地上空的那一道文运，大抵便是董摇光刻意放置于此地的，他想要借助此地的前仆后继的读书人来温养这一道文运。
而这方小天地之中除了儒家之外，并无其他道统，想必董摇光是故意为之。
许仙就是想坏了此地的规矩，从而打乱了董摇光的算盘。
除了武馆之外，许仙还曾考虑过教女子读书，不过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做，得需要以后。
晚上，他挑灯在琢磨着胭脂水粉的方子。
第二天一大早，
桃芽儿推门而入，便见到许仙面前的小瓦罐里盛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色泥浆。
许仙坐在炭火前，借火烘烤那些红色石浆，等彻底凝固之后，这些石浆变会变得细腻起来。
虽说颜色不如他买的那一份，但相差无几。
“桃芽儿，要不你试一下？”
桃芽儿啊了一声，满腹狐疑，“许先生，这是何物？”
“胭脂。”
“有何用处？”
“涂抹在口唇之上，会让气色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