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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之上,宛若如同星辰坠落。
紧接着,便是一道沉重的声响传出。
躺在地上的吴景侯又才醒来,就见到头顶上两道身形急速划过去。
“师……师父?”
天幕之上,一位身材丰腴的美妇,像是御剑飞行一般,脚尖踩踏着他的护道人,从他的头顶正上面掠过。
随即,又被轻轻一脚,从云端跺入地下。
惊鹤峰四周震颤的声音,让吴景侯缩了缩脖子。
另一边,
武近壁也大步而来,拎起许仙,一拳打了出去。
随后转身,对着吴景侯招了招手,“起来吃拳!”
吴景侯刚要摇头,就被贴身而来的老庙祝拎起衣领,给了一拳。
吴景侯的护道人不满武近壁的厚此薄彼,特意上门兴师问罪,既然如此,那不如一碗水端平,至于能不能吃得下去这些苦头,那就另当别论。
他左右出拳,皆将境界压在四境左右。
来回五拳下去,吴景侯直接仰头栽倒,不省人事。
许仙虽说惨了一些,好歹还不至于倒地不起。
十几拳之后,武近壁望着奄奄一息还欲要挣扎起身的少年,淡道,“若真压不住破境,破开就是,再者你现在的底子已算是出类拔萃的。”
虽说还远不如之前那位南瞻部洲的佛门少年,但许仙如今铸身境底子也能在武近壁遇到的年轻人排得上前五。
在武近壁看来,许仙天赋稀松平常,能到这个地步,难能可贵。
“底子打得太牢固,未必是件好事。”武近壁意味深长。
指的是心境上。
境界再往上走走,许仙兴许就会遇到更多天赋异禀的同龄人,届时,一句‘天道未必酬勤’,就足以击碎他的道心。
有人老人不喂饭吃,有的人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提及‘破境’一事,倒也不是武近壁自己想的,而是转述那位兵家女修前辈的话。
许仙撑起身子,盘坐在地,惨然一笑,“前辈,我还想再打熬一段时日。”
武近壁冷哼一声,一脚将许仙踹倒在地,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
日子堪称枯燥乏味,睁眼吃拳,闭眼养伤。
吴景侯被打了之后,难得认真摆正态度,也不再受许仙言语相激,而是按部就班的等着喂拳,虽说忍耐程度远不如许仙,但进步速度要远胜于许仙。
在惊鹤峰之上待了不到七天,原本铸身境底子就打得不错的吴景侯当即破入仙台境界。
破境之后,吴景侯即刻下山,再也没有回来。
惊鹤峰山脚下,吴景侯如释重负,在原地等自己的那位中年护道人。
按理说,徐姓中年武夫一直都徘徊在惊鹤峰四周,可他等了半天,依旧没等到人。
中年武夫心湖传声,落在吴景侯心中。
“往北五十里,我在觅河边上。”
吴景侯心中诧异,还是用了两个时辰,在日落前见到护道人的背影。
徐姓武夫背对着吴景侯,问道,“破境了?”
吴景侯支支吾吾,他也清楚自己没压境,进入仙台境的时日太早,说不定得挨顿拳头和羞辱。
“山上太枯燥,所以我提前下来了,不打算回去了。”
他原本也是设想在惊鹤峰破境,然后再次登山,借老庙祝的拳头给二境打打基础。
“那老庙祝的拳头软绵绵的,吃在身上没什么用处……”
说完,吴景侯斜眼瞥着对方察言观色。
背对着他的中年武夫只是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刚才得到消息,榆阳和南顺两国有大动干戈的迹象……”
吴景侯面色变了变,袖口的拳头不由捏紧,“我哥会死吗?”
“应该不会。南顺人口才几百万,暂时一口吃不下这么多疆土,就看大晋有没有从中调停的意思了,听说大晋当朝皇帝有意将四周上百个诸侯国都纳入疆土……”
吴景侯松了一口气,“疆土完不完整倒是其次,人别死就好,皇帝的位置坐久了,也会腻的,还有就是我母后……榆阳国要是还在的话,她反而难办的紧。”
中年武夫嗯了一声,“往西去官家渡口,坐上渡船去南边烂柯山走一趟,如果烂柯山不行,索性直接乘坐渡船去中土祖剑洲。”
吴景侯没有在意,去什么地方于他来说无所谓,只要别太遭罪就行。
五境武夫……
这就是他的目标,实则并不高。
听闻大晋京城之中,境界最高的,不过是个五境剑修。剑修杀伤力高,一般默认为高一境,而纯粹武夫也默认高出半个境界。
五境武夫,对于吴景侯来说,已经够了。足够他堂而皇之去大晋京城,和大晋当朝皇帝面对面喝一杯茶,叙叙旧,掰扯掰扯昔年的恩恩怨怨。
就这么简单,除此之外,他就再没什么牵挂了。
中年武夫背对着吴景侯,一瘸一拐走在前。
吴景侯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诧异,“被人打了?”
中年武夫默不作声。
吴景侯幸灾乐祸起来,小跑几步追上去,一边倒退走,一边啧啧称奇道,“下手还挺重的,鼻青脸肿的,差点破了相。等到了下座城池,你又偷偷摸摸去青楼,里面的小娘们儿就不会再像地牛城里的那样,看你长得好看又卖力就不给要钱咯!”
中年武夫的相貌,本来不丑,甚至还很俊朗。
他忍不住抬手给了吴景侯一拳,牵动伤口继而倒抽冷气。
那尊高人的阳神道身,下手是真的狠,而且不知为何,药丹还起不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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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在惊鹤峰上愣是熬了半旬之久。
武近壁最后一次喂拳,先是以四境递出了十拳,而后又以五境全力打出一拳!
这种程度,在武近壁看来,已经是极限了。
许仙本想再撑着吃一拳,没成想,破境在即。
夜里,许仙悄无声息的破开了铸身境的壁垒,水到渠成的步入了二境仙台。
期间,卫鸢的阳神道身短暂露面过一次。
“沉碑宗的大战就近日,惊鹤峰上打熬二境的时间怕是要对半折。”
许仙点了点头,既然是小师姐授意去沉碑宗,他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沉碑宗有片碑林,里面有很多残缺的经文,不过多半都是些前人留下的行不通走不通的道路和感悟心得,良莠不齐,你到时候大可去走马观花看一遍。”
“不过,千万别被那些碑文影响到。”
许仙心中了然。
听卫鸢的意思,沉碑宗的那片碑林,大抵就像是赵生宣家中的废纸篓子一样。他有次给赵生宣送酒,就见过那个装满了蹂躏一团的上等宣纸的篓子。
一张白净的宣纸,哪怕只是画错了一笔,赵生宣都会扔了。他告诉许仙,说这叫‘白袍点墨终不可湔’。
许仙有次偶然想起来这句话,询问小师姐什么意思,这才得知,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赵生宣只不过是在生搬硬套掉书袋罢了。
沉碑宗的那片碑林,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废纸篓子,说不定里面偶然之间能翻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阳神道身缓缓道,“整件事情的起因,实则就是一份几千年前碑文引起来的,只是起初大家都没有发现,没成想那份谁都看不懂的碑文,实则是一位大妖留下来的,而那位的大妖的后裔,眼下就盯上了那份碑文。”
许仙点了点头,提起大妖,他心中难免就想起来了赵素贞。
李姑娘是不会去了,听小师姐说她是去了大妖的底盘,下次再出现,说不定得等到大妖的那座世界和玉鼎洲合二为一。
小师姐呢?说不定她回来。
不出意外的话,赵素贞也应该会去的,毕竟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况且赵素贞离开镇子也要比许仙早几日。
阳神道身离去。许仙再给自己嘴里塞进几枚药丹之后,也就从容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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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许仙换了一个方向的崖壁,重新攀登惊鹤峰。
他依旧沿袭了之前铸身境登山的办法,有条不紊徐徐而上。
兴许是他才入二境,底子太薄,足足尝试了三次,才登顶而上。
惊鹤峰上,武近壁依旧甩出一枚琉璃瓶。
许仙弯腰捡起收好,这才凝重道,“前辈,继续赐拳。”
“无需压境!”
武近壁点了点头。
仅仅只是用了一拳,许仙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了出去。
许仙这才意识到,之前武近壁以五境递出的那一拳,实则留有不少的余力。而那位南瞻部洲的魁梧少年,能硬吃下三拳,实在骇人听闻。
这次修养疗伤,比起之前要长很多。
许仙陆陆续续吃下十枚药丹,修养了一夜,才能挪动身子。
惊鹤峰他只能再待几日,把时日浪费在修养疗伤上,心里过意不去。
卫鸢以两枚神仙钱换来的药丹,眨眼之间已经消耗了半数,不过许仙心里也迈过了那道舍不得的坎儿。除了药丹之外,老庙祝前后赠与的两瓶药汁也被他服用了下去。
只不过许仙发现,前后两瓶药汁的效果却截然不同。二境登山所赠予的药力比最初的那瓶要强上许多。
第三日,依旧抗不下五境两拳,不过倒也没有那么狼狈,显然肉身强度增加不少。
一身血污的许仙躺在地上,才吃下药丹的他,心湖和筋络五条火龙不断游走冲撞,钻心的剧痛,好在他习以为常,面色不变。
瞪着眼望着天幕。
随后,天幕尽处蓦然传来一阵轰隆声响。
紧接着,有一位风采绝伦的少年脚踏一条滔滔不绝的黄色悬河,自南向北,从头顶之上呼啸而过。
悬河无比漫长,足足有百里之遥,数十里宽,比起觅河都不遑多让,只不过河水泛黄。
山林寂静,漫天都是河水汹涌的声响。
除此之外,天河浩荡之间,还传出叮叮当当的青铜器碰撞声响。
许仙猛地起身,认真看着那条从头顶流淌而过的天上大河,觉得有些熟悉。
这条黄色大河,更像是他家乡中,悬挂在东边天生倒灌入天的那条。
“大概不是。”许仙自言自语。
家乡的那条大河,要远比这条还要宽大磅礴许多,河宽最少也得几百里。
足足半个时辰,悬河才从惊鹤峰上空完全流淌而过。
许仙起身,这才发现老庙祝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不远处,后者眼神之中的错愕惊悚要更甚一些。
等到天河消失不见,武近壁这才缓缓回神,喟然感慨起来,“极道圣兵?”
“只可惜,我见识少,不知这是玉鼎洲哪个宗门的重器是以炼化天河而得名。且上面的那位少年,天资超然,是个很好的修道苗子。”
许仙默默无声。
那天河是极道圣兵的概率不大,但绝对是一件货真价实的重器,而且祭炼了不知道多少年,威压很强盛。
武近壁缓缓道,“看这样子,天河应该落在了北边几百里外的南顺国和榆阳国境内。”
许仙闭眼,继续休养生息。
起身之后,他提醒道,“前辈,该赐拳了。”
武近壁缓缓回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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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日开始,天幕之上便会时不时出现一两道横空而行的身形。
有紫裙少女侧坐飞剑之上从头顶之上飞掠而过,眨眼之间就消失无踪。
也有少年脚踏一柄硕大的上古青铜战戟,浩荡飞过。
无一例外,都是朝着北方的方向而去。
……
第五日,
许仙终于挨过了老庙祝的五境第二拳,还能撑着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