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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本以为,惊鹤峰的日子大抵也就如此。
白日吃拳,夜里吃药丹疗伤,如此周而复始半旬时日。
两日之内也不过十几拳而已,心湖筋络中的五条火龙,却变得温顺许多,大抵是因为被老庙祝的拳法压制,暂时驯服。
直到第二天夜里,许仙练刀之后,准备收起休息。
他休息之地,就在武祖正殿的前面空地上,才闭眼没多久,许仙就被一脚踢了起来。
老庙祝跺地一脚,震起许仙,而后接连五拳如同骤雨一般落下。
许仙还没缓过神来,人就已经横飞出去。
贴着地面滑了数丈远,捂着心腹处,大口咳血。
老庙祝一套拳,如同山下武馆的弟子打木人桩,简单粗暴,行云流水。
“还是太慢了。”
他轻飘飘撂下一句话,而后转身离去。
只不过,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趔趄,一瘸一拐。
许仙缓缓起身,摸出琉璃瓶倒出几枚药丹,仰头服了下去,挤出一丝苦笑。
武近壁走出没多远,顿了顿脚步,冷声道,“水磨工夫滴水穿石,偷懒一时半刻都不行。”
许仙点头,默不作声。
少年扯下自己纳底的粗布鞋,一夜不曾睡去,顶着剧痛练刀。
临近天将亮,眯眼休息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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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武近壁喂了几拳之后,踏着小碎步急匆匆去了后院。
后院里,那位兵家女修前辈正在等着他。
武近壁小心翼翼的行礼,不敢多言,连‘前辈’的称呼都舍弃了。
他低着头,静等对方发话。
来者气质和先前迥然不同,除了穿着打扮更加严实些外,境界和罡气也大有不同,武近壁猜测,这大概就是对方的阳神道身。
先前卫鸢阳神降临此地,把武近壁惊醒,后者鞋都没穿只披了一件衣裳就小跑出来,兵家前辈降临,万万马虎不得。
卫鸢阳神来此,只有一个目的。
对武近壁的喂拳,并不满意。按她的话说就是,挠痒痒也不过如此。
武近壁摸不着头脑,索性也就不打算揣测,开门见山问道,“该怎么喂拳,才算满意?”
卫鸢阳神也不含糊,亲身给武近壁示范了一下,只用了一拳,打得武近壁近乎散架了,“这下知道该怎么喂拳了吗?”
武近壁点了点头,这才有了刚才一瘸一拐喂给许仙吃拳的事情。
卫鸢阳神见武近壁大气不敢出,开门见山道,“拿了报酬,就干点正经事情,喂拳这点小事要是都干不明白,要不晚上就别在屋里睡了,搬出去和他一起如何?”
武近壁笑得僵硬,“如此也好……”
阳神大抵觉得无聊,缓缓道,“有件事情不知本尊有没有和你提及过。”
“给你的那份药方,实则不全,少了几味东西,若得到完整的,效果会提高几倍有余。”
武近壁也不敢确定此话是真是假,即便是假的也容不得他质疑。
他试探问道,“往死里喂拳?”
对方轻嗯一声,补充道,“只要不打死就好。”
武近壁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道‘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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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
许仙可谓是痛不欲生。
此前循序渐进的打算被彻底打破,白日时候,老庙祝几乎就守在他身旁。
二者之间,除了简单的交流几句之外,多半时间都是相顾无言。
老庙祝盯着许仙,让他从未睡过任何一个安稳觉,一天只眯半个时辰,再多就会被几拳捶醒过来。
对方的拳越来越凶狠,许仙每次都被捶得大口咳血身形趔趄。
在此期间,许仙也弄明白了惊鹤峰为何会莫名颤动,仅仅只是因为老庙祝以五境武夫的实力轻轻跺了跺脚。这一手委实让许仙瞠目结舌,五境武夫的肉身强度,竟然达到了这种骇人听闻的地步。
白日登惊鹤峰的人络绎不绝,兴许是老庙祝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的缘故,跺脚的力度显然要比往日跟大。有几次,许仙意识模糊之间,数次听到了山下那位登山少年捶胸顿足的声音,想必对方距离惊鹤峰的山顶很近。
一连五日。
许仙的进步神速,除了一身衣服被打得破破烂烂之外,他能连续吃下老庙祝五拳,还能再颤颤巍巍站起来再吃个五拳才仰头栽倒在地。
不知不觉之间,许仙的铸身境底子比之前更加浑厚,心湖中那股压制破境冲动的那股气,也无需时时刻刻都提着。
趁着休息的空当,许仙索性把早已破烂的上衣脱了下来,小心收好,等日后缝补一下还能再穿。
山上风大,气温也要远比山下低很多,不过许仙吃拳之后反而能扛得住。
之前被老庙祝接连几拳打得晕头转向,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对方又拽着他的肩头直接拎起来给了几拳,等彻底晕过去之后,这才松手不管。
被这样一连打了几日,许仙的血性也被激起来了。
吃过药丹之后,赤着上半身的许仙撑着地面起身,看向老庙祝,“再来!”
武近壁双手拢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许仙,没着急动手,而是道,“练拳是你自己的事情,没人逼着你,也没刀架在脖子上,所以说……”
许仙打断,“全凭本心,毫无怨言!”
他淡然道,“老前辈大可放心,这些话也无需再重复多次。我许仙绝非那种小肚鸡肠记仇的人,一码归一码,老前辈打得再狠也绝对不会记恨半分,说不定日后还得感激前辈肯下手才是。”
老庙祝每次出手之前,都会说一番类似的话,大概意思相差无几。
武近壁道,“那老夫就放心了。”
许仙摆出拳架,大声道,“前辈,请赐拳!”
武近壁跺了跺脚,整座惊鹤峰摇晃起来。他也摆出拳架,难得认真起来。
然后,许仙的拳架就被一拳打散了,分明就是摆设。
与此同时,
惊鹤峰下的榆阳国吴姓少年,也终于登临惊鹤峰。
说来很不容易,吴姓少年本可以在几日之前就登顶惊鹤峰,只是不知道为何,最近这几日,惊鹤峰的震颤比起之前要强上太多,故而拖延了他不少的时日。
少年坠落下去无功而返的时候,就会指着惊鹤峰破口大骂。
到底是因为惊鹤峰上有人看他不顺眼,还是因为他练武资质太高惹来了天妒英才?少年一时之间也拿捏不准。
刚费劲气力爬上惊鹤峰的吴姓少年满头大汗,他蹲在惊鹤峰边缘大口喘息。
才缓过神来,便张了张嘴,一脸瞠目结舌。
远处,撸起袖口的年迈老庙祝,正一拳接着一拳的捶打一个人形木桩?
可偏偏拳拳见血,对方被拳头接住,就悬在半空之中迟迟不落地。
老庙祝每当捶下一拳,就会问一句,‘服不服气?’‘嘴巴还硬不硬了?’之类的话。
反观那被捶得无比凄惨的家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直到被打得满身是血,才被甩在地上,老庙祝跟上去就是一脚,将那家伙给踹晕过去。
吴姓少年看完,面色有些僵硬。
来此之前,他就听说惊鹤峰登顶之后会被喂拳半旬,他本以为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做做样子,没成想,竟然来真的,而且还这么凶残?
按老庙祝这个喂拳的法子,命不够硬,说不定能被一拳打死。
吴姓少年吞了吞口水,而后瞬间毛骨悚然起来。
一枚碧绿色的琉璃瓶被甩在他的面前,插进石地半寸有余,而后老庙祝缓缓转身,和颜悦色的看向吴姓少年,“来了?”
少年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差点又跌落下去。八壹中文網
他吞了吞口津,有些不知所措,平心而论,见到刚才那阵仗委实有些悚然。
吴姓少年的护道人下手也不轻,但知道避重就轻,要害处是绝对不会下手的,反观老庙祝这里,下拳的地方不是心湖丹壁就是后颈脑门的,这哪是喂拳,分明就是打杀……
一句‘晚辈告辞’在吴姓少年口中酝酿了许久,还没等他说出口,心湖中就传来护道人的一声怒斥。告诉他这是锤炼肉身的好机会,让少年内心做出二选一,要不让拳庙庙祝出手,要不他自己亲自出手,下场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少年犹豫了很久,还是打算留在惊鹤峰,说不定老庙祝为他大卸八块的时候,还能手下留情一些,倘若是自己的护道人,那就未必了。
凛风中,少年龇牙咧嘴的看着远处挨揍的家伙,等那家伙醒过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用仅剩下的一只完好的隔壁把脱臼的手脚都接了上去,对方全程面无表情。直到此时,少年这才看清楚,那个鼻青脸肿的家伙,竟然是之前一次登山就成功的家伙。
吴姓少年有些惊诧,想不到那个家伙竟然这么抗揍。平心而论,之前他并不服气许仙,因为连他都看得出来,对方的底子打得并不尽如人意。大抵是没有传道和护道之人的缘故,在他看来,对方这么熬炼,完全就是山泽野修的路数,毫无章法可言,拼了老命能在三境之前进步神速,可到了三境之后,反而会暴露出诸多问题,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身子骨会迅速垮掉。
这种不要命压榨武夫潜力的举动,实则并不可取。
不过现在,少年反而有些高看对方一眼了,仅仅因为对方能一声不吭的挨这么多拳,仅此而已。
“这哪里是喂拳啊,分明就是陪拳的人形木桩……”
少年低声嘀咕着,又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
武近壁双手背负在身后,视线跃过了吴姓少年的头顶,落在了山下的某一处地方。
早在半旬前,他就察觉到了惊鹤峰四周有位五境武夫的气息,想来便是此人的护道之人。
不过对方既然从未传话于他,那武近壁大可按部就班照着规矩来。
他抬手,指了指少年,“报上名来。”
蹲在地上的吴姓少年张了张嘴,“吴景侯。”
武近壁点了点头,大步上前,“先吃几拳探探底。”
吴景侯捂着脑袋,哀嚎求饶道,“老前辈,就不能等明日吗,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挨拳!”
武近壁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