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北正襟危坐,就像没看到他的眼神一样,伸手指了指那盘录像带说:
“这个东西我还有很多,足足两大箱,涉及二十四个人!实话实说,当初发现这些东西,并且还保留下来,我只是想自保!”
“当然了,我也曾经想过,拿出它们来威胁某些人,可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左传·桓公十年》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希望给它们找个好去处……”
袁诚摆了摆手,“我不要,会有人需要它们……”
说到这儿,他那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柔和下来,轻声道:“人这一辈子呀,总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忘了初心,走着走着就散了!”
“小伙子,我不喜欢你今天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有很多正规渠道,我退了,不想、也不应该再去干涉什么……”
周东北没解释什么,坐在那儿腰背挺直。
他又不说话了,眼睛看向了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阳光下,一只菜绿色的蚂蚱跳到了窗台的瓶子上,肆无忌惮地伸着胳膊腿儿。
周东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多一句都是废话,这时候更不能多嘴,安静地等着他的抉择。
房间里没开空调,他衬衣后背已经渐渐湿透,湿哒哒地贴在后背上,十分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悠悠一声长叹,袁诚仿佛苍老了好多,侧身拿起沙发旁电话柜上的座机,打了出去:
“小姜,有时间吗,来我家一趟……”
——
张建军的火越来越大,富民矿是复工了,可没两天,煤炭地质局、劳动保护监督管理局和矿山安全监察局都杀了过来。
一张张整改和罚单铺天盖地,小阳山煤矿又被关停!
这么一闹,刚刚收揽的人心又散了,下面议论纷纷,好多人都觉得东北矿业可能要垮。
张建军雷打不动,每天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按照各个部门大爷说的办,该整改就整改,该买设备就买设备,一切有条不紊。
虽说人心慌慌,可东北矿业这栋五层白楼里,绝大多数人都不敢说什么,也没人敢议论什么,不只是因为当时接手煤矿时的那些枪声,更因为张建军给人的压力。
他不在的时候,大楼里十分热闹,各个科室谈笑风生,可只要他驼背的身影一出现,整栋楼就像栋鬼楼一样,一丁点儿声息都没有。
有人背后说这位张总有“渗人毛”,听说长这种毛的人,走夜路鬼都绕着他,至于这毛是一根还是一撮?长在他身上哪儿了?没人知道。
这天晚上,艾国梁拉着吴晓飞过来喝酒,这一波冲击,矿务局还一直没参与。
可刚举起酒杯,吴晓飞就苦笑道:“张总,我也扛不住了,下周就得过来检查,而且肯定不止我们一家。”
艾国梁放下了酒杯,“操,没完了是不?老吴,你啥意思?”
张建军拦下了他,“吴局已经很给面子了,我理解……来,走一个!”
酒过三巡,艾国梁有些上头,“疯子咋想的?就这么任由这些狗懒子胡折腾?”
张建军摇头不语。
大虎说:“东北肯定急,可事情只能一点一点的来,他也在想办法……”
“……”
大餐厅,大伙围在一起吃着饭。
赵埋汰只吃了半碗饭,放下筷子说:“我出去溜达溜达!”
陈六指骂道:“溜达啥呀?你能不能长点儿心?”
他没吭声,拎着车钥匙走了。
赵埋汰把车停在了红军路一家美容院门口,这是个新鲜生意,来的都是一些好看的女人,他想不明白,既然都这么好看了,为啥还要花钱再美?
杨柳以前每个礼拜三和礼拜六的晚上都来这儿,他知道她两天前就回鹤城了,但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来这里。
他不清楚那天早上钱大川醒过来以后,和杨柳都说了什么,当天晚上,杨柳就抱着女儿坐火车走了。
赵埋汰去售票口问,才知道她买得是去省城的票。
前天晚上,杨柳回了鹤城,抱着闺女大包小包,看样子应该是去省城购物了。
昨天晚上,杨柳和两个女人在外面吃饭,她和谁通过一次电话,看她一脸绯红,谈话内容应该十分暧昧。
赵埋汰很不舒服,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把盒子枪。
那是父亲给他做过的唯一的一件玩具,木头的,握把下还拴了条红布,惟妙惟肖。
因为这把盒子枪,每次他都能扮演好人方面的司令,带着小伙伴大杀四方,杀得“鬼子”们屁滚尿流。
可显摆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被谁偷走了,他哭了一整天。
他很清楚这个女人不属于自己,可就是不舒服。
半个多小时以后,她果然出来了,简简单单的白色体恤,牛仔短裙下玉腿笔直,真好看!
赵埋汰心脏砰砰乱跳,一咬牙还是下了车。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杨、杨……”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杨柳掉头就走,脚步又急又快。
她刚想拉开车门,就被一只大手盖住了。
“等一下!”这次赵埋汰没结巴。
“你想干啥?”杨柳面带寒霜,“撒开,要不我就喊警察了!”
“让我说一句话好不好?”赵埋汰急了。
“好,你说!”她转过身,两只手抱在了胸前,扬了扬圆润的下巴,“说吧!”
“我、我喜欢你……”赵埋汰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在东北矿业有股份的,你要是能跟我,以后,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花……”
日思夜想,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杨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屑。
“杨柳,能不能、能不能让这些人别再折腾我们矿了,咱们都好好的不行吗?”赵埋汰这才看向了她,眼神炙热。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杨柳瞪圆了眼睛,“你以为你是谁?啊?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八壹中文網
她往前走一步,赵埋汰就退后一步。
“是不是以为咱俩睡过,我就能跟你了?老娘睡过的多了,你他妈是最丑的一个!”
赵埋汰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那么想,我、我就是、就是天天梦里都是你,就是想和你说说……”
“用不着!!!”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滚!麻溜给我滚!”
杨柳开车走了,他还傻呆呆的站在那里,许久都不动一下。
自己真他妈贱,跑这么远挨骂来了吗?
半个小时后,他开车来到了工农区红旗街道,停在了漆黑的胡同里。
摇下车窗,点了根烟,徐徐吐出,黑夜中根本就看不到烟飘去了哪儿,就像他一样,人生的前三十年毫无目的……
疯子哥,我赵武没什么大能耐,放出来以后得您照顾,才能有滋有味儿的活到今天,又上了我最最喜欢的女人,这辈子,值了!
今天我就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下定了决心,可一直坐到半夜,钱大川也没来这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