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北见六哥被绊倒了,不由哈哈大笑,杨秀丽立着眉毛,“你咋笨成这样?”
杨历年急了:“你干啥玩意儿?一天天破马张飞的!”伸手去拉刘老六。
杨秀丽这才想起他一条腿有毛病,瞬间涨红了脸,慌忙也伸出手,“老六啊,真是对不起了,你说我都没看清是谁……”
刘老六觉得挺丢人,没想到被个女人一招打倒在地,远处路边停了一溜夏利和大发出租车,几个司机叼着烟远远看着。
杨秀丽转着圈帮他拍身上的土,嘴里还说着:“快,快看看摔坏没有,都怪我……”
周东北心思一动,偷偷扯了下杨历年,两个人往边上走了两步。
“七哥,你瞅这俩人咋样?”他小声问。
杨历年怔了一下,想了想说:“老六哪年的了?”
“和你一样,60年的!”
“我艹,不行吧?五姐大她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我觉的有戏!”周东北嘿嘿直笑。
杨历年说:“你现在咋像个大老娘们似的呢,总爱干保媒拉纤儿的活儿!”
“跟我媳妇学的。”
“你就不能学点儿好?”
“……”
杨秀丽看向了两个人,“你俩嘎哈呢?扶你六哥进去呀!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
有车开了进来,是老嫖那辆奥迪100,饭店关门,他就过这边来了。
哐!
车门关上了。
老嫖惊讶起来:“五姐,六哥,离老远就瞅你俩拉拉扯扯的,你俩搞对象了?”
一句话把刘老六和杨秀丽都造了个大红脸,两个人跑了过去,齐刷刷扬起手,一个挠一个打,老嫖惨叫起来……
周东北和杨历年看的十分欢乐,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觉得夫唱妇随的还真挺有戏。
那边,老嫖已经被按在了地上,这边两个人蹲在地上点着了烟。
周东北小声问:“那年我问过五姐为啥没处对象,她说都过去了,只是找不到他了而已……到底是咋回事呀?”
杨历年叹了口气:“五姐不是一直在火车站卖票嘛,她认识了一个人……”
伴随着老嫖夸张的惨嚎声,他讲起了五姐的故事。
1977年,杨秀丽20岁,梳着两条粗亮的大辫子,性格也是飒爽,整个售票班组没有不喜欢她的。
在那个特殊年代,火车班次不多,也不准点。
这天,售票大厅喇叭里响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售票窗口出现了一副洁白的牙齿,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张年轻英俊的脸,高挺的鼻梁,好浓好浓的眉毛。
“你好,一张哈市的硬座!”
一个月以后,她又看到了这张脸,还给这个人起了个绰号:大白牙!
大白牙接过票转身走了,她低下头,顺着小小的售票口,看到了一身绿军装。
两个月后,他又来了。
接下来每个月这一天,大白牙都会来买一张去哈市的票,这让杨秀丽十分费解,一开始怀疑他是给单位谁买票,后来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有一次看到他扛着行李。
那次她以为再也看不到大白牙了,没想到一个月后又见到了他。
渐渐的,杨秀丽开始期盼起每个月的这一天。
两年过去了,两个人之间没有过一次完整的对话,只有小伙子那句:你好,一张哈市的硬座!
直到那天。
那天外面下着好大的雪,她很开心,因为又看到他了,可又有些担心,因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咳。
交接班以后,她没有马上跑回去给弟弟妹妹做饭,而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候车室。
候车室人少的可怜,特别冷,暖气几乎感受不到。
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长条木椅上的大白牙,他裹了件干干净净的军大衣,脑袋枕着一个军挎,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她连忙跑了过去,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吓了一跳。
他在发烧,烧的好厉害。
她摇了摇他:“同志?同志?”
大白牙浓眉紧皱,好像在说什么,她把耳朵贴了上去,只能听到一个“爸”字,再其他就听不清了。
怎么办?
她跑去了候车室的值班室,没有人,她喊了起来:“钱叔?钱叔?”
候车室几个人愣眉愣眼地瞅她。
这个老钱,肯定又跑出去喝酒了!
出了候车室,杨秀丽顶着雪往售票处跑,这边能比候车厅暖和一点,角落靠近暖气的地方躺着个盲流子,身上身下都是黑乎乎的破棉被,因为太脏,没人知道他多大年纪。
也是因为他,售票处大厅里满是一股酸臭味儿。
她跑到了售票口,“李姐,组里谁在?”
“就我,都去吃饭了,咋了?”
杨秀丽知道不能再耽误了,扭头就往回跑。
她把大白牙头下的军挎背在了身上,随后扯起他两条胳膊,咬着牙用上了浑身力气,将他背了起来。
大白牙个子不矮,两条腿都拖着地。
有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好心的问她:“姑娘,这是咋了?”
“他发烧了,大娘,麻烦帮我开下门……”
“好好!”
出了候车室,铺天盖地的大雪。
杨秀丽咬着牙,雪地上拖出了两道痕迹,可很快又被大雪覆盖上了,幸好火车站医务室距离不是很远,可杨秀丽背他到了以后,内衣都湿透了。
大白牙很快打上了滴流,望着他英俊的脸,杨秀丽偷着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慌忙往家跑,家里老六老七还饿着呢!八壹中文網
晚上九点,连哄带骗的让弟弟妹妹躺下,她又穿好大衣跑了出来。
“陈大夫,人呢?”她见床上没了人,急的赶快问值班大夫。
“哦,你说那个小伙子吧?”陈大夫笑笑说:“你走了以后,好一会儿他才醒,说着急赶火车,打完滴流就走了……”
走了?!
杨秀丽呆立在了那里,转念又想,既然他能去赶火车,说明应该没什么事儿,不由又开心起来。
“几点了?”
“九点二十……”
杨秀丽转身就要跑,九点三十分的火车,应该来得及,因为这趟车很少准时准点的开。
“哎——小杨!”陈大夫喊住了她。
“咋了?”杨秀丽问。
“我和他说了是你送他来的,他说谢谢你,还给你留下了这个……”
说着话,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她。
这是啥?
杨秀丽接过来仔细看,入手有点重量,这是块黄澄澄的石头,保持着原始样貌,顶部打了个洞,穿着一根黑色的线。
石头约成人大拇指大小,摸着手感十分温润,翻过来看底部,竟然是枚印章,只是上面的字不认识。
“他、他留给我的?”她问。
陈大夫点了点头,“小伙子着急走,从脖子上摘下这个让我转交给你,随后挎上包就走了!”
“他叫啥?”
陈大夫摇了摇头。
“你、你咋不问问呢?”杨秀丽急了,转身就往出跑。
“这孩子!”陈大夫笑着摇了摇头,“挺水灵个丫头,一天到晚毛毛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