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树木极速后退,开了一条缝的车窗冷风簌簌吹进,拍打在脸颊上。
江穗时不时望向窗外,终于看见一个清晰的路标。
卢川。
这是哪里?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个地名。
除了司机,车里的其他人都在睡觉,她目光一个个看过去,忽然在后视镜里对上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眸。
带着十足的贪婪和污秽。
江穗瑟缩一瞬低头,听见一声低笑,在昏暗车厢里令人不寒而栗。
吉普车缓缓驶入山道,两侧山林树丛茂密,道路坑坑洼洼跌得人胃中翻滚难受。
江穗忍了一路,在最后被拽下车的那一刻,蹲在地上连胃酸都吐出来了。
本来就没吃过什么主食,胃里难受,这下子被折腾得蜷缩在地上起不来。
绑匪们扯着她的手臂半拖半拽着往山上走去。
她十分庆幸自己穿的是牛仔裤,不至于太狼狈,偶尔踉跄两下摔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不知道是不是绑匪太过于放松警惕的原因,江穗的眼睛没有被捂住,她能看清楚上山的路,偶尔借着摔倒机会,把旁边的地形记在脑海里。
山上开着大片的三角梅,像是火团簇拥在绿叶之中,烈得刺眼。
她被带到一座烂尾楼里,楼层很高,楼梯间都是镂空的,从三楼望下去有点吓人。
带路的男人忽而回头看了她一眼,坏笑道,“别想着逃跑从三楼跳下去啊,万一把腿摔断了可就惨咯。”
他目光扫过她的小腿,无形中带着让人后背发凉的冷。
江穗脑中想法顿时被扼杀。
这栋楼下站着的人,起码十个。
他们是一个犯罪集体,虽然是如此,可他们的穿着打扮却很有体面,还有几个人是西装,一点也不像犯罪流氓。
江穗猜到自己被绑架的原因,可她得装傻,不能让这些人从她这里挖到任何有利信息。
商郁知道自己失踪了,一定会报警,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她知道的,他会来的,一定。
夜幕降临时,楼梯口突然响起一阵急切脚步声,有两个男人冲上来,在门口直直看着她。
“就她?”
“没错,那边已经给条件了。”
陌生男人嗤笑一声,“姓商的愿意松口?”
江穗瞳孔微缩,低着头,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表情变化,她鼻头泛酸,眼泪砸在手背上。
还是控制不住。
“他说如果看见人质少了一根头发,所有人陪葬。”
“呦,看来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地位挺高啊。”
“不然我们也不会抓她。”
“呵呵。”
两人声音渐渐小去,江穗将头埋在手臂上,无声哭泣起来,纤瘦肩膀发颤抖动,无助又可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冷颤,红肿眼睛缓缓睁开,将自己蜷缩在角落。
夜里气温低,何况是山里。
她的外套早就不见了,只剩下一件白色长袖在身上,挡不住风寒。
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来给她送晚饭,一支不怎么亮的手电筒照进来。
“喂,吃饭了。”
男人用脚踢了踢缩成一团的人。
他还以为她病了,正要伸手去扯,她忽然动了下,细碎声音又轻又小。
“可以给我一个灯吗......我怕黑......”
男人把手电筒丢在一旁的桌子上,勉强照亮空旷的房间,他伸手去解江穗的绳子,手里餐盒塞过去。
“哪这么多废话。”
江穗沉默,动了动麻烦的手腕,开始小口小口吃饭。
知道她吃饭速度慢,眼镜男人靠在门口,无聊地抽着烟,烟头星点子在昏暗中十分明显。
他忽然聊起了话题。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比如打听打听这是哪里。”
江穗抬头看向他,“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识趣的人。”
男人低笑一声,镜片后的眸色深了几分。
他缓慢挪着步子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江穗心生警惕往后仰,“你想干什么?”
“这样,你跟了我,我保你性命,怎么样?”
江穗摇头,声音压抑着颤,却冷冽。
“你们在犯法,知道吗,不怕坐牢吗?”
“如果现在回头,还有机会,你们放了我吧,行吗?”
“哈哈哈哈哈——”男人突然大笑起来,吓得江穗抖了一下,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
“犯法?这是我听过最搞笑的词。”
他忽然凑过来,低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男人商郁,在做什么生意?”
江穗咬唇摇头,“我和他,只是朋友。”
“呦,还懂得装傻充愣啊。”
男人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两只手指用力捏住,逼迫她仰头,四目对视,她的眼泪滑下来。
“真可怜啊。”
她漂亮面庞带着让人怜惜的脆弱和无助,红通通眼睛像受惊小白兔。
男人心口一动,不由承认,自己确实对这张脸毫无抵抗力,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冷笑道,“怎么样?考虑考虑跟了我?”
江穗猛然抬手推开他,“别碰我!”
因着情绪激动,嗓音十分尖锐,险些破音,颤抖的嘴唇被死死咬住,她靠着冰凉的墙,浑身都在发抖。
昏暗房间里,桌上的手电筒被风吹动,顺着不平的桌面,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男人神情狰狞,带着愤怒。
“什么情况?”门口跑过来一个人,手电筒照进来,在江穗面上晃过。
光线刺眼,她抬手挡住,另外一只手挡在身前,呈防御状态。
“怎么回事?”
眼镜男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平静道,“没什么,她有点脾气。”
说完,便和那人一道出了门,黑暗中,他略略侧头,阴森森目光赤裸而寒碜。
直到脚步消失不见。
江穗全身发软,靠着墙壁无力坐下,苍白脸色在隐隐月色中刺目,双手虚虚环住膝盖。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个男人的邪恶心思。
这些人,又不是图她的命,哪里来的保命一说?无非就是,想哄骗她......
####
凌晨一点,江穗被冻醒了。
烂尾楼里连窗户都没有,三楼冷风簌簌吹在外面的树林里,发出窸窸窣窣响声。
江穗实在难以忍耐寒风,她看向门外那道背影,试探道,“那个。”
那人在黑暗中动了动。
“我太冷了...可以给我一个毛毯吗?”
闻言,守着的那人四处张望一番,而后走开了,几秒后从门口甩进来一张床单。
那张床单不算厚,但至少可以勉强抵御风寒。
做完这一切后,门口的人盘腿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夜里的一点到两点,是人最困的时候,瞌睡袭来,眼皮沉重覆下。
黑暗中,江穗缓缓睁开眼,瞳眸一片清明。
床单掩盖下,她已经解掉绑住自己的绳索,脚腕被勒得生疼,她小幅度揉着,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的那个影子。
那人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十分钟之后,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她屏住呼吸,手中动作压制到极点,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好在屋外冷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很大,可以稍作掩盖。
床单被拧成长条,中间系了一个结。
在无声无息中,江穗挪到窗边旁。
她知道的,这种烂尾楼,外面会有一个凹槽,是放置空调的地方,如果运气好,应该够得着。
夜风吹过,发丝肆意飞扬,她只低头看了一眼,确保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便撑着窗户边缘坐上去。
回头一看,那个身影没有任何动静。
她按捺住跳动的心,紧紧咬着唇,发软的手抓紧窗沿,小心翼翼伸腿。
一点一点,接近那个凹槽。
三楼的位置,不算低。
如果跳下去,肯定会骨折,江穗不敢这样冒险,可如果能够到二楼,就不一定。
下面是草地和树林,只要位置选得好,一定不会摔得很重。
她知道,商郁应该在和绑匪谈判,至于绑匪所提的要求,肯定不只是钱这么简单。
商郁为她松了口,可她害怕绑匪得寸进尺。
更害怕......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机会就在眼前,她一定要逃走。
江穗眼神坚定,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落在凹槽中,定住两秒,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才看向二楼。
紧挨着的这个房间里面没有人,她舒了一口气,小心挪过去,踩在窗台上,迅速把手里的床单系在管道上面。
来不及顾忌其他,她拉着床单,半悬空在二楼,一点一点往下滑。
说实话,这样的紧张和恐惧下,下落的速度不受控制,她手掌火辣辣的疼。
一个不小心,就松开了手。
她摔了下去,重重跌在草坪上,身上骨头疼得厉害。
逃,快逃。
江穗脸色苍白,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回头看了一眼烂尾楼,朝着树林深处跑去。
小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东西划破,流出血来。
她顾不上,伸手拨开挡路的树枝,呼吸急促起来。
踩踏树叶的清脆声和树丛间窸窣虫叫交织,像是乐器合奏,步步高升。
她不知道路,但是往山下跑肯定是对的。
渐渐的,她顺着一条小路跑了起来,月色昏暗,脚下的路显得格外长,向未知领域蔓延。
周围好黑啊。
江穗捂着胸腔,眼眶里蓄着泪水,她停了一下,又加速跑起来,喉间铁锈味逐渐加重。
可是她不能停,她要找到人报警,或者跑到公路上去,那里一定会有经过的车。
到时候就有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穗精疲力尽,后背被冷汗浸透,脚步沉重,已经跑不动了。
那片在黑暗中绚烂的三角梅,就像海上灯塔,顿时给了她希望。
就是这里。
她大口大口喘气,避开那条正道,在树林里穿梭,荆棘割破皮肤,划出好几道口子。
头发也被缠住,挂着几个蜘蛛网。
她一把拽下头发,拂掉蜘蛛网,顾不得那些拦路荆棘,忍着痛往前跨去。
黑夜无声恐惧都不及她心中恐惧半分。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心中只有快逃两个字,人的求生欲望,在这一刻达到极致。
拨开一丛三角梅,江穗眼前忽然一亮。
她看见了公路!
凌晨三点的公路上没有任何车辆,可是顺着公路跑,一定能找到村庄,她可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借个手机报警。
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松掉咬得发红的下唇,弯腰爬上公路。
双腿又酸又重,稍微一停下来,就在发抖,可是现在还不能停,这里距离那群绑匪,太近了。
她强撑着精神,走在公路边缘,往前走去。
月光下,前方的路勉强能看清,除了山还是山,根本没有光亮。
她心里一片发凉,强忍着无助和恐慌,逐渐加快脚步。
“被我抓到了——”
黑暗树丛里,一个人影猛然扑出。
“啊!”
江穗浑身一抖,被人扑倒在地上,极度恐惧之下,她力气很大,一脚踢开那人,迅速往后爬。
一只粗糙手掌转瞬扣住她的脚踝。
她放大瞳孔里满是恐惧,嗓音沙哑又尖锐,“放开我!放开——”
力量的悬殊,导致她根本无法逃脱,被那人狠狠拖回去,按压在地上。
是眼镜男。
他此刻笑容狰狞,神情中带着得逞和满意。
“跑得挺快啊,差点就没追上。”
江穗哭着求饶,拼命挣扎。
“求求你放了我,我给你钱,求你了——”
“放了我吧——”
眼镜男死死按住她,屈膝压住她的腿,用力扣住,另外一只手扣住她的双手,呈现一个完全控制的姿态。
他在黑暗中无声冷笑,空出的手,拍打在她惨白的小脸上。
“好啊,做完后,我就放了你。”
低缓的嗓音,犹如蛇信子潜伏在耳畔。
她神情猛然僵住,瞳孔里倒映着眼镜男逐渐伏低过来的身体,一股自深处涌来的恐惧,占据全身。
“不要,不要,啊!”
江穗疯了。
她剧烈挣扎,却无济于事,那只手拉住她的衣服,往上一掀,白嫩细软的腰肢在月色下朦胧诱惑。
冷意贯穿,皮肤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眼镜男目光炽热。
江穗浑身颤抖,唇瓣已经被自己咬出鲜血,混着眼泪,流进脖颈间,眼中光芒,逐渐无色。
谁来救救她?
她逃不掉。
她会死吗?不会,可是她想死。
“认命吧,乖。”眼镜男声音格外温柔,一只手掐着她腰上细腻皮肤,一边把脸凑上去,试图亲吻她。
身下的女人,绝望的惨叫着,声音破碎又沙哑,一声声在黑暗里回荡,略显凄厉,他听得热血沸腾。
这样的滋味,当真是爽。
也难怪,商郁那样的人物,不惜抛弃半边资产,也愿意谈判。
好啊,现在,人是他的了。
眼镜余光里闪过一片光亮,他脸色一变,迅速抬手捂住江穗的嘴,警惕目光看过去。
公路的拐弯处,有束车光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