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在万分惊恐中修理了天灾。
他不仅修了蓝色机子的嘴,而且复原了那些凹痕和划伤。天灾能看出他几乎是凭借机体本能在行动,这孩子现在都给吓傻了。
天灾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知道凌晨接单的医生会是个还没步入社会的学生,不知道这个学生是对自己有心理阴影的药师,更不知道医生的身高刚好是一开门就会被他大管怼脸的水平。
……早知道刚才就先把胖次做出来了。
蓝色机子坐在公寓门口的地上,任由小飞机对自己上下其手。微凉的夜风吹过楼道,他暴露在空气里的输出管冷飕飕的。
天灾放松机体,默默估摸着自己被修好需要的时间。
“我记得你在卡隆上学。”蓝色机子随口问,“来粒子城干嘛?”
药师又开始发抖了。
“我……我来这儿拜访一位朋友,”小飞机不敢隐瞒,他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严格遵守着‘安静’的要求,“请、请不要杀我……”
如果知道下单的是霸王,药师打死也不会来。
药师还记得上次见面。那时候霸王表现得一切如常,就跟他以前偶尔接单去料理角斗士的时候一样,他甚至还有闲心跟大家伙说两句话。可是突然,一切都变了,那个杀戮机器突然扑向了周围的医生们,就像碾碎蚂蚁一样杀死了大家。
后来药师得到了一笔钱,那些死掉的医生则被报告为失踪。他听说有警察去那栋楼追查过,但角斗士们可是议会手底下的宠儿,于是警察草草结案,连询问药师这个幸存者的环节都没有。
从始至终都没人关注这件事。
后来界标曾亲自找过药师,问他需不需要删除这段记忆以维持心理健康。药师非常心动,但他害怕负责删除记忆的脑单元外科医生对他做多余的事——身为具有部分天赋的神铸者,药师拥有一双极其灵巧的手,这是他在学校表现出色的关键所在,他不想让不确定的可能性毁掉这一切。
现在,药师有些后悔。
他应该听从界标的建议的。
也许是他的恐惧表现得太明显,坐在地上的大块头发出了几声笑。
“担芯我失控?”霸王问。
药师犹豫一下,如实回答。
“……是的,先生。”
角斗士在药师惊恐的注视下抬起一只手……不过他没有伤害药师,只是摸了摸被修复的下唇。
“惊险刺激的经历的确能锻炼一个医生的能力和素养,可是……”他偏头看向药师,光镜破天荒地不带恶意,他看上去难得地稳定,就像普通学校里的一位普通教授,“对你来说,这太过了。”
药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于是只能低着头保持沉默。他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但是到了霸王的前置挡板方面,他没有带相应的替换配件。
“你会忘记这一切。”他听到霸王说,“上次和这次你都只是接了一个普通的单子,治好了一些没必要放在心上的人。”
药师不确定地抬起头,想看看——
随着来自后颈的轻微刺痛,他下了线。再上线时,他已经走在了回旅馆的路上,这一趟急单让他的账户余额翻了个倍,人傻钱多的客户甚至额外给了他一大笔小费。有这些钱,他立马就脱离了穷学生的行列。现在的他不仅能支付自己的学费,白天见救护车的时候还能请对方吃顿好的。
年轻的医生笑了起来。
哈,他喜欢这样撒币的客户!
……
奥利安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上了线。没来得及校准系统,他就听到了一个欠扁的声音。
“早啊,派——”
红色卡车当即一个扭腰,出拳揍了位于床头的声源。
“嗷,好得劲!”那个欠扁的声音发出一声痛呼,“你真猛啊警官!”
奥利安这才校准系统,正式上线。
然后他在来自腰腹的剧烈酸痛中躺了回去。
“操。”奥利安说,“操!”
他原本只是想跟霸王来一发,没想到这一发竟然这么激烈。他需要时间缓缓,可是今天他还要上班——
“我打给了减震杆,”那个床上功夫了得的大憨批得意地说,语气像是在求表扬,“他非常赞同你请假哦!”
奥利安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由于近期持续的糟糕精神状况和腰腹的酸痛,他没有再次揍蓝色机子。
“……哼,”奥利安没好气地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不去看霸王,“你会因为擅自动我的年假而付出代价的,霸王。”
蓝色机子疑惑地挠了挠头。
“昨晚你的状态不好,警官。我也是,不过这次亲密互♂动已经治愈了我的精神。”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你还在为什么事困扰呢?”
奥利安神色复杂地看了霸王一眼。疯子角斗士可不像是会为什么事忧心的样子,区别只在于他今天比之前少疯了那么一点点,也稍微能说几句人话了。
红色卡车轻轻置换出一口气体,像是在叹息。
“……就在前些天,”他说,“元老院宣布了逆天劫的死亡。”
就算早就从霸王口中知道了这个结果,奥利安还是难以置信。
200万年前,当时的领袖镇天威带领赛博坦大部分领导层一去不返,社会陷入了长久的混乱,直到一个机宣称自己找到了领导模块,并自称为领袖。
那就是逆天劫。
逆天劫不是一个出色的领导人,但他的出现好歹让赛博坦重归和平。百万年来,他一直是赛博坦的领袖,虽然无法阻止议会腐败,但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表面上繁荣安全的社会。
他的死成为了一切的导火索。
也许是200年的研究终于让普罗透斯的那帮蠢蛋意识到逆天劫用一个假领导模块耍了所有人,现在功能主义委员会以为元老院得到了象征最高权力的领导模块,而元老院根本就什么也没得到。他们各有各的‘委屈’,索性直接撕破了脸皮。
日益分裂的议会每天都在争取控制更多人民,他们在很多决策上意见相左,唯一的共同意见就是大规模实施清除异己的大取缔行动。近些年很多机子都在失踪,但无人关心这些‘小事’。有关赛博坦存在神秘的、能改造人思想的‘学院’的传言甚嚣尘上,可奥利安不信这个,他只相信自己能把辖区内的所有犯罪者扔进监狱。
直到昨天,在跟一个属于另一环轨行省的同事交流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
那个曾经屡次背地里说议会坏话的机子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小绵羊,对议会推崇到了极致。当奥利安提及他以前的言论时,他根本不记得那些东西,还义正言辞地指责奥利安思想不端正。
种种迹象让奥利安头皮发麻。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深重的无力感。
种种原因下,他昨晚芯情非常差,于是自顾自把霸王当做了舒缓压力的人形振动玩具。
天灾懂他的烦恼。
“你可以选择动手,派克斯警官,你大可撕碎这一切,建立新的秩序。”蓝色机子盘腿坐在床沿,奥利安能看见他用自己备用前挡板熔成的白色新胖次,“我会倾尽所有,全力支持你的。”
“你很积极。”奥利安说,“为什么你不自己上呢?”
天灾只是微笑,开口时语气理所当然。
“我没有动机呀,警官,就算全赛博坦的人都变成缺乏自由意志的傻瓜,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奥利安烦闷地呼出一口气。
对啊,霸王是个疯子,他根本不在乎这一切。
这是他不可控的根源所在。
奥利安再次看了一眼霸王的前置挡板。
“你用了多少?”他换了个话题。
蓝色机子用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胖次,白色金属板发出了“当当”的声音。
“用了两块,你的前置挡板比先前那个小家伙大得多,稍微添点就能到我的尺寸。”说着,他献宝似的转过机体,让奥利安能清楚地看到自己黑色裆部护甲上那块显眼的白,“你看,漂亮吧!”
漂亮个锤锤。奥利安想。
“……‘学院’是存在的。”红卡车没头没尾地说。
“嗯哼,”天灾应道,“它一直存在,只是这几年业务量大一点而已。”
奥利安闻言,原本在身侧伸展的手紧握成拳。
“骑士团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蓝色机子眨眨光学镜,露出一个揶揄中夹杂轻蔑的奇怪表情。
在镇天枢的宇宙,赛博坦早早开始了针对宇宙里各种病毒的研究,而在这个宇宙,就天灾所知,最早的病毒研究记录只能追溯到镇天威的扩张主义时期。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离开赛博坦的骑士团根本没做好面对宇宙恶劣环境的准备。他们不是早已全军覆没就是自顾不暇,从好几百万年来一点风声都没有的情况来看,答案多半是前者。
“他们不会有能力发表意见的。”最终,天灾只是似是而非地说。
奥利安默默凝视了他许久。
“……我想一个人休息,”红色卡车翻了个身,“你走吧。”
“你把我当做日抛吗?”天灾委屈地问,“你这拔接口无情的坏警察!”
奥利安:“……”
他哪儿有拔接口啊?明明是这个臭变态把他拆了个爽!
“……哼,鉴于你的‘技术’,”奥利安勉为其难松了口,“‘多日抛’可以了吧?”
“这样还是很渣嘛……”蓝色机子的语气就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
奥利安的耐心所剩无几。
“日抛。”他改口。
“啊哈哈哈,多日抛也不错!”角斗士比出大拇指,“警官你还挺温柔的嘞!”
奥利安总觉得这家伙在偷摸讽刺自己。
红色卡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最近安分点,别给我添乱,”他难得说了那个霸王喜欢的名字,“我会去找你的……天灾。”
天灾因为奥利安的话愣了好一会儿。他仿佛看见自己的擎天柱在许下这样的承诺……可事实上,他的家人顶多能在时空的鸿沟对面瞎摸乱撞而已。
半晌,他回过神来,露出比平时的商业微笑温暖一些的表情。
“那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