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鼻头很酸。
不是那种被爸妈否定，而发出无法控诉的酸，她无法形容此时的感觉，只能背对着外公，尽量克制。
良久，她听到。
“哎，好好睡吧。”
是外公叹息声，他温柔摸了摸她脑袋。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去跟外公说这些话，外公也不会找妈妈吃饭，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第二天。
她在外公和外婆目送下上学。
放学，她被薄甜给留了下来，她怕外公他们会担心，跪着给薄甜擦了鞋子，得到了薄甜恩许，她用手机给外公打了个电话，撒谎说，物理竞赛快到了，老师留着她补习，可能要晚点时间才到家。
外公：“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
“我们家果果真棒，外公给你打包你最喜欢吃的大闸蟹回去，等你放学回来吃。”
“谢谢……”
外公。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她就是个小孩子，没必要吃这么贵的东西。”
“回家给她弄点面条吃了就得了。”
“小凤说得对，再说了一个女孩子，吃这些东西做什么，又不是一个男娃……”
紧接着是爸爸的声音。
她眼神黯然。
“我愿意给我家果果买来吃！”
外公愤怒喊道，“我的钱，我想要给谁花就给谁花！我愿意花在我家果果身上，碍着你们夫妻俩什么事！”
“爸，你说的什么话，你的钱以后不也是我的钱吗？再说了，我和孩子她爸商量了，再要一个小孩，您的这些钱全给果果花了，那等你外孙出生，你外孙岂不是很委屈。”
“张凤！”
外公拍桌。
“爸，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我说的也是事实啊。”妈妈很迷惑，甚至觉得外公这么大脾气很无理取闹。
爸爸在一旁。
“爸，我和小凤也不瞒着你了，我们心底还是想要一个男孩，来继承我的家业，至于果果嘛，我和小凤会供着她上大学，等大学后，就安排着她嫁人，毕竟两个小孩，我们压力也很大，果果作为姐姐，也该为她弟弟打算打算。”
电话中，爸爸说着让她上大学，就好像是施舍。
她眼泪“啪嗒”，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那一天，她第一次知道了，女孩和男孩在爸妈心中的区别，也是那一天，欺负她的薄甜，反常地没有欺负她，她面无表情看着她，然后冷哼了声就和她的小团伙走了。
她不知道薄甜当时她看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就觉得，她好像一只被遗弃的狗。
被爸爸和妈妈嫌弃。
她坐在地上，蜷缩着抱着腿，整个人都很难受。
她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为什么爸爸和妈妈都不喜欢她，特别是爸爸，处处都嫌弃她，哪怕她每次拿很多的奖项，也得不到他嘴里面一句夸奖，只会换来一句。
“拿这么多奖有什么用，长大之后还不是要嫁人，到底不是男孩子，能留在家里面！”
“这学给你上也是白上了。”
“算了算了，谁叫你是我女儿，砸锅卖铁我也会供你读书，只是李果你记住了，你这个学是我供的，等你以后有出息了，必须要赡养我，不然我就告你！”
“算了，你就是个赔钱货，还指望你拿钱给我用，我也真是酒喝多了，哎，这么聪明的脑子，放在你身上算是白费了，怎么就不是个男娃呢，要是个男娃该多好啊。”
爸爸曾经说过的话，在那一刻，反复出现在她脑子中。
她知道了。
她是女孩子原本就错了。
就因为她女孩子的性别，所以爸爸不喜欢她。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去的。
只知道她到了外公的小院，她听到里面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一向清冷的小院，这会儿聚集了很多人。
她看着那些熟悉，也有陌生，或者半陌生的面孔，能记得他们是外公这边的亲戚，除开过年过节，基本都不来往。
今天这些亲戚怎么在这里？
她站在亲戚们后面，手刚要拨开亲戚。
熟悉的声音就传来。
“爸，你还说你没有重男轻女！”
是妈妈的声音。
“你给弟弟六十万，给我六万块？凭什么啊，我和弟弟都同样赡养你们，你们凭什么不把钱都平分，而且我都跟你和妈说了，我准备和老李生二胎，到处都需要钱，弟弟就一个人，他能用什么钱，他为啥就能得到六十万！”
什么六十万？
她不太清楚。
只依稀听见亲戚们都在说。
“二叔，你这样做的确不行，你给小军六十万，给小凤六万，你这不是明摆着偏心吗？我都看不下去了！”
“对啊，二叔你偏心小军，也不是这个偏心啊。”
周围亲戚都在指责外公偏心。
还有妈妈委屈的哭声，伴随着爸爸安慰声。
“姐，你要六十万你拿去，我不会和你争，但你不要说爸爸偏心，重男轻女这种话，你是伤爸爸的心。”
是小舅舅的声音。
“张小军你装什么，要不是你问爸妈要六十万，他们会这么分？背着我跟爸妈上眼药水，分走爸妈手中的钱，现在又在这里装好人，里里外外的好人都让你做了，坏人就是我是不是！”
妈妈很激动。
小舅舅被妈妈骂得一时语塞。
“姐，我没有……”
“你没有，爸妈会这么分？”
“够了！”
是外公愤怒的声音。
她拨开人群就看见，外公手扶着心脏坐着，外婆站在他旁边，帮他拍着背顺着呼吸。
“张凤，这是我和你妈商量过的决定，跟你弟弟没有关系，你找这么亲戚来，不就是想要说我和你妈重男轻女？行，今天我们就来掰扯掰扯，从你出生我和你妈都亏待你什么了！”
外公很愤怒。
妈妈也很愤怒。
“好啊，你说啊！”
她梗着脖子。
妈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外公和外婆面前，到底多么的任性，就这番话，她在爸爸和爷爷奶奶面前根本不敢说，就连姑姑回来吃个饭，她都只敢在处方抱怨两句。
她想要走出来，不知道谁拉住了她。
“别出去，就在这里听着就行。”
“不然你妈看见你，肯定会把火都发在你身上。”
是小舅舅的声音。
原本在外公身边的小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
她仰头看着人高马大的小舅舅。
小舅舅读书不行，高中过后就辍学了，外公和外婆怕小舅舅往后没有出路，就让他去当兵。
在军营训练过的他，浑身都是腱子肉，不怒自威，让人看着就有畏惧感，就这样的小舅舅，她却丁点都不害怕，因为小舅舅在他们面前，特别是妈妈的面前，他随时都像是个受气包。
每次妈妈在家里受了气，她就会哭哭啼啼跑回来，但凡小舅舅在，她会很任性冲着小舅舅发泄脾气。
每次小舅舅都笑嘻嘻坐着，纵容着妈妈发脾气。
在她看来。
小舅舅的脾气真的很好，对妈妈也很好。
“上次听你外公说，你提了一嘴糖心巧克力。”小舅舅往她手中塞了一盒巧克力。
“下次想要什么直接跟小舅舅说，小舅舅给你买。”
不等她张嘴说话，小舅舅布满干茧的手摸着她脑袋，“别听你妈和你爸胡言乱语，我们果果啊，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小舅舅可喜欢了。”
她鼻尖有些酸。
“小舅舅……”
“哎，不要哭鼻子，小舅舅可不会哄哭鼻子的小丫头。”
她轻轻点头。
外公好像被妈妈气得不轻，他说话都大口呼吸。
“张凤，你从小到大，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卧室，你弟弟只能睡客厅，直到你长大出嫁了，家里面你的卧室也没有动过，你弟弟到现在都没有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你刚结婚那会儿，你嫁的这个人一穷二白，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连带着租房住都没经济能力，你哭着跑回来，我和你爸二话不说，拿出了十万块给你们买房子。”
外婆的声音依旧温柔。
她是世家小姐，把教养刻在骨子里面，即便她很生气，教养也让她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
“妈，你说这些做什么。”
妈妈有些不满，外婆翻旧账。
外婆平静看着她：“后来，你家老李要做生意，也没有钱，你又来找我和你爸，我和你爸只能卖了市区的房子，拿了一百万给你们，让你们有经济能力做生意，在这边买个了小房子。”
“张凤，前前后后这些年，不说我和你爸补贴你的钱，就你买房子的钱，还有你家老李做生意的钱，也有一百一十万，而你弟弟呢？你弟弟在外面跟朋友吃顿烧烤，花了两百块，我和你爸都会骂他一顿！”
“就这样你还在这里大声说着你爸和我，对你重男轻女，张凤我就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
妈妈被外婆质问的脸色涨红。
“我，我……难道你们就没有补贴弟弟？！”
“还真没有，你弟弟高中辍学，就去当兵了，退伍后还拿了二十万给我和你爸，这些年你弟弟有自己的保安公司，他不需要我们补贴，还会每个月给一万块给我和你爸用，需要我拿证据给你看？”
妈妈目光闪烁。
她糯糯张嘴：“即便是如此，妈，你们也不该这么分，你们现在的钱就应该平分，毕竟我和弟弟赡养也是平分。”
“你可拉到吧，就你给三瓜两枣，还没有我补贴给你们的多，赡养我们？你指望得上？张凤，你可以骂我和你爸，但你不该质疑我和你爸对你的好，也不该觉得你过的不好，而迁怒到果果身上！”
外婆语气平静，眉宇间是对妈妈的愤怒。
她从未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外婆。
在她记忆中，外婆都是温温柔柔，就像是春天里面的风，能抚平他们心中的烦躁，让他们平静下来。
“张凤，你让我和你爸很失望。”
“妈，你就是瞧不上我是女儿，但凡你能瞧得上我，也不会还生弟弟！你就是偏心，你就是重男轻女，你说我对果果有偏见，是，我的确是有，可这些都是你们导致的！”
这番话，让外公血压飙升。
“张凤，你……”
接着，外公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