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林氏夫妻被千慕澜狠狠一拍桌子的冷厉,吓得一个哆嗦。很多事情,原本他们以为自己已经看开,都这么大一把年纪,根本已经无谓生死。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世界上,有一种威压叫做,比死还让人觉得胆寒,甚至本能的就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恐惧,根本就不受他们的控制。于是林老爷居然就本能的开口,与他说道:“你、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吼一句,我们就害怕你。我之所以会告诉你这些话,是因为我们不想让我们的儿子枉死!也要告诉你们,我们并没有想害你们的心思。”
“然而,你们还是害了!”
卫暖兮心头堵着一股子怒气,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接话讽刺回去。林夫人此刻已经捂着脸,整个人颤抖的厉害,那双核桃皮似的老手缝隙之中,一颗颗泪珠就滚了下来。林老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陷入那段其实他想永远忘记,下辈子都忘记的回忆之中。失去唯一的孩子,锥心刺骨的疼痛,不经历过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体会得到呢?“当年我们林家穷,张员外一家才会棒打鸳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这门亲事,甚至还说出,要我儿子做上门女婿,这样羞辱人的话来。”
字字锥心,可卫暖兮闻言却是忍不住弯起唇角冷笑!林老爷这话是指责张家做事过份,可棒打鸳鸯的,又何止是张员外一家?如果他们能放弃所谓上门女婿是被侮辱这种话,那么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又怎么会让一对原本十分相爱的情侣,天人永隔,害了两代人?“我儿子那么优秀,已经是做了秀才的人,他怎么可能给别人做上门女婿?所以我告诉儿子,男子汉应以为光宗耀祖为努力的目标。”
“至于什么儿女情长,只要他能有功名在身,区区一个张员外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张秀兰还不是他的媳妇吗?”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儿子还没等进京去考试,张秀兰居然就嫁人了?而且张员外还给卫夜阑找了一个师爷的工作,一夜之间这样的消息就传遍白富县,我是想拦着不给儿子知道,都不可能的!”
“那段时间儿子很消沉,我和他娘怎么劝都没有用。他总是偷偷去张员外家的院子外面站着,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真的让我和他娘心痛不已。”
林老爷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睁开眼睛,继续说道:“可是该说的,该劝得,我们都劝了,这个孩子拧的不行,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在人家没成亲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如今张秀兰都已经嫁人,我们又能有什么别的招数?”
“然而谁也说不动,那风雨无阻的劲儿,我们做爹娘的看着心疼啊!就是那个雷电交加后的清晨,儿子回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容,拿起了他已经两个月没读过的书,突然就又发奋起来。”
“我们还以为,儿子经过那样一个恐怖的夜晚,已经想通了。所以谁也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张秀兰的名字,更加不敢多去打扰他,毕竟科举在即,这是他寒窗苦读十年最关键的时刻,也是我们林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刻。”
“我们只能等,只能盼,只能求着老天爷,不要再让我儿子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之事,让这个可怜痴情的孩子,忘记这段本就再无可能的思恋。”
林老爷的手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紧紧的握起,拳头使劲砸在桌面上,愤怒的喊道:“当时我们就是害怕山高路远,儿子一个人上京会有问题,所以我们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全家人陪着儿子进京去赶考,可就是这样还是出了意外!”
“荒山古庙遇袭,那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杀了我儿子。当时我们就怀疑,那个人不是山贼,然而无论我们三个人怎么反抗,最后的结果都是被人砍杀而死,很可能永远都暴尸在荒山之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可是老天爷让我们三个人命不该绝,我们被山上的一个猎户救起,三口人虽然都收了重伤,可都没有死,整整一年的休养,儿子错过了赶考时机,而我们连一个铜子都没有,凭什么活在世间?”
“然而当儿子能动后,那是根本不听我们的劝告,非要回白富县来寻找张秀兰,因为他在上京之前就知道,张秀兰怀孕了!而我们也是到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夜里,儿子居然跟有夫之妇扯上关系!”
林老爷说到这里,愤愤的咬起牙关,冷笑着继续道:“也幸亏是这样的坚持,让我们讨饭回到白富县,这才知道张员外一家都已经死了,而真正幕后的指使者就是他们的好姑爷卫夜阑。”
“而这个混账与倪福海那个魔鬼交易的筹码,让卫夜阑卖了张员外一家的筹码,就是倪福海派出杀手,杀掉我们一家人的关键。”
“那个时候,我在想,夺妻之恨,卫夜阑放不下似乎也是应该的。然而,我儿子却受不了打击,从此一病不起,甚至我们连给他买一帖最常见最便宜的退烧药,都无能为力。”
“我们是想过打工来赚钱的,毕竟是在自己生活了半辈子的家门口,找熟悉的人做分工,我们也可以赊出工钱给儿子治病。”
“然而我们回来的消息,还是被卫夜阑知晓。他仗着自己是衙门师爷的身份,吩咐地保将我们圈进起来,不仅给所有人下令不允许他们给我们工作和生存的机会。”
“更是逼着所有的药铺都不许给我儿子看病!……那阶段,我们为了活下来,跟野狗抢食,被所有人欺凌,眼睁睁的看着我儿子,因为高烧不止被烧成傻子,最后变成终身瘫痪,只余下一口气。为人父母者,我们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责怪自己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