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癫痫像是记忆被洗涮过一样,缓过来的阿兰一切都不记得了。嘴唇、舌头和口腔的疼痛让她眼泪一直停不下来,身边两个女同学在捂着胸口绘声绘色给她讲刚才发生了什么,而不小心成为主角的阿兰茫然的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在邻居的帮助下父亲一步步捱到了学校,自从受伤后厂里就给他放了长假,这个平时就大大咧咧的男人自受伤后更是自顾不暇,对待女儿可以用厂领导开大会报告上说的“管理粗放”来形容。好在阿兰只是短时间失忆,缓过来后扶着父亲穿过不能再熟悉的厂区路走回了家,又是一路无语。厂附属医院的诊断很明确,癫痫,头部外伤加之严重应激诱发的激素分泌失调型癫痫。想维持住正常状态,只有保守治疗慢慢调节。巴掌大的厂区是藏不住秘密的,阿兰感觉到每天上下学的道路上都有目光烧灼着后背,这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关注,让她口腔肌肉不受控制的收缩,阿兰看不见路两边的风景也听不到路人讲话,只有快步到家狂饮半壶凉开水后才能慢慢平复下来。一周后父亲平静的接受了她休学的要求,既然在学校只是徒增折磨,不如对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宽容些,让她好好休息下。也是这个决定,让阿兰父亲后悔了一辈子。当全国惊悉汶川地震时,阿兰独自一人搭上了南下的列车。一路上裹挟着绿皮车上的汗臭与粗鄙的方言阿兰竟觉得逐渐放松了下来,路过的乘警机械的提醒着车厢里眼熟的佛爷安份些,可能是阿兰空洞默然的眼神和下撇的嘴角实在是超出她这个年龄应有的成熟,一路上她竟没遭到一位工作人员盘问,对面的座位上的人来来去去,无论是袖口浸渍油腻的胡茬大爷还是眼神中透着精明的年轻后生来搭话,也都在两三句没回应后讪讪的闭上了嘴。唯一不变的是乘务员每次来车厢巡视的开头都是“知道吗?四川地震了。”
这新闻阿兰已经听了四遍,早已没了新意,但总有新上车的乘客唏嘘附和,乘务员就煞有介事的把从车头到车尾听来的小道消息掐头去尾的讲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居然还能有点新花样。随着窗外熟悉的北方地貌极速向后退去,阿兰环抱背包,闭上了眼睛。第三次睁眼时已经是早上四点,阿兰尽量小幅度的舒展着僵疼的腰身,一抬头就看见了几位眼神飘忽的佛爷在寻找机会,四目相对,阿兰不自觉的又把怀里背包抱的更紧了些。为什么去岳阳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课文刚刚背过岳阳楼记,在售票员不耐烦的催促下她竟脱口而出,给钱、等车、上车,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步一步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