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俗话说，蜀川人说不得，说了会变成真的。
第二日，在陆远月出门去医院探望马娜娜之后，一辆夏利轿车停在了“远月米粮”外的马路边。
一个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叼着烟下了车。
紧接着副驾驶座上下来个穿着时尚的中年女人。
这女人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踩着一双高跟鞋，明明没太阳却还戴了一副墨镜。
“这什么地方，又脏又破，还省城呢。”女人张嘴就说着一口极不标准的川普。
西装男似乎是习惯了她这样子，径直去开后备箱提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那个应该就是了，我那侄女就叫陆远月，你看，远月米粮。”西装男领着女人往米粮店走。
此刻，店里的陆梁栋穿了一身老旧的的确良，还拴着蒙心口的围裙，因为他刚把店里的货换了换位置。
“小琴你看现在怎么样？”他拍拍手，偏头寻求妻子的意见。
袁小琴随便看了看，点头说：“挺好，俺小月这个法子，看起来的确要清爽很多。”
“听说小月开在春华路那个店生意很好，她果真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陆梁栋赞道。
陆远月开在春华路那家店生意的确不错，虽然她用了很多销售手段和套路，但都和味道分不开。
卖吃的，味道和卫生才是王道啊。
“那倒是。”袁小琴叹了一声，“我的大月要是还……”
说到这里，她又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话落，她抬眼看见了正好从马路边走过来的那对中年男女。
“哎你看见那女的没，妖里妖气做作得很。阴天戴什么墨镜。”
陆梁栋头也不抬地说：“可能人家眼睛有什么毛病，你说话可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
袁小琴开米粮店很多年了，什么样的人是来买米的，她一眼就能看出。
而她觉得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的中年男女绝对不是来买大米的。
没有人会穿得那么一本正经跑来米粮店，瞧瞧两人提的礼物，应该是走亲戚的。
看这架势，可能是去隔壁买水果之类的吧。
就在她暗自为自己的猜测验证时，这对中年男女已经登了米粮店的大门。
哟，这什么情况？她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赶紧招呼。
“两位随便看看，我们这里有大米小米高粱米，绿豆红豆薏米芡实。”
西装男撇了她一眼，随后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顺势堆在了桌上。
“梁栋？梁栋？”西装男试探着喊了角落里的人一声。
陆梁栋听见有人喊自己，立刻转过身并抬起了头。
紧接着他就愣住了，“大，大哥？”
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的中年男人，的确就是他二十几年未见的亲大哥，陆梁发。
虽然对方胖了也老了，可五官是不会变的。
他泪眼婆娑起来，上前拍着陆梁发的胳膊：“哥，好久不见。”
“也没多久，这不是一直工作忙，也没时间回来。现在好了，我特意休了年假，就为了过来看看你。”陆梁发看起来果真是意气风发，虽然比陆梁栋年纪大，但外观却要年轻不少。
“哎，这位就是弟妹吧？”陆梁发看了看袁小琴，脸上堆满了笑。
“是是是。那这位是大嫂？嫂子好，嫂子你坐。”陆梁栋提着板凳放在那中年女人面前。
这女人是陆梁发的妻子，名叫蒋小婉，亲爹没退休前是吃公粮的。
打小娇生惯养，哪儿坐过米粮店里这种铺满了灰的小板凳。
放下她变鼻子一皱，“不用，我站着挺好。”
“也行也行。”陆梁栋即将挨上板凳的屁股像长了针，他也不好意思坐了。
四个人只有袁小琴还坐着。
女人和女人见面，第一时间就会开始比较，比谁穿得漂亮，比谁更显年轻。
显然，蒋小婉这用钱堆积出来的优雅和养尊处优更胜一筹。
袁小琴不喜欢这个女人。
店铺里的气氛一度尴尬，还是陆梁栋主动说关了店门迎客。
几人这才进了里屋。
蒋小婉全程都戴着墨镜，始终不曾摘下来，她隔着墨镜打量这又低又矮的屋子，心里充满了嫌弃。
但她要忍耐，因为这次来还另有目的。
想到这里，她便摘下了墨镜，露齿一笑：“你就是二弟梁栋吧？常听阿发提起你，说你小时候对他好。”
陆梁栋嘿嘿一笑，点头附和。
“小婉，来你坐下。”陆梁发从兜里摸了几张卫生纸出来擦了擦墙边的靠背椅。
等到擦得差不多了，蒋小婉这才坐下，坐下后还抿嘴笑道：“不好意思吧，主要我这件only的春装是新买的，弄脏了不好洗。”
only是什么？袁小琴不知道，她就知道她看不惯这个矫揉造作的女人。
不过登门即是客，她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
“那大嫂你先起来，我去拿新垫子过来给你垫一下。”
说着，她就进了房间。
“大哥，爸妈走的时候，最想的就是你。”陆梁栋忽然想起来多年前父母捧着大哥写来的信，嘴角满是微笑。
“咳，那时候忙，也不知道家里……抱歉梁栋。”陆梁发说这话时，看了妻子蒋小婉一眼。
父母亲百年归老时，他当然想第一时间就奔回来，可蒋小婉不让他回来，还逼着他和家里断绝了一切关系。
当时他为了前途和家庭，只能放弃了一切。
一开始他还觉得心里难受和自责，但时间久了，那种自责也就消失了。
想一想，左右父母死都死了，他回来也没有什么作用。
可留在妻子身边就不一样了，他得到了体制内的编制，靠着老丈人一步步高升。
现在，他怎么说也是个副科长。
“对了梁栋，我给你和弟妹带了礼物。”陆梁发试图转移话题，所以将自己提来那些袋子一一拿出来展示。
“这是桑蚕丝的丝巾，给弟妹的。”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小纸盒，纸盒打开，里面果然有一条丝巾
边上的蒋小婉轻哼了一声说：“这可是我让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好东西，我想弟妹肯定没见过。”
她话音刚落，就恰好瞥见袁小琴抱着垫子从房间里出来。
而此刻的袁小琴，脖子上正系着一根素色的丝巾，光是用眼睛看，就知道那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