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三扭头看了眼媳妇儿，压低声音说：“走，走吧……”
走？走什么走？
夏琼花瞪了他一眼，咧嘴笑道：“想让我走，好啊，把医药费比我补上！看给我脸肿的。”
看来上回险些流产的事情，并没有让她长记性。
还不待陆远月开口回答，她就已经凶神恶煞地扑将过来。
是了，她就仗着自己是孕妇，没人敢动她。
奈何她忘记了，她那一米五的身高，在苏城面前根本就是个矮圆墩子。
苏城不过伸出一只手嫌恶地挟住了她的额顶，她便不能再朝前挪动半分。
任凭她手舞足蹈拳打脚踢，死活就是碰不到被苏城护在怀里的陆远月。
这时候她能做点什么呢？
无非就是召唤陆老三帮忙，可无能的丈夫根本不敢，他怕自己真的坐牢，就这么瑟缩在一边不敢动弹。
丈夫不帮忙，她更是没辙，只能耍点嘴上功夫，各种骂人的话齐齐招呼上来，简直让人像听了一场脏话评书专场。
“公母蝙蝠插鸡毛，你们两算什么鸟？”
“床单做尿布的玩意儿，你够大方也是假大方，凭什么只给我一块肉？别人都有好几斤。故意磕碜谁呢？”
“你们俩就是那三角的坟地，缺德吧你们！”……
陆远月听着那越来越刺耳的话，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这夏琼花的口才真不是一般般的好，倘若她把她骂人这点天赋用在别处，必然是个人才。
“不好意思，我耳朵背没听清，我怎么记得，我一块肉也没有给你。”陆远月挑了个对方换气儿的时机，见缝插针地说道。
夏琼花一听，撇眼瞅了瞅陆老三，“你说，那块肉哪儿来的？不是这鬼丫头拿来羞辱老娘的？你要是敢说谎，老娘就让你这唱戏的腿抽筋，非得要你下不来台。”
陆老三嚅嗫好半天，这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怎么会知道嘛。婷婷，她她她拿回来的。”
好嘛，感情那块肉还来历不明！
不过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今天挨了打，一定要讨个说法。
今儿个那是大夫卖棺材，死活她都得弄点钱。
想到这里，她老戏重唱，后退一步坐在冰凉的地上，唉声哭泣起来，嘴里每一句都没能离了钞票。
陆远月面无表情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出无聊的戏码。
这打又打不得，骂她又骂不过这泼妇，得，那随她哭闹去吧。
左右她是不会继续起诉陆老三一家，最后法庭上见真章吧。
她已经放弃和这两人打口水仗了，纯属浪费时间。
“小月，你先去厨房呆会儿，这边我会处理好，你放心。”苏城对她说话，向来会温柔三分。
她点点头，进厨房去寻王婶和奶奶去了。
小月奶奶木然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
但她知道，老太太伤了心。
“奶奶，你别难过，咱不不值得为那种人难过。”她低声细语地劝着，并拍了拍奶奶的背。
老太太歪头看她，叹道：“我不是伤心，我就是觉得无奈又无能为力。”
其实老太太原本以为，孙女有钱了，儿子媳妇儿再怎么可恶，也总归会学会和孙女搞好关系吧？
可没曾想，只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而已。
是嘛，其实陆远月心里也有数，那夫妻俩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惯了，一时间又怎么可能做小伏低说软话呢？
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又闹得这么僵。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好笑，她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明明已经对那夫妻俩足够容忍了啊……
再忍下去，她就成了忍者神龟了！
“奶奶，首先我要跟您说一声抱歉，其实我并没有放弃起诉他们。”她顿了顿，借空去看老太太的表情。
发觉老太太并没有太过激动，这才继续说：“您一直让我忍着他们容着他们，因为我答应了，所以一直在这样做。但是……”
她话锋一转，“但是如果我再继续忍耐，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奶奶，我实话跟您说了吧，夏琼花肚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爸的。”
啊？她这话一出，仿佛是在老太太风平浪静的心海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老太太抖了三抖，歪着身子朝椅背上靠去。
村里不是没有风言风语，只是她一直渴望着能有个孙子。
这种渴望让她自动屏蔽了那些闲言碎语。
可现在掩埋在心里的炸弹爆炸了，她本就红肿的眼睛，缓缓淌下两行浊泪，嘴唇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奶奶，您别这样…您不是还有我么？”陆远月急得直挠头，她委实不知该如何安慰奶奶。
这时候沉默已久的老太太终于慢声慢气地说：“小月，其实奶奶不是想抱孙子，奶奶就是知道你不可能照顾你爸，我想他以后能有个依靠。”
顿了顿，她敛了眼皮又说：“老三虽然不是好人，可他到底是我儿子，我还是希望他老有所依。”
陆远月默默听着老太太说话，半个字也没反驳。
纵然老太太一直明里暗里劝她和陆家人和好，可她是真的做不到。
她不是真正的小月，对这个陆家根本没有感情。
她能容得他们这么欺负自己，已经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
若不是老太太终日在她耳边念叨，她早替真正的小月报了仇。
说到底，是她心太软，说到底，是她还没有完全体会到小月真正的苦痛。
旁边王婶听不下去了，插话道：“小月她奶奶，虽然我是个外人，但做人不能总想着以德报怨吧？小月做得足够好了。”
陆远月抿着嘴不说话，王婶又继续劝说道：“以后小月才是你的依靠，你那结巴儿子你还不知道清楚吗？他心里根本没你。老太太你这是成日上鸡窝，笨蛋中的笨蛋。”
话是这么讲，可只有老太太自己才知道，当年她一共生了三个娃。
老三小时候跌进河里，是老大和老二舍了两条命才将老三给救了回来。
这个三儿子，不是为自己独活的，老太太一直盼望着他能替两个哥哥一起好好活着。
厨房里的气氛陷入了僵局，而院坝里的苏城不知道何时已经领着陆老三夫妇俩出了门。
王婶瞥了眼窗户口没看见人影，连忙说：“小月你快出去看看，别让苏城弄出人命咯。”
是咯，王婶对苏城对印象虽然大改；可她还是忘不了苏城从前的恶名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