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和对面的大礼司聊了不少。”
叶铭把毛巾放在茶桌上，侧着身子方便漆与墨给自己披上外套。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出来，苍蓝星人对我们的人口规模……很羡慕。”
叶铭自己整了一下衣服，又端起一杯热水捧在手里，眉宇间满是郑重。 对面的何沫与牛主任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 作为CNY部门的负责人，他们当然会收集和总结与苍蓝星人的每次对话，并梳理出其中的必要信息上报给“共体”最高部门，传达给所有国家。随后再经过磋商，确定什么内容可以公开给公众，什么内容需要保密，保密等级又如何。 譬如目前公众已经知道，人类与苍蓝星的后裔——也就是之前未知文明建立了联系，同时也知道了苍蓝星文明曾经抵达过地球，并串联起了人类一系列的历史。 但人类即将会遭遇一个强大文明的入侵这件事，公众是不知道的——即便有神棍给出什么谣言，也翻不起任何的波涛。 原因很简单，人类与苍蓝星人的交流实况视频已经公开了许多，从交流的内容和气氛来看，人类是处于主导地位，以及技术领先地位的。 这些倾向性和目的性极强的公开信息，使得普通老百姓普遍升起一股自豪感，那些刻意矮化人类，制造威胁的言论自然就没有市场了。 一个近百亿人口的文明，大战之际，维持稳定和团结，是最重要的。 而牛主任他们，知道的信息自然更多。 不说整个宇宙，仅从苍蓝星人逃亡、流浪过程中所经过的无数星系与文明来看，人类的人口规模，是迄今为止人口最多的文明。 换言之，地球也是最适宜碳基生物生存的行星。 “毕竟他们是一个濒临灭绝的文明，羡慕我们的人口数量也是正常的。”
牛主任笑道。 叶铭也嗯了一声，随后望着牛主任：“所以，我们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把老百姓当回事。”
牛主任便轻轻咳了一声，脸上升起了一抹苦笑：“我知道，可现在这点蛋白产量，就算不拿来给那些权贵富人们，你也不够分啊。”
“是不够分，但态度要明确。”
叶铭一边摇头，一边轻声道：“小惠未遍，民弗从也，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苍蓝星找到了可以延长寿命的办法，而且也知道我们在跟苍蓝星人学习人体器官的体外培育技术。”
“老百姓现在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本质上是因为大家觉得能够感受到人类走向太空走向星际之后给自己带来切身的利益和改变——最起码是有这个期待。”
“所以，你说……怎么能够专事权贵？”
看着叶铭的眼神，牛主任也沉默了下来，良久后他无奈地一笑：“你站在这种高度说，那肯定怎么都是有道理的。”
叶铭便瞪了他一眼。 这时漆与墨突然碰了碰叶铭：“要不跟我们的基金学，搞抽签？”
叶铭转头：“怎么抽？”
“就是公平地抽。”
漆与墨抿了抿嘴，眼睛亮闪闪的：“我们将全球人口数据录入艾塔，通过艾塔来进行最公平的抽签。当然……不是所有的蛋白都用来平均分配，可以一半一半嘛。”
何沫听后微微皱眉：“那万一遇到有搞潜规则的，或者抢人家的之类……怎么办？”
“额……” 何沫摇头：“而且我们也管不了其他国家啊……要是人家直接拿去给鸡犬升天的玩意……那多糟心啊。”
漆与墨便咳了一声：“好吧，看来不怎么行。”
牛主任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我觉得可以讨论一下。”
牛主任望着漆与墨，又望向何沫，脸上升起笑意：“小七说的没错，我们等到量产的蛋白回来后，可以试一试。”
叶铭马上目光灼灼起来：“怎么弄？”
“都2031年了，也是时候来一次全球人口普查了。”
牛主任轻轻地吸了口气，眼中光芒闪烁：“以此为契机，建立全球人口数据档案，也算是对全球人口的经济、生活、生存状况摸一次底，以便更好地进行定点扶贫之类的工作。”
叶铭微微一怔，略一思索后脸上便升起了笑意。 人类命运共同体已经成立了一年，但除了国际事务和工业生产、贸易等领域之外，这个共同体……其实很松散，甚至连过去欧盟之流都比不上。 人家欧盟还有统一的货币呢！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但本质上还是：面对松散了几千年的人类格局，就算国内有要将全人类带进“英特纳雄耐尔”世界的伟大宏愿，依旧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多的甚至是狗咬王八，无从下口——目前也就教训了一下某些不老实的武装组织而已。 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契机，很显然是能将“共同体”的意志更好地贯彻与传递的。 “嗯，确实要好好讨论一下！”
牛主任搓了搓手，站起身来，整个人陷入兴奋中：“我要去好好准备一下，何沫，你盯着他，让他好好练。”
何沫：“……” 叶铭：“……” * 一周后，正式通过体测的叶铭踏上了前来执行地月通勤任务的问月号。 略去他初临太空的喜悦，在问月号即将抵达月球的时候，牛主任也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上面初步同意了在保持一定程度分配处置配额的前提下，进行对全人类展开公平公开抽签的方式。 至于如何保证公平，以及该从哪些人群中抽取，是以整个人类为单位，还是以国家为单位，以及如何接种……这些都必定是一个需要经过多方磋商甚至是“交锋”的过程。 毕竟……这是一个必将全面覆盖整个人类近百亿人口的伟大工程，它的持续时间，或许将持续一代乃至几代人。 “……既然我们这代人有这个能力，就不应该把问题留给下一代人，最起码也要把地基打起来，把规矩立起来。再说了，咱们那些伟大的科学家们殚精竭虑，也不是为了少数人服务的。”
牛主任的声音带着笑意，复述着BOSS的原话：“这下你可以放心上月球了吧？”
叶铭听得舒畅无比，哈哈大笑。 随后，问月号稳稳地降落。 …… 广寒基地。 距离邀月号的首次降落，已经过去了五年。 即使这两年人类的目光一直都聚焦在对苍蓝星的探索与开发，最近半年更是重点在与苍蓝星人后裔交流，但月球基地的建设依旧在按部就班地建设着，且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即便在中途因为其他项目而增加了大量预算，以至于都影响到了太空城的计划。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是人类走出地球的第一站，同时也是人类未来太空防御的堡垒。 经过五年的建设与开发，广寒基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拥有四千多常驻人口的月球小镇，在原有的规划上进行了大量的扩展，就连之前老美的阿尔忒弥斯基地也被“征用”了。 说征用可能有点不恰当，说融合那是一定恰当的。 人类共同体成立之后，老美依旧念念不忘过去的地位——毕竟有些死心眼小弟还跟着，因此那边就把阿尔忒弥斯基地打造成了一个广寒基地之中的专属科研机构。 嗯，就类似于留学生公寓兼活动中心。 只不过怎么说来着……在科研领域，特别是又是在出了地球这种环境下，其实整个基地中是不怎么分国籍肤色的，大家整体上都表现得其乐融融。 这些四千多人中，除了常规的工程、科研、行政、医疗等人员外，还有一支三百余人的太约军队，其包含了导弹部队和快速反部队——整个广寒基地实行的是“准”军事管理制度。 既然是“准”军事，就意味着除了必要的规矩，人们在基地中的工作与生活整体上是自由的。 叶铭穿着第四代月面服走下旋梯。 前方，整个月球基地的管理层几乎倾巢出动，在一条铺着红地毯的强化路面两侧站成两排。 见到叶铭现身，所有人开始齐齐鼓掌。 “别啊，又听不到声音。”
叶铭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握着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同时在通讯频道中与杨舰长等人开着玩笑。 哦不，现在应该叫杨主任。 “没事，我们有准备。”
回答他的不是杨主任，而是站在杨主任对面的彭小飞，只见这家伙一边鼓掌一边挥手，嘴上也没歇气：“掌声来了！”
他话音落下，叶铭便听到耳机中果然传来一阵热烈无比的掌声。 叶铭大笑，快步走向迎面而来的彭小飞。 …… 是夜，历尽了一场不怎么为难人的接风宴后，叶铭在杨主任、何沫、彭小飞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目前月球最高的综合办公大楼。 在近似真空又低重力环境下有一点好，就是修房子简单。 这栋大楼，最开始只有六层，但随着电梯的加装，以及人造重力的需求，使得大楼后面越加越高，到如今已经有十六层之多。 这样修，显然不是为了节约地面，而是为了节约人造重力模块——月球上的这点重力显然不足以维持人类骨骼的健康。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骨质疏松的困扰，索性就在广寒基地的重要工作场所以及娱乐区加上了人造重力模块。 站在大楼的顶层，透过玻璃，整座小镇一览无遗，无数的建筑在封闭通道两侧延伸，犹如一只巨型的蜈蚣。 这些建筑，有科研建筑，有居住区，有娱乐区，当然更多的还是工业区。 月球基地已经实现了钢铁的冶炼以及稀土加工，只是目前受限于水资源的匮乏，规模上无法扩大罢了——但基地已经瞄准了一颗水冰彗星，打算从太空找谁资源。 而更远处，则是一座犹如小山的钢铁巨人盘桓在月面之上。 那是即将完工的超级加速器。 “目测就有点远。”
叶铭轻轻地感叹着。 他在飞船上就看到了加速器的宏伟——广寒基地如今的规模就已经够大的了，但比起超级加速器，那还差点。 那可是一个直径超二十公里的庞大怪兽——在太空上看，就类似于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梅赛德斯奔驰的车标。 “距离我们这里三十公里——你不会想要去现场看吧？”
何沫抱着双臂，嘴角含笑，望向叶铭的侧脸。 这一路上，她跟着叶铭，可谓是把叶铭的表情和心态净收眼底。 别看叶铭是站在迄今为止人类科学巅峰的男人，脚下的基地、天上的飞船、与外星人联络的信号……无一不是由他推动甚至亲自设计的。 但真正踏上宇宙飞船，站到月球时，叶铭依旧激动的不能自已。 以至于，在之前的接风宴，在国宴上都不喝酒的叶铭很是高兴地和众人喝了几杯。 “想去，但看也看不出个名堂。”
叶铭很有自知之明地收回视线，随即望向彭小飞。 这几年，彭小飞一直在月球和太空城之间忙碌，就连婚礼都是在月球举行的。 而这座加速器，所有的工程机械与工业机器人的维护，全是彭小飞负责的。 叶铭看着皮肤明显呈现出了松弛的彭小飞，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飞哥，辛苦了。”
彭小飞上前半步，用肩膀和叶铭碰了碰，两人便同时笑了起来。 一旁的何沫与杨主任见状，便知道这两个老同学估计要聊点什么，便很识趣地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喝茶闲聊。 “要是呆着不舒服就回地面，而且你老婆在月球生娃怕是不怎么安全吧？几个月了？”
“六个月。我要让我女儿成为第一个在月球出生的人类，你劝我回去？”
“我靠……你在乎这些虚名？”
“嘿嘿，我就这点俗愿了，你不满足我？”
“……满足满足。那你老婆乐意啊？”
“她比我还乐意……你是不知道，刚怀的时候，她反应特别强。烦的时候就天天找我茬，动不动就把我拿来和你比……后面一想到她能在月球上生产第一个人类，立马就不找茬了。”
叶铭哭笑不得：“你们啊……” 彭小飞耸肩，一脸的得意：“这你总比不过吧？”
叶铭一脸谦虚：“比不过比不过。”
“嘿嘿……对了，七姐有动静没？”
“你关心这个干啥？”
“谁都关心好不好？要加把劲啊！”
“卧槽，老子皇帝都不急你太监急啥……” “……卧槽，老子功能很齐的！”
“嗯，这我信，当年半夜摇床，能把老子都摇醒的那种。”
“老子哪有那么夸张！”
两个老友忆着过往，爽朗的笑声不时传到何沫与杨主任的耳畔。 二人端着茶杯，微笑摇头。 杨主任望向何沫：“叶总在地球上是不是没什么朋友？”
“确实不多。”
何沫从叶铭背后收回视线，笑着感慨道：“和他关系比较近的，也就是他当初搞战队的以及唐校长的师门，但这些人如今非但满世界跑，甚至还遍宇宙跑——李东升都跑到仙女座去了。你说他哪有机会？”
“那这次他要在月球待多久？”
“半个月左右吧。”
何沫回头，看了一眼只剩一个顶盖的加速器。 “最多半个月，加速器就要启动第一次测试，他肯定要亲自盯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