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小腹，范可儿步履阑珊的转过身，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和段之焱争论什么。
肚子好痛，残忍地要夺取她腹中一块肉。
“啊……”没走几步，范可儿双脚无力的软跪在地上，感受着双腿间流淌的暖流，她迷茫了，忽然觉得就算自己赶到医院也没有用。
她不希望她的孩子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
妈妈的童年已经这么不幸，不应该再连累孩子了……
咯、咯、咯。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走近，范可儿抬起头，眼中划过一抹近似讽刺的情绪，望着来人。
祝秀芝一脸高傲蹲在她面前，只当她垂死挣扎，“你应该看见了，之焱一直都喜欢素兰，他会娶你是因为素兰那段时间不在国外。”
“你的意思是，我是米素兰的替身？”唇色惨白得开裂，范可儿呵呵的笑着，“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祝秀芝不可置否的哼了声。
云振海这个废物根本没有用，到了最后还得她自己亲自出手对付范可儿，真是弄脏了她的手！
祝秀芝鄙视着她，“和之焱离婚吧，我不会亏待你的，得到的赡养费足够你过一辈子。离婚之后，你就退出娱乐圈吧，我不希望外界拿这件事造新闻。”
段家的前任儿媳居然是个艺人？
祝秀芝丢不起这样的脸。
“离婚？”范可儿吸了吸鼻子，笑得嘴唇在发抖，“段夫人，这就是你想要的吧？故意叫我看他们吗？”张了张口，其实她想质问祝秀芝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段之焱这么失控。
她不是一个瞎子，段之焱到底爱不爱米素兰，她能看得出来。可是，她把自己想得太坚强了，亲眼看见的杀伤力超出她的想象，过分自大的代价就是失去……
“好，我离婚……”她双眼放空的坐在地上，痴痴傻笑的模样看得祝秀芝皱眉，还以为她又在装可怜。不过无所谓，只要她答应就好。
“我让律师把离婚协议交给你。”
“赡养费呢？”
交代完毕，祝秀芝起身要离开，听见范可儿的询问，她皱眉的力度加重，早就知道云振海的女儿都不是好人！“你放心，我给的赡养费足够你和杨槿云两母女过一辈子！”
“不……”她摇了摇头，缓缓抬起捂住小腹的手，掌心的血和她脸上的泪一同流下，“是三个人，三个人的赡养费，我离婚……”
“你……”
“祝秀芝，是你们段家逼死我的孩子。从今天起，我要和段之焱离婚，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刚站起身，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范可儿失去知觉的倒在某个人怀里。
这个人，是她今生最不愿意看见的人。
他害她失去生育的机会。
他母亲逼死她的孩子。
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他们。
范可儿中途迷迷糊糊的醒过一次，她看见母亲哭得跪在床边，祝秀芝和米素兰坐在稍远的沙发上，她们都垂着脸，范可儿看不清她们是什么表情。
范母完全没有察觉到她醒来，范可儿张了张嘴巴，氧气罩挡住了她微弱的声音。她动了动手指，完全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挣扎了一会儿，她又晕过去。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黑漆漆的，估计是凌晨，那些人都走了。
咬紧牙关坐起身，小腹掏空般剧痛。想起当时的一幕，她麻木的坐在床上，真的不知道该和孩子说什么。
要是她能早点察觉，孩子，你应该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十个月之后，我们就能见面了。
细细的抚摸着空荡荡的小腹，范可儿空荡的眼神恢复了一丝神志，不顾身体的虚弱赤脚下了床，偷偷跑出病房，好不容易找到了公共电话，又问值班护士借了钱，千幸万苦才打通了容辰的电话。
“哪位。”
“带我走……”声音瞬间沙哑。她真的没办法再留在这里，她会发疯的！
走！马上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
“段先生，对不起，段夫人刚才还在病房里的……我们马上去找！”
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漆黑，冷冽的目光如屠刀般扫视而来，范可儿赶紧躲在地上，浑身虚弱得瑟瑟发抖，祈求不要看见他。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好怕，没有原因的害怕……她失去了她的最重要的孩子。
她紧紧的藏在电话亭后面，紧紧盯住那边，看着护士和保安一个个的从面前跑前。那个男人一步一步的靠近这里，每一下脚步声都让她藏得更深，甚至不愿意再看他的脸。
幸好，他走了，没看见自己。
范可儿顿时松了一口气，满脸冷汗好像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她紧张的压住声音，不停的容辰叫带她走，连自己在哪家医院都说不清楚。
“好，你别动，等我去找你。”
“好，好。”手忙脚乱的挂上电话，她谨慎的打量四周，确定段之焱不在附近，她朝着大门口直跑过去。她不能回去，不然一定会被捉住的。
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大门口，凌晨阴冷的寒风像冰刃般切割着她的身体，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她无所依靠的张望四周的黑暗，不知道容辰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更不知道段之焱会不会发现她！
“呜呜……”
黑暗中传来一把哭声，把她吓了一大跳，更加用力的护住肚子。
但细细一听，她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孩子的哭声……
孩子？
范可儿朝着声源走去，在医院门口黑暗的角落里，她看见一个瘦小的孩子缩在墙角里偷偷抹眼泪。
听见有人靠近，小男孩瞬间就抬起头，脏兮兮的小脸闪过惊讶，看见只是一个女人，他又忍住眼泪，起身就要走。
“不要走！”范可儿心里涌出一个股冲动，她快步拦住小男孩。小男孩好小，大约只有两三岁，脑袋还不够她的巴掌那么大。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自己抓住他的胳膊都觉得一阵凉意。
如果，她的孩子还在的话，三年后应该和小男孩一样大了。
不忍心他受冷，范可儿想给他穿衣服，低头才发现自己只有一件病人服，只好蹲身抱住他，又不敢用力，企图用这种方法帮他挡住寒风。
“小朋友，告诉我，你是谁？”指尖颤抖着抹去小男孩的眼泪，范可儿又期盼又害怕。
小男孩清秀的小眉皱了皱，露出了与年龄完全不相同的严肃，大概觉得她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疯子吧。小男子不说话，抬手就推开她。
范可儿蹙眉，“这里太冷了，你父母呢？”
小男孩还是不说话。
范可儿抱着小男孩坐在角落里，“你是不是和你父母走失了？”她刚才看见小男孩在哭，猜想道。
“不是。”清脆的童声利落决然，一点都不像是孩子的语气。小胳膊用力推着她，像是在命令她一样，“放开我。”
范可儿将他松开一点。
小男孩顺势落到地上，扭头望向她眼睛里黑得没有一丝亮光。
“你刚才为什么在哭？”
范可儿调整了一个姿势，刚好帮他把晚风挡住。
冷了一整晚，小男孩知道自己身体可能要撑不住了，难得有人帮他取暖，他便顺势而为。“任何人都会哭，情感到了一定的程度，泪腺自然会分泌眼泪。你可以说我在哭，也可以说是我的泪腺在作用。”
“泪腺？”范可儿一惊，确认一下怀中的小男孩是不是只有两、三岁，“孩子，这些都是你父母教你的吗。”
“……”小男孩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
还是不肯理她，范可儿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小心翼翼的帮他挡住所有寒风。看着他的小胳膊小手，如果她的孩子还在，两、三年之后也是这么一丁点大吧。
那时候，她应该给孩子取一个怎么样的名字？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哭了？”一滴冷冰冰的液体滴到头顶上，小男孩扬起脏兮兮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爱得让她心如刀割。
范可儿没有解释，轻笑着帮小男孩擦掉他的脸上泪。
“你为什么来医院？”大概是见范可儿对自己没有恶意，小男孩没有闪避，再看她穿着病患的衣服，用稚嫩的童声问道。
范可儿摇了摇头，手却下意识捂在小腹上。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孩子。
小男孩看了眼她的姿势，露出一个恍然的小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聪明得让人惊讶，“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没有经过相处就不会产生感情，就算是最亲的亲人没有经过相处，和路上的陌生人也是一样的。”
毕竟还是个三岁大的孩子，就算再聪明，语言组织能力都不够成熟。但范可儿还是听懂他的意思，也许是错觉，她总觉小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夹杂了他自己的感情，等她想看清楚的时候，小男孩仍旧冷着一张脸，好像那些话根本不是他说的。
小男孩刚才在安慰她，因为她没有和孩子相处过，不会有太深的感情……
尽管惊愕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范可儿还是感谢他安慰自己，“人与人之间还有爱呢。”她不愿意一个孩子继续说出这些冷漠的人，听起来有些惊心动魄，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会冷漠到这个地步。
“爱？”孩子歪着脑袋，大概是没见过这个词。
范可儿温柔的整理着他的小脸蛋，“就像你父母也很爱你。”
“是吗？”小男孩垂下眼帘，比洋娃娃还漂亮修长的眼睫毛挡住他的眼神，“所以，他们都死了。”
“什么？”
小男孩说得很小声，又不肯再说一次，范可儿真的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正想追问，前方漆黑的马路射来一道耀目的亮光，冲破层层黑暗，照射在她眼眸里。
脸上一惊，范可儿下意识的绷紧身体，害怕是段之焱的人！直到那抹颀长的身影出现……
是容辰！
范可儿轻巧的将小孩子放到地上，蹲下身和他平视，“好了，我要走了。你家人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很冷的。”说着，她揉了揉孩子的胳膊，已经暖和了很多。
“那个人是你的家人吗？”孩子越过她，直勾勾的盯住容辰朝这边走过来。四周围都这么黑，人类眼睛的视力根本不可能看得这么透彻，这个男人第一时间就发现这里。
“不是哦。”动手整理着他的小刘海，范可儿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孩子追问。
范可儿心中一痛，下意识的捂住小腹，没有和小男孩解释太多。听见容辰靠近的脚步声，范可儿忍不住蹲身打量他，看着这张稚嫩的脸孔，她心里有些痛，“快回家吧，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你。”
没有时间了，她站起身，挥手示意他回去医院，那里会有护士照顾他。
小男孩抬头看了看她，又和容辰对视一阵子，想了想，迈着小腿笨拙的越过草丛，范可儿担心他会摔倒。
容辰脱掉外套给她，轻轻把她抱住，“走吧。”
“好。”她点了点头，抬头张望这间灯光通明的医院，数秒后转身离开，今晚发生的一切，她绝对不会忘记！
刚走多远，范可儿感觉到衣摆被扯住，低头就看见了小男孩幽黑的眸子，里面隐隐流动着渴望。小手紧紧地拽住她的衣服，见范可儿疑惑的蹲下身子和他平时，小男孩率先说道，“我没有家人。”
他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完全不是一个三岁小孩能说出来的话。
不等范可儿回神，他忽然扑进自己的怀里，“我想跟你走。”
软绵绵的小身子紧挨在她怀里，范可儿僵住了数秒才抬手将他推开一些。她不知道小男孩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半夜一个人在躲在医院的角落里哭实在太诡异了，她现在是要离开华夏，不是短途旅行，连她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带着一个孩子太冒险了。
小男孩好像明白她的意思，幽黑的眸子直直地盯住范可儿，直击她的死穴，“妈妈。”说完，他又钻进怀里，软绵绵的小身子在心房位置蹭了蹭。
范可儿眼里泛起异光，她抱住了小男孩，“我们走了，也许很久都不会回来。”
小男孩在她怀里摇了摇头，抱住她的手拽得很紧，这是他唯一能离开这里的机会！
“好，那我们走吧。”范可儿抱起小男孩，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那声“妈妈”真的触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