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中央空调和暖气,地下室也总是常年又冷又湿,没来由地让人心闷闷的。
越是长期处于黑暗的地方,心里就越是向往温暖和煦的阳光。
盛唐手里缓缓地把玩着一支镊子,目光复杂地看着在操作台旁忙着整理的桑鱼。
“下周就要开学了。”提及这一点,他的眸色有些黯淡,“这还是我……第一次不想上班。”
桑鱼手中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没有转身,声音很轻地笑了笑。
“不是吧,盛教授难道更喜欢在市局工作?这里又脏又乱,总是时不时要加班,薪水还少得可怜……”
听她故作轻松地细数着法医工作的缺点,盛唐却笑不出来。
再苦再累,她不是也做了吗?
“韩局想让我来市局做顾问。”他打断了桑鱼的话,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我正在认真考虑这个可能。”
桑鱼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她皱起眉,转过身正视着盛唐。八壹中文網
“盛教授,你没事吧?”
她觉得只要有可能,任何人也不会放弃清闲稳定又优厚的大学职位,跑到最底层的市局做法医吧?就算是法医专家也不一定能受得了这个工作强度。
桑鱼想起了尤师父,一把年纪了却迟迟不敢退休,工作压力再大也得硬撑着上,想到这里就觉得盛唐的想法很不可思议。
盛唐凝视着桑鱼,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桑鱼,你有没有过那种……想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的感觉?”
他的话把桑鱼问住了。
想要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不想分开,无论多么重要的事都不能让她从他身边离开,她有过这种感觉吗?
她有过的。
可是……
桑鱼猝然转过身,不想让盛唐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没有回答盛唐的问题,她声音有些沉闷,反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他想要留在市局?
出乎意料地,盛唐没有说话。
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桑鱼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久久地在自己的背影上逡巡着,似乎欲言又止。
桑鱼把手里的工具箱盖上,缓缓地说道:“或许,你孤单了太久吧。”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人是群居动物,如果离群索居了太久,心理上就会出现问题。
这些日子以来,盛唐一直在市局工作,好像也很久没有接触到正常的人群了。
听到她淡淡的声音,盛唐的眼底划过一抹难掩的失落。
“也许吧。”
桑鱼走到远处的储物柜旁边,脱下了身上的防护服,很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盛唐几若不闻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桑鱼抬头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不用了。”
盛唐还想说什么,这时桑鱼的手机响了起来。
桑鱼看了眼来电显示,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接,只是按下了静音。
“我先走了,盛教授,再见。”
说完这句话,她就出了门。
盛唐停顿了片刻,走了出去,和她一起站在电梯门前。
“你今晚有事吗?”盛唐看着桑鱼的动作,忍不住问道。
不是他想打探隐私,只不过桑鱼这一系列的举动看起来有点儿不符合常理。
桑鱼没有看他,沉默了几秒钟,才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既然如此,盛唐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正是下班时间,电梯好像特别的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下来,两人走进了电梯。
或许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两个人一时间居然都找不出来话说。
桑鱼莫名有些烦躁,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又慢慢松开。
她想不出怎么跟盛唐分开,毕竟人家也到了下班时间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和盛唐走出大门,还有刚刚那个未接电话……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一楼。
盛唐刚想出去,却发现桑鱼站着没动,不禁疑惑地回头看去。
桑鱼勉强笑了笑,临时编造了一个蹩脚的借口:“盛教授,我刚想起来,那个……我得找艾琳琳去,有点儿事。”
盛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问她什么,却没有问出口。
“好吧,那么再见。”
电梯门重新关上,隔绝了他和桑鱼。
盛唐独自一人出了大门。
外面的雪还在下,势头已经比最初小了一些,空气依然湿润而沉重,地面上是一层混合着雪和冰水的泥土,又滑又冷。
人们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努力不让自己摔倒在地上,这个天气摔倒,绝对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盛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把灰色羊绒大衣上的帽子戴在头上。
才放下手,他就感觉到一双冷冽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几乎是本能,他抬头望了过去。
夜幕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张英挺冷峻的脸仿佛比混合着春雪的寒风更阴寒,整个人从头到脚每一个线条都透着气势逼人。
这么一个男人,只是闲闲地站在那儿,一双寒眸冷得冻死人,跟满地被寒风吹得畏畏缩缩的人们相比,宛如鹤立鸡群。
迎上这么一双骇人的墨眸,盛唐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
这个男人,他是见过的。
他和桑鱼第一次见面,在自助餐厅被搅了局,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祸首。
盛唐没有上去和凌绝打招呼,凌绝显然也没有过来的意思。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时不时会有人疑惑地看着这两个远远对峙的男人,毕竟两人的外表都是如此的俊美,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凌绝和盛唐却仿佛都没有意识到那些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只是隔着人群互相打量着。
冰冷黑暗的空气中,似乎有碎冰相撞的冷冽光芒。
在凌绝看似平静实则冰涛汹涌的注视下,盛唐觉得自己的浑身似乎都渐渐变得僵硬了。
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外表那么俊美如神祗,气质却又那么可怖如魔鬼?
就在盛唐觉得自己脚下仿佛都生了根动弹不得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匆匆从大厅走了出来。
看到桑鱼的身影,凌绝的神色瞬间就像融化的冰块,缓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