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言,许是过于天真了。”
钟邮沉声道,“光凭殿下的身份,在如今的时局,可难以服众,在失去了邓公后,那几个头目可不认什么大明。”
钟邮此言不错,若那几个头目真的认什么朱家子孙,在邓耀遇难,或者说在永历朝廷倾覆后,恐怕早就把朱慈爝给抬出来了。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提过此事,很显然没有人愿意再打大明的旗号行事。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反清不假,颗目的极为单纯,并非为了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怀,其实只是简单地“反官府”,仅此而已。身为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朱慈爝自然明白这其中利害,但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最大的优势在与,他并没有历史当局者的局限性。“大明皇子”这一身份,在抗清的火焰已经快要被浇灭的情况下,看似没有多大作用。但只要利用得当,依旧能发挥出最大效果。十多年后,不也还有人利用朱三太子的名号成功起事,更有清廷官员利用“朱三太子”加官进爵么?朱慈爝转头看向外面还在缓缓燃烧的草堆,目光中印着其中的火星。在他看来,1622年,并非像49年入国军一样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因为,抗清势力依旧不少,这时候,就需要有个人站起来,将这些零星之火连成一片,继而形成燎原之势!朱慈爝回头看向钟邮:“横竖你都是死,何不信我一回?现在我就告诉你,没错,就凭我是朱家人!”
深夜至,绿鹰岛上的夜生活却才刚刚开始。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大海上讨生活的大抵如此,更何况这些流离在外的海盗。居无定所,无家可归,当及时享乐。在绿鹰岛的西边海岸线,大大小小的船只,杂乱无章地停泊着。在岸边的一处高地上,则是一座三十见方的堡垒,里边灯火通明,两道人影从其中走出。“大当家,今天手气这么好,怎么不玩了?”
两人中一个黑瘦的青年,有些不舍地朝身后看了一眼,旋即忍不住问道。在他身旁的另一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年。随着话音落下,魁梧男子停下脚步,看向黑瘦青年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恼怒,眼角的一道伤疤,因为这一怒显得尤为狰狞。“哼,刘五,你可知道,老子让你办的事,已经砸了!”
“什么事?”
刘五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道,“不可能,我亲眼看到那小子把饭吃得干干净净!”
“你亲眼看到?难道三叔的话有假?”
魁梧男子沉声道。听到这话,刘五气势瞬间软了下来,三叔那是他们最早的当家,现在年老体衰所以只待在岛上,不再出海。“陈……那人可是给了咱们五百两银子。”
也不去想那小子为何能活下来,刘五担忧道,“要不,我再想想办法?”
魁梧男子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江湖规矩,拿钱办事,事咱们虽然没办成,但好歹尽力做了,那小子命大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而且……”说到这,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脸上闪过一丝贪婪:“那小子居然是老朱家皇帝的血脉,你说这个消息,咱们要是告诉朝廷会怎么样?”
闻言,刘五眼前一亮。魁梧壮年眼中的朝廷,指的当然是鞑清。永历朝余孽这个消息,不说别的,至少足以让他们在鞑清那边混个官差的身份。不过,在欣喜之余,刘五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位既然敢把这等秘密告诉当家的,对咱们肯定会有所防备。”
魁梧壮年,自然就是冯士淳口中的刘奎大。自落草为寇后,为了求活,他一直都秉承着唯利是图的准则,否则早就在这乱世中化为了黄土。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位的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为了五百两银子,莫说只是杀一个少年,便是让他带着兄弟们屠掉几户渔家也是值得的。刘五的话,让刘奎大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眉头微皱道:“你是说,那位会杀人灭口?”
刘五点了点头:“若是咱们把消息泄露出去,他当然会杀人灭口。大当家,你别忘了,那位可不愿当朝廷的狗,杀掉永历余孽,本身就是不想引火烧身。但是,他为何要借刀杀人?显然岛上的另外几位,对这个皇子还抱有幻想。”
眼角的刀疤扯了扯,刘奎大不禁一阵后怕:“那现在咱们岂不是得赶紧想办法出岛?”
刘五摇头道:“不,正是因为大明皇子没死,咱们更不该出岛,那人为了杀他,也会继续用咱们。嘿嘿,大当家,你说一个活着的大明皇子,能在鞑清那边换多大的官儿当?”
“你什么意思?”
刘奎大眼皮一跳,“你小子,不会是想把大明皇子给绑到官府去吧?”
“这就要大当家的在那位面前周旋一番了。”
刘五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剩下的谋划,交给我这个刘家村小诸葛便是!”
“谁?!”
就在刘奎大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侧的林子中传来一阵骚动。刘五还未回归神来,“嗖”的一声,下一刻,箭矢入体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道沉闷。却见刘奎大重重地倒在地上,肩胛处被一根箭羽洞穿,整个人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大当家!”
刘五刚惊呼出声,一柄朴刀突然从身后横在了他的脖颈,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衫。刘奎大半侧着身子,仰躺在地上,在哼唧了几声后,看清了来人,惊怒道:“周涟,你竟敢在岛上动手!”
随即,他又想起刘五方才的话,寒声道:“可是陈把总派你来灭口的?”
被称作周涟、劫持住刘五的汉子,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手起刀落,一刀将刘五的头颅砍下。一切来得突然,甚至连惨叫都不曾发出,刘五的脑袋就落在了地上,一直滚出去好几丈。最后伴随一道闷响,一只脚抵在了刘五的脑袋上。刘奎大定睛一看,来人高高瘦瘦,背着一个箭壶,一支箭矢已经搭上弓弦,正目光阴冷地盯着他,好似一只随时准备捕猎的螳螂一般。在他身后,隐约间还有几人跟随。“钟邮,我与你无冤无仇,陈把总给了你多少,只要你放了我,我给你三倍!”
刘奎大喘着粗气,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当即哀求道。钟邮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子,给身后的人让出了位置。走上前来的,自然是朱慈爝和冯士淳,刘奎大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神色顿时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