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冈萨雷斯姐弟,塔安对他们扬手,便说:“先生,沃特曼小姐,走吧?”
“嗯。”
她率先回应,想必等了如此之久,饿到她了。“冈萨雷斯女士,冈萨雷斯先生,两位好。”
切西利奈道。胡利奈与切西利奈素未谋面,只见对方闪出一丝疑惑。朱利亚察觉到,忙介绍道:“这位小姐是切西利奈·沃特曼,这位先生的有情之人。”
胡利奈闻名,大惊失色,道:“你就是那位勇敢的市民!”
朱利亚道:“我还以为你先前已经见过她了呢!”
胡利奈道:“先前?什么先前?”
朱利亚道:“这位先生出院后来民兵总部那天呀,你当时跟我一起接待先生,随后沃特曼小姐才到。”
胡利奈惊道:“那天啊!?后来我又出去了嘛。”
我道:“嗯?决斗那天不是也见过吗?我们还点过头。”
冈萨雷斯大姐尴尬地笑笑。我又道:“呵,两位一定擦身而过了。”
冈萨雷斯女士仔细地打量着蛋糕小姐,若有所思地说:“你可真漂亮啊,也很高啊,对于地球人来说。”
她们同为地球人,也许特别容易分辨出同类外貌;而加以赞赏,倒是她肺腑之言了。我当然知道枕边有情之人标致秀丽,然而有时混血并不太能一下子便发现得到地球人外貌优异之处,因而导致初次相会那天气氛十分糟糕,均带着情绪离去,不欢而散。尽管自己常把“内在美优先”挂在嘴边,实际上当遇到位锦绣佳人时,照样围着她乖乖做条舔狗,乐意做她舔狗。目前我隐藏得很巧妙,她还未知道枕边混血有情之人乃自己舔狗。切西利奈礼貌回应,道:“您过奖了,而且您也非常漂亮,比我还高!”
此言属实,蛋糕小姐身高一米七七,在地球人女性当中已经相当高了,正因为高,才单身,她这种身高很难在棉兰岛觅到情投意合之人。相反,冈萨雷斯来自堂·吉柯德市,同样身边有大批混血、月球人,身高……目测比切西利奈高五、六厘米,身高一米八几的地球人女性只要肯接受异族,很容易寻到另一半。塔安插入道:“几位,闲谈大可路上再谈,别饿着两位公子、小姐啦。”
朱利亚附和,道:“就是,两位应该等很长时间了,你别拉着沃特曼小姐没完没了好吗?”
“哈哈,是,没错,我太兴奋啦,很少遇到高挑的漂亮姑娘。”
胡利奈开朗地说。而后我们五人一同登上阶梯往上层环路去。饭店离得并不远,向上两圈,再往北绕一段路,来到一处可望矿场之公园,便眼见公园正门旁边饭店,整体很小一间,我未来过,亦无何名气,想必一乃新店,二乃只接熟客之私房菜。此前盘山公路封闭时期市里折起大批餐饮食肆,消灭游击队后公路开放,从那时开始许多新晋饭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市面,因而两种推想皆具可能。“几位经常来吗?”
我问道。朱利亚道:“经常来,可能两位没听闻过这间饭店吧。”
我说:“没听过,甚至经过都没能看出是间饭店。”
“这里不对外,难怪你没听过。我以为关于希布森饭店有点传言呢。”
“没有哦。”
“来,请进吧。”
朱利亚先走一步,为我们推开大门。木榫吱吱作响,似乎也是间能比肩viva la denterro的餐饮老铺。室内光线充足,一楼和二楼中间挖空留出天窗照明位置,五张桌子,已经有一桌客人,其中两位身着绿色皮甲,同样是民兵,我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只记得决斗那天仿佛有过照面之缘。他们听声,纷纷止住手中杯碗,朝饭店门口望来,眼中尽是提防之色。三位民兵朝他们挥手,见是熟人,便同样挥手回应,我点点头当是打过招呼了。看样子,这店确实不对外人开放,估计嫌银币腥味十足,再或是来得此店者,大多有点共同,难以启齿的小秘密,很有地下神秘组织感觉。说到神秘组织,旧事重提,倒真希望有组织致力于推翻这个国家。一直以来虽有粗心之处,但对于这个国家的仇恨情绪倒没有刻意地遮遮掩掩过,至少与我走得近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的本意以及出于什么理由讨厌纳德兰尼亚。“请就座吧,两位新面孔。”
说话者是一位目测年过八十,已然中年,略微发福但仍可判断得出年轻时十分美貌之混血女士。“她是这间饭店的老板娘,moli·gibson。”
“莫莉·希布森女士,您好。”
我说。“您好。”
切西利奈随后说。塔安开口,问希布森女士:“老板娘,五个人,有什么推介吗?”
胡利奈道:“你都不尊重两位吗?礼貌上总得等两位客人先点菜吧!”
切西利奈道:“我们什么口味都接受得了啦,几位推荐就好。”
“真的吗?”
胡利奈先看看切西利奈,又看看我,一副生怕得罪人,唯唯诺诺的样子。“珍珠都冇咁真。”
我说。塔安对老板娘说:“您来点吗?看来大家都无所谓,只要是您店里拿手菜品什么都可以。”
希布森女士道:“哥子,你这话说得可伤人了呢。店里能做出来收钱的有哪样不是拿手菜?哈,你倒说说,哪样不是拿手菜?”
塔安毫无惧色,沉着地道:“哈!我是怕您换了新丈夫!”
“哼!那货,早几十年就想换掉他了!”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我问。朱利亚解释说:两位有所不知,饭店大厨正是老板娘她丈夫。大家知道他们经常打是情骂是爱,便时时拿这来开玩笑问她什么时候换个丈夫。“”“原来如此。”
而后我转头对有情之人说:“我们以后可别变成这样子。”
“就你多古怪!”
她娇怒地说。就座后,老板娘和两位伙计端来饮品及餐前小食,分别是麦酒、果汁、龙血茶,而小食则毋须多言,街头巷尾有卖那些,只是这几碟小食由店老板制作,卫生水准自不必担心,卖相摆盘亦有讲究。从矿场到民兵总部再到这里,确实口渴,毕竟夏季,天气热得灼人,眼见龙血茶,自然握起两杯,摆到跟前。我先挑起话题,道:“冈萨雷斯女士,听说你最近,呃,有些事搞得你焦头烂额哦。”
胡利奈直爽地回道:“唉!你听塔安说过了吧?”
“嗯。”
“其实当其时嘛,我也是太冲动了点,但是呀,若你也在场,听到特莱克森那伙人口吐芬芳,连你祖上十八代全都问候一圈,忍得住才怪呢!”
“事情经过前因后果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没说吗!?”
塔安神态自若,回道:“anejo,连我也只知道中间打起来而已,不知头尾呀。”
胡利奈淡淡地道:“喔……那我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cabrón,我以为你们全都知道呢。”
“你请说吧。”
我道。“先是特莱克森那伙人带着十几号流氓冲来我家制衣厂门口,门卫跟他们沟通,却被打得话都说不出来,逃进厂房,才刚进门就晕倒了。看门卫这样子,个个员工都以为是些暴民,我们厂里贵族还是比较多,就抄起家伙出门,连我丈夫也出去了。”
她伸手握住杯耳,咕咕几声,大半杯麦酒下肚,继续道:“嗝,那边估计有人认得我丈夫,本来,听说本来,我后来才下楼。听说本来要见人就打了,突然停住,派出一个人跟我丈夫沟通,说话十分难听啊,又是说希尔瓦偷鸡摸狗抢生意又是说什么穷疯了连面子也不顾了,hijo de puta。”
“那你们又确实是抢了特莱克森生意吧?之前几个月我有听里奥提过啊。”
“啊,那位大公子啊,当时他说什么啦?”
“没说什么,根据他那头说法,很明显是合同有漏洞。我作为局外人,听过,给他分析过,这事可怪不得希尔瓦,后来就没有后来啦,怎么知道这次旧事重提你们两家人闹成这样呢?”
“哦,我这边也有说法。一开始,转行改业做衣服,因为行业很成熟了,各牌子有各自合作开来的工厂,肯定得打点嗝嗝战。嗯。坦白说吧,抢生意?大家都是贵族阶层,谁会搞那种小手段啊,真当希尔瓦穷疯了是吗?况且特莱克森合同有问题怪得了谁呢?怪荷西吗?他们退了订单找刚改行的亲戚做很正常吧,要是那合同明文规例写得清清楚楚,何至于人家退单呢?”
“所以说嘛,我给里奥分析过啦,他表示确实理亏,至少大少爷没有原由、动机找希尔瓦先生麻烦。”
“少爷没有,但当家有呢。”
“那还真是有苦无处呻。我跟里奥从小玩到大,但很少接触到他父亲,见过大几次,到他们家去,给我感觉并非你描述得那般蛮不讲理之人。唉,人不可貌相。”
“人不可貌相,可真有道理,讲得真好,只怕衣冠禽兽。”
“综合说来两次都是特莱克森问题吧,干架也是他们先动手,责任很明确呀。”
“责任是很明确。”
冈萨雷斯女士一口气喝完半杯麦酒,吁出长长酒气,失落地道:“尽管有理有据,我们也是出于自卫才跟他们家打架,闹上法庭特莱克森毫无胜算可言,那……但他们是大家族,有名望,得罪后谁有好日子过呢?四级贵族有时呀,活得还不如平民有尊严。”
“所以才想找我去跟特莱克森说说吗?我觉得希望很渺茫啊。里奥是个讲道理有教养的贵族公子没错,发生这种事他分分钟比你更想息事宁人咧,闹得越大他也越不好过,高阶贵族圈子还怎么混呀。我觉得吧,里奥肯定跟他父亲交流过了,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前天高水位时。”
“高水位啊……”“是啊,幸好没什么人围观。但是,像十把二十人组队走在街上想不引起注意都难,再者干架那时喊得可响了,大家都叫喊着,杀红了眼。”
“估计我出面说几句话也摆不平这事吧。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呃……”“我可不是拒绝呀,当然说几句话能够大事化小那我绝对乐意,等会吃完饭大家一起去特莱克森家看我兑现承诺也绝无问题,只怕特莱克森先生会干出些什么过激反应连我中间人也波及到可怎么办呢?毕竟听你说,他并不是什么能够好好地坐下来说话的人。”
“总得试试吧。呃,试试总可以吧?”
“你就帮帮她吧?”
切西利奈也劝我同意,并道:“或者我拉上密卡萨夫人去吧?作为——”“别吧。”
我打断她,继续道:“他家女主人颜面可该怎么办呢?”
切西利奈想了想,叹气,道:“你说得也对,两个大婶始终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不如这样吧。”
我转向冈萨雷斯女士,道:“索性吃完饭去找特莱克森,就我们几个去他家,但我先叫里奥出来几个说说是非黑白,假如没节外生枝了,便再叫他父亲大当家出来。两位怎么看?”
朱利亚对胡利奈说:“很可以了吧,是我们有求于人,别令到这位先生难做了。”
塔安开口了,道:“你听听你怎么说话的?人家公子有义务吗?帮是情,拒是理!什么很可以了吧?你还有要求了?”
“lo siento,lo siento。”
尽管我也听着浑身难受,原来朱利亚这家伙这样说话,想马上拒绝了,但塔安先生首先发怒,倒令我畅快许多,大人不记小人过,掩于心底,自己记着就算了。“没什么,真没什么。”
我说。胡利奈说:“先生,子不教,父之过,我从堂·吉柯德嫁过来,这化骨龙跟着过来,父母没在身边,我有责任教导他,我向您道歉,诚心地道歉。”
女士将额头贴到桌面上,此举倒使我感到抱歉了。朱利亚有样学样地低头致歉,我便摸摸他们两姐弟后脑勺,表示谅解。“你们怎么回事啊,真没事,刚才发生什么事?两位有说什么吗?如果没有意见,我们吃完饭马上去找斯卡洛·特莱克森吧。有我和切西利奈跟着,两个外人,谅他也不敢干出什么事来。”
看来达赫玛地堡是没时间去了啊。“完全没问题。”
朱利亚抢着说。胡利奈则将话语说得十分得体,一听便知虽平日本性开朗粗旷,受过良好教育之影响仍留存于本能当中,她说:“gracias,有对话机会我们已经很满足了,除了感谢您、沃特曼小姐,剩下只有希望特莱克森同意与我们谈话,和和睦睦,客客气气地解决这件事。当然啦,如果肯公开地向希尔瓦家道歉便最好啦。”
我道:“嗯,但愿如此,顺利将大事化小。于我个人来看,因为暂时只听到你们这边的说法,妄加判断恐怕有失公允,那话怎么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吧。但大家,至少目前啊,假定你们希尔瓦完全处于被害者立场上,并且对经过表述客观,那么我个人与两位一样希望斯卡洛·特莱克森先生像位世袭贵族般勇敢地公开向希尔瓦家道歉并赔偿损失。”
“两位,这位先生深得我心的原因,现在体会到了吧?我相当欣赏像他这类尽可能地保持客观的人。遗憾的是这类人已经珍稀到频临灭绝了,尤其是在纳德兰尼亚里。”
塔安道。“你这也太抬举我了吧,塔安先生。”
“先生,你忘掉我的名字了吗?”
“提姆·敏·塔安,没错吧?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没有忘记呀,那你叫我提姆就好了,太见外了吧。”
“好,tim。”
“两位,”提姆向着冈萨雷斯姐弟,道:“两位意下如何?哎,上菜了。”
佳肴上桌,浓香扑鼻。先上了两碟前菜,鲜腌水龙生肉片与黑油荔枝;随后两碟主菜与一盘稞米炒饭,红烧整只翼手龙与酸汁石鸡;最后是辐射水酒与山楂片。种类虽少,却份量十足,且厨艺非同凡响,加之竟有渠道搞来翼手龙,足可证明此店夫妻绝非泛泛之辈。众所周知,翼手龙乃圣托尔瓦德新塞维利亚市地方特产野味,全半岛只有那里出产此等野味。我意思是,平日和平年代想要吃到翼手龙绝非难事,有钱便可满足食欲,只不过根据距离多给点运费钱而已,现在两国处于交战状态,新塞维利亚特产如何进得来这破山头?百思不得其解,且细思极恐。因此,若非后台过硬者想进点龙来做菜卖,保证难过登峰。我是指……安第斯山脉南峦高峰。酒足饭饱,切西利奈突然开口问三位民兵:“几位民兵,这翼手龙只有圣托尔瓦德有吧?怎么搞来的?”
胡利奈接话,道:“吃得还满意吧?”
“非常满意!”
看来蛋糕小姐确实吃得够爽了,她喜欢就好。“其实呢,这店吧,有点秘密渠道,大家明白吧?心照就好,别太张扬。”
秘密渠道很多店都有吧?但确实通常只有熟客懂得点隐藏菜单,而像希布森老板娘这店,从外头经过只会当作、看成一间随处可见的民宅,伪装得极为专业,谁知店家出品如此之妙,连“食神”蛋糕小姐也为之动容。说来,我很久没吃到翼手龙了,自从打仗以来……朱利亚问道:“两位要再来点吗?”
切西利奈回道:“gracias,已经饱了啦。”
“我也是,够了,谢谢几位带我们来如此之神奇的饭店。”
胡利奈道:“沃特曼小姐喜欢,以后有空多来,我叫老板娘打点折扣给你。”
“消费贵吗?”
她慌张地问道。胡利奈道:“可以接受吧,人均两百多。啊,这餐有翼手龙,会贵点。唉,你也是贵族,花点钱吃点好东西怎么啦?对自己要好点嘛。”
“一头飞龙也不便宜了,得两千左右吧。”
我说。“两千!?少爷,那得放在战前才这个价!”
提姆惊呼道:“最近呀,没有五千下不来!”
“五千!?”
我与切西利奈都被吓到了,一头翼手龙五千元!?提姆道:“可不是嘛,夸鸠张。虽然说飞龙本身好吃归好吃,在新塞维利亚那大把大把地卖,贵也是贵在路费运输上边。可两位别忘了正打着仗,诺利亚托·德·利亚卡那头打得飞起,路费已经不占什么成本了,成本在于渠道上边。不过呢你别想太多,这餐由两位冈萨雷斯请客,既食之,则安之。”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五千多一头飞龙……”朱利亚道:“先生,吃都吃了,是吧。难得大家出来吃次饭,又没叫你天天吃,想天天吃也没那么多货啊。哎,有事相求,请客吃饭,理所当然嘛。好啦,吃饱,去吗?”
切西利奈想必也觉得一龙下肚像欠次人情,也催促我出发去里奥家:“再磨磨蹭蹭,水位太高,他家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到时白去一趟多浪费大家感情啊。走啦走啦。”
在饭店门口,每人确认过计时桶水位,有点高,但离正常休息时间仍有段距离,步行去里奥家走得快点一个钟内能到,时间上非常充裕。有些加班文员此时才收工回家,路上行人较少,倒也未至于空空荡荡,三五成群结伴归家者比比皆是,相对战前,路人们眼神透露着警惕感,提防着自己周边环境。放到战前,贵族区安宁、祥和,哪怕水满时分人们也敢只身游荡在街头巷尾,喝得醉醺醺的酒鬼大叔也敢公然躺在路边沐浴着不落之日圣光睡大觉,直到被巡逻治安队、巡逻民兵们发现并摇醒。因为身边几乎是贵族居民,大家都有一定身份、地位、财产,不屑于贪些路人钱财。我说几乎,即意味着有例外,例外,例如些不务正业学坏了的贵族子弟,贵族区也会有街头烂仔,哪里都有,我觉得,哪座城市都会有,连首都肯定也有,周边乡镇也有,占比多少而已。即使有,不落要塞这肯定有,但始终是贵族区,叫贵族区,很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再说万一偷呃拐骗时被哪位路人看见,认得小罪犯是哪家化骨龙,传出去,影响到自家声誉,那还不得被打得半死啊。今非昔比,人们组队出门,组队归家,怕走到哪里哪处路口被一群陌生人拦住劫其钱财,若只劫财物而不谋其它已经算很好了,仁至义尽了,在这世风日下的时世已经足以令人感谢犯罪者了,这正是纳德兰尼亚的一贯作风,只要将犯罪行为基准线降低,原本将被判予犯罪之行为便不再被视作犯罪,如此一来犯罪率亦随之降低,整个国家便相安太平。是这理嘛,听上去无懈可击,倒也有点道理。但是,话可以乱说,法理可不能乱认定,这个国家接二连三地刷新市民,少部分市民,如我这般善于客观地进行思考的市民的三观。方才饭前听过提姆一番诚心之言,使我有点怀念起那套鹰羽运动服来了。当年大家多么单纯啊,甚至我还记得自己当年抱持着什么观点,说白了跟提姆他同样,有莫大的自豪感,天真地认为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好。但现如今呢?现如今大家过得怎样呢?是,物质生活是过得越来越好,同时失去很多,失去诚信,失去谦从,失去尊重,失去文化,甚至,失去语言。种种变化伴随着基亚拉雷兹失去黑水湖霸主地位,伴随着黑水湖三国大战结束开放市场解除锁国开始,一去不复返,失去的很难再重拾回来,整个社会发展得过度野蛮,不计后果,反正,按那条歪理说,只要犯罪率高,就将犯罪合法化;只要哪个市民敢有意见,就将其意见违法化;如此两招,将高犯罪率与破坏性发展所带来的恶果湮灭得一干二净。我从小看到大,看得明明白白,自己正亲身经历着,活在这个处处波澜的时代,活在这个只许认同的国度;你一个不认同,或者一敢有意见,上边便变着戏法千方百计地来找你麻烦,只懂欺软怕硬。这个丑陋的国家到底哪根筋抽了?啊?天天对外喊打喊杀,对内疑神疑鬼,又是什么内奸啊又是什么叛徒啊,哦,屌你老母,有那么多组织啊,怎么没见他们找到我头上来拉拢我呢?好了,不管有没有吧,那喊出火来,圣托尔瓦德打过来了,把防御部队打得像条狗一样嗷嗷叫,还真有意思啊。走在街上大家很少话说,难得有谁开口,交谈几句便又趋于沉默。原本仅数面之缘,才见过几次,话题本来就少,饭前饭后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办完该办的事后,各回各家,往后亦此,保持该保持的距离,大家既不陌生,却又不能算熟悉。切西利奈对自己与里奥的关系只字未提,见其如此,想必她有她的想法,我与提姆便也没将这层关系说出来。很明显,她只是个特莱克森先生的前妻与其前夫所生的孩子,与里奥无论多熟,与斯卡洛本人无半点关系。今天应承冈萨雷斯姐弟出面请厂长客客气气地沟通,与她没有关系,动用到我就足够了,至于厂长肯不肯给点面子我这个到过他家玩的大少爷老友面子倒另当别论。而至于切西利奈,她与斯卡洛·特莱克森先生首先就没有所谓关系可言,自然也轮不到她出面与否,我们是跟厂长、家主沟通,而非跟其长子沟通。朱利亚开口,道:“最近两位有被流氓缠过吗?”
她望望我,我又望望她,切西利奈替我回应:“都没有哦。”
“都没有?哎,两位真是好运,须知半边贵族区成了重灾区呢,尤其是东区。公子,你就住东区吧?”
“正是,偏下层关口,第四圈。”
“沃特曼小姐呢?”
朱利亚又问。她继续回道:“南区,viva la denterro附近。南区反而比较平静,可能因为公园少,加上麦田、发电站,保安很多。”
“从南区去矿场应该能觉出很大变化吧?”
“很大,太明显啦。没被流氓缠过,却知道有很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很毛骨悚然呀。”
“小姐,少爷,两位很快就能体验到了。”
朱利亚语调剧变,强调道:“到底是街头烂仔呢?特莱克森寻仇打手呢?”
提姆道:“你可真敏锐啊,背后什么时候长出眼睛来啦?”
“很多人?”
我问。“不多,几个吧,五六个。”
朱利亚道。胡利奈跟着说道:“我猜又是些小混混啦,打过几场架,以为自己很把炮,连穿着绿皮甲的人也敢惹。不过,多数是没见过,不知道绿皮甲是什么人穿的乡巴佬啦!”
“交给三位民兵可以吗?”
我问。“先生,”提姆说:“最好多一个是一个,我们不能保证完全没有意外哦。况且……你不也很讨厌……你明白吧?有机会亲自出手,是我就出手揍个痛快了。”
胡利奈说:“作为民兵,有点难以启齿,因为那头有多少人,具体到有多少人一概未知,想先征得先生你同意与我们几位不才之辈并肩作战自卫。万一……我们力不能及,到时可不止——”她看着切西利奈,“——你一位遭到厄运。”
“女士,恕我直言,民兵工资正是从各家各户贵族税金当中支付的,我家也不例外,矿场每年至少有五六百万上交市府,数我可计得精着呢,你真要跟我辩论这方面问题?少说至少三百万进民兵总部里,够两三个人年薪了吧?退一步说,民兵职责正是保护贵族区贵族市民,没错吧?是,万一人多势众,单凭三位无法应付时我当然会进行自卫反击,自然毋须提醒。你们问了这些,要市民协助民兵,是不是有点越界了呢?”
——想倒很想说出来,但也太伤人了,而且放到现时这状况也不合适,便换了种说法,道:“女士,不必多说,我有分寸,如果那头人多,只要不多到我判断毫无胜算,自会协同民兵进行自卫。”
同时,亦正如冈萨雷斯女士所言,“不止我一个人遭遇厄运”,言下之意是早已有被劫财又劫色之先例,自己身边有位眉清目秀之妙龄女伴,换作是我做歹徒倒还真有点难度。朱利亚道:“保持往前走,两百米后左转,在那里头等等看究竟什么环境吧。”
切西利奈问:“冈萨雷斯先生,你怎么知道有不速之客呢?谁也没往身后看啊。”
“小姐,我是不知道,凡人一名,又没有第三只眼睛,我看不见,但别人能看见啊。”
“别人!?还有谁?”
提姆也开口问:“就是,谁看见啦?”
朱利亚道:“各位都很熟悉,不就是我们那些在自家阳台上抽烟的贵族好邻居嘛!”
提姆追问:“真?是哪户人家?”
“刚刚经过,三楼窗户还未修补那家。”
“我记下了,若果平安无事,要代表民兵去感谢那户人家。”
“是一位阿姨,做完手势就回屋里去了,没看清她长什么样。”
“足够了,先按你计划左转吧。”
提姆说完,一路无言。前边路口左转是条通往上层的阶梯小径,我往左边上方看,目测高低差十来米,两层半楼高。再过去是公园,料想朱利亚初衷是希望避开暴民居住点,如是特莱克森派来寻仇之人,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反而平民暴民还乐于观看一场贵族纠纷并以此为乐呢;如是些街头混混,去到公园,即等于面对更多敌人。我们只有五个人,尽可能地避免以少敌多之困境方为上策,朱利亚肯定对这片区域了若指掌,懂得往阶梯走,从而形成自上而下之势,先行占据制高点,这小伙确实有些头脑……能进民兵组织,通得过考核,必然无任何一位泛泛之辈,每个人性格有差异,例如提姆,又例如朱利亚,但每人所掌握的技艺与思虑自有其过人之处,达到、超过及格线。作为纳税人,现时才真正体会到钱确实花在刀刃上了。又说胡利奈与提姆,二人对朱利亚提出的方案毫无异议,完全默许,是因为与自身决策一致呢?或是盲目地顺从上下级呢?据我所知民兵当中并无严格阶级制度,上乃团长,下为团员,并不存在如各种官家防御部队那般复杂又司令又军团长又队长又小队长等等多如牛毛的阶位、官级。如此想来,这便是职业武装部队与一般市民,具备战斗能力的市民之间的差距。我相信技艺层次上大家差不了很多,今届民兵也只在游击队入侵那天才经历实战洗礼,进民兵组织前习武来来去去就那几条渠道,剑术道场、投矛道场、化学私教等等,缺少兴趣者练个三两年也足够了,对武艺有欲钻研者会修炼更长时间,乃至苦练十年亦比比皆是,主要经验上与一般市民相比民兵确实有其优势。作为同样受游击队所害参加过实战者,我自问也许能跟最弱民兵一较高下,而至于寻找地形优势方面——我意思是这方面的经验,民兵们受过入职培训,他们武艺很可能并不是太厉害,当然也有许多猛者强人,一般市民对上民兵,武功再高,缺乏地形知识,只会被其牵着鼻子走,一步步地进入其领域,成为笼中困兽。我们步上阶梯,自上而下守望着路口。果不其然,二人现身。仅仅二人便想与三位民兵为敌?正当我心生嘲讽,背后楼梯两侧传出声响,三人从扶手旁民宅后边翻跳出来,瞬间形成夹击态势。观其衣着,四人简装,下方一人衫裤破烂,修补过。每人目露凶光,五官均无遮掩,说明并非义贼,那么要不混混,要不打手了。胡利奈与我朝上,朱利亚、提姆、切西利奈朝下。民兵三人武装到牙齿,短矛、长剑常佩身上,而我们一般市民轻装出门,有情之人二人随身只有各一柄短剑与各两支钢笔火枪。出门游荡,是个正常人都会带一两柄短剑,火枪很难打得死人,民兵们换为短矛,追求杀伤力,而市民只求减少麻烦,以火枪作为一种威吓手段。无论哪个年代,哪怕出于自卫杀了人都很麻烦,周身蚁。料想来犯者亦准备周全,从五人外露装备便可看出一二来,长剑、短矛、单发火枪,可谓应有尽有,五名行走军火库。胡利奈面不改色,喊道:“大胆刁民,连民兵成员也敢拦!?”
怎料上方一人用月球语喊道:“啊?谁他妈听得懂啊,说月球语!他妈的西班牙鸟语。”
听闻此等侮辱,我真想冲上去三两下捅死那混血。身旁,胡利奈·冈萨雷斯同样火上心头,气得脸颊抽搐,却仍表露出其极高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压怒气,用月球语回道:“kjelatho,你没理由不认得绿色皮甲吧,特莱克森派你们来的?”
混血道:“不认识,也不必多说了,把银币都交出来吧,拿钱换命,很划算吧?”
胡利奈道:“你不认识民兵?还是不认识特莱克森?”
我觉得那混血已经解释过了,若为寻仇打手,早就从角落里投矛暗算冈萨雷斯姐弟了吧。上边三个混血,下边两个地球人,体格压制希望能被民兵们化解吧。背后一声鞋音,不知由提姆或朱利亚跺出声音,胡利奈闻声冲锋,我迟其数步,相距三身,其身手迅敏,腰间强化木长剑随右手动作划破空气,如挥出一道阳光,将左边一人右耳、右肩彻底分离于胴体,同时间左手已完成投矛动作,正向速投,矛尖所指者乃出言不惭之混血者。二人相距仅仅一米,她砍落手臂时,右身正好挡住左手,短矛从死角投出,贯穿混血者右腿。右侧一人反应极快,见状不妙,从扶手杆上方跃离楼梯往它处飞窜。出言不惭者手握短矛,似乎准备忍痛反击,胡利奈体势无法闪躲,可大可小,后果难堪推想。二择其一,我没时间考虑太多,亦无时间权衡利弊,手中,“maestro espadachín”juline·le·fe留给我的遗物,她没能送给女儿霍霍·荷西的珍宝,如墓碑,剑柄朝天,竖于混血者肚皮上。转头回望,身后亦已解决两名来犯暴民,两名地球人躺在阶梯上哭爹喊娘。胡利奈给被自己砍断胳臂者止血并包扎伤口,我则蹲到腹部中剑头头旁,看样子他是头头,用西班牙语,正想说些什么——“好汉,好汉饶命呀!”
“怎么?死到临头反而会说西班牙语啦?”
短剑并未刺及要害,却也不可贸然拔出,以免因插中动脉而导致大量出血。哪怕是这种人渣垃圾,死了也会给其他人留下手尾。我轻轻拧拧剑柄,剧痛使他全身猛然颤抖。“怎么啦?”
我幸灾乐祸地道:“刚才口气很大嘛,很有自信嘛,不是要说月球语吗?不是诋毁西班牙语叫鸟语吗?怎么突然说得这么流利啦?连‘guerrero’也会说啦?”
“好汉,好汉……啊——!”
看着此人在我手下痛苦挣扎,别有一番风味。我没亲手杀过人,像现在这样折磨人是头一回。也许出于平日积累,抑压至今的怒气终于找到宣泄目标吧,我并没有任何负罪感,甚至觉得通体畅快,心情云开日明,沉着许多,思维亦从高度紧张当中恢复过来,同行四人全员平安,并未围来阻止我。大家内心一定都渴望着找宣泄怨气之处,只不过这次被我捷足先登,诚然,倘若换位换成我看别人对其施行折磨,我当然同样会感到满足。乞求我放过他,饶他一命,当然做得到,谁都不乐意因为一条罪该万死者烂命而被传唤到法庭上去,银钱可以解决官司纠纷,可以买来人命,可这买卖过程之复杂,使得诸多贵族望而却步,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而暴动过后贵族区只有平民对贵族犯事,难觅贵族对平民出手。也许有,藏得很深,极少数人参与。我相信有,且自己也希望成为其中一分子。一人逃跑,四人受伤,胡利奈与提姆合力止住断膊者流血后,我问道:“民兵要怎样处理这些家伙?”
提姆道:“这垃圾会西班牙语是吧?”
“嗯。”
腹部插剑者痛得无暇开口,连连点头。“给我来盘问一下这垃圾吧?”
“好,悉随尊便。”
提姆随即坐到其身旁,左手摸摸金属短剑剑柄,道:“靓仔,边閪个派你们来?”
其连连摇头。“这么说,单纯就是想抢点银币使使啦?”
其点头。“你是带头大佬吧?”
其摇头。“也是呢,没有哪位头头会乖乖承认自己是负责人吧。换个问题,犯事犯到贵族民兵头上来,该当何罪,心里有数了吧?”
其点头。提姆保持蹲姿,昂头看着胡利奈,她微微点头,似乎交接着内部暗号。“带你们回民兵总部疗伤兼拘留,有异议吗?”
其摇头。“胡利奈,”提姆道:“再来止止血吧,短剑得还给大少爷。”
意思相当明确,将短剑拔出来还给我。剑刃一寸不留地插进其身体里,肌肉、内脏、压力将剑柄卡得笔直,血槽深入体内,想拔出而不扩大伤口,想想也觉得颇有难度。其人虽忍受着剧痛,意识尚且清醒,对提姆话中意思理解无误,惊得他额头以可见速度渗出汗珠,泪如泉涌,拼命地摇头,挤出几个西班牙语单词。“别,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他哭着道。我冷冷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提姆咧嘴笑了,附和道:“哈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哈哈,你说这话说得对吗?说得对吗?啊?”
利刃随着剑柄晃动,这下子他痛得昏迷过去,不省人事。提姆同胡利奈合作,拔剑同时止血,塞进大量凝血膏。朱利亚道:“唉,这下子,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没办法去特莱克森家了。”
切西利奈问道:“怎么处理他们啊,拖回民兵总部去?”
提姆无可奈何地道:“两位,地球人我们背得动,混血确实没办法马上带到总部去。”
我道:“我也搭把手吧?”
“别,千万别,被其他人见到会认为是贵族一般市民参与其中的。民兵带回去大可以说是正常行使治安管理权,而牵涉到市民嘛,后续可有得你头痛啦。这样,两位先和朱利亚回总部一趟,两位交待一下情况,朱利亚带多点人过来抬垃圾走。麻烦两位在总部坐一坐了,记录完便先回家吧。哦,记着,千万别说两位也出了手,自始至终只有民兵出手,避免些麻烦,希望两位理解,这也是为你们好,对游击队可以放胆出手,而对这些垃圾……”“嗯。”
我同意。切西利奈也表示理解,并道:“那特莱克森那边……明天再去?”
“明天吧,真抱歉。”
胡利奈道。“别,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这么突然。”
我道。“两位,”朱利亚道:“回总部吧,万一拖得太久,怕有人死掉。”
“嗯,说得也是。两位注意点周围吧。明天见,我去总部找你们。”
我对胡利奈与提姆道。“你们也是,明天见吧,中低水位时。”
“了解。”
与提姆、胡利奈道别,调头往阶梯下方来路走下,经过两个倒地地球人,靠近观察才知他们同样身受重伤;一人头部中两枪,一枪击中额头,一枪正中眼球,绝对打碎掉了;另一人双手骨折,昏迷不醒。切西利奈自豪地不打自招,道:“我两枪打得准吧?打得准吧?”
“好家伙,自己一个就搞掂啦?”
“朱利亚想砍那流氓来着,我在他身后开了两枪,结果他没砍中,反而我子弹打中啦!”
“提姆与另外那个单挑啊?”
朱利亚道:“没有,我跟提姆同时分别用剑身拍他双手,没有大姐头出手那么狠。我始终想留一手留个活口,虽说蝗虫死不足惜。”
“你们也太善良了吧。”
切西利奈吐槽道。“善良啊?伟大意志!能直接干死为什么不往死里干呢?民兵希望将暴民捉拿归案,一来死人对谁来说同样属于烫手山芋,主要都是有情报指出近来暴民犯罪行为有组织化倾向,怀疑有团体在背后指点安排,才想要捉活人审讯,跟善良与否完全无任何关系。你有压力,我亦有压力呀,对嘛,为了纠出背后主谋,先牺牲少许情绪,多压制段时间也不为过嘛。”
“原来如此啊。”
她信服地道。“你姐姐身手很高超哦。”
我说。朱利亚说:“她呀……平均并不算高超吧,中规中矩。”
“她刚才那下,真是绝啦。”
“别看她一次两次那么厉害超水准发挥,却不稳定,有时内部训练却输得很惨。怎么说呢?唉,厉害时所向披靡,弱鸡时倒地不起,民兵里头所有人都知道她状态很难有稳定期,你们也看见我和她一同组队巡逻回总部,因为这原因。啊,我没有任何抬高自己自卖自夸意思哦,我自问自己才排第一百七十名,内部按定期考核评位发工资两位知道吧?”
“知道。”
切西利奈道。朱利亚接着道:“她比我高二十来名,我们不上不下,组队总比单矛匹驼要来得安全吧。”
“是这道理。”
我说。朱利亚问道:“刚才大姐做了什么能使你这位英雄市民大加赞赏呢?”
又来了,提及“英雄”,全只往我身上想,却没带上切西利奈。也许我钟情于她所以才特别敏感,朱利亚显然只问我,这问题他只能问我,方才交战过招,他们三人与我、胡利奈背贴背,只有我目睹他姐姐如何战斗,自然只有我能给到他答案。我回道:“哎,她出招可精妙了,侧身先砍左手边那蝗虫,自己左手已经趁机准备好投矛,从死角一矛捅穿中间,出言不逊那垃圾,瞬间伤到两人,就一瞬间,太惊人了。”
“嗯?你们对着三个人哦!三个混血哦!”
“先生,我也是混血呀。”
“可打伤那两个至少也两米高了,体格差得那么明显。”
“相信我,混血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会痛,也会流血,也会晕倒。我长得是比平均值高点,到头来始终是人一个嘛。”
“是呀,你可真高,有多高?”
“两米……差点到两米四。”
“原子之神!幸好没遇着像你这么高的暴民。”
“总之,胡利奈她英勇非常,你说她排一百五十、四十来位,可真难想象前几十都是些什么家伙。提姆排位高吗?”
“他是文官,排位对他工资没影响,虽然也有排位,两百来吧,还是接近两百。”
“那,那位高先生呢?”
“他啊……也一百几十吧。”
“怎么听着总感觉你们关系不怎样呢?”
“先生,我们只是同僚哦,未至于说老友记,却也不差,你理解吧?”
“理解。”
“工作伙伴,仅此而已。每个人进来民兵组织,绝大多数人为了钱,全是些学过点武艺傍身又没资格继承家业的贵族子弟,大家知道大家没资格继承各自家族家业,便没人刻意地去为人脉那玩意打点关系。呃,我……我大姐……唉,打仗前明明能够安安乐乐、舒舒服服地当希尔瓦家少奶奶,活得像位公主……”“就是说因为市道太差她才加入民兵吗?”
“嗯,帮补家计嘛。hijo de puta,特莱克森那家人抓着单小生意闹事,二十七万小订单,至于吗?对姐夫家小订单,对他家简直微不足道好嘛,可这经济状况,对姐夫虽然干不了长久大计,可临时解解燃眉之急也好,不然希尔瓦家就要破产呀。”
切西利奈叹口气,道:“谁知得到说打就打呢,没有谁真正过得容易、逍遥啦,这时势。”
“我突然才忆起来,上次到民兵总部那次,你才提过关于冈萨雷斯女士缘何参加民兵来!请原谅我,一时没想起。”
我说。朱利亚说:“这没所谓,也没必要往心里去啊。先生,近几个月谁屁股上没贴着一大堆破事呢?先生……往后请多多关照了。”
“嗯?啊,哦,多多关照,大家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