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隐形者(1 / 1)

隔天同样水位,我如约来到民兵总部,比约定时间稍早,理所应当,不该以迟到方式对待救命恩人。朱利亚·冈萨雷斯两姐弟负责接待我,非常热情,令我连连提醒他们,自己一介市民,何德何能使得民兵们如此操劳。不仅他们两姐弟,十几名民兵围着我,指指点点。其中一位民兵问我:“那位沃特曼小姐没来吗?”

“她母亲有点事跟她外出了,稍后才会过来。”

“她表现得同样英勇。”

“您见到?”

“您可能当时意识模糊了,我跟着高先生一同从吊索下来,沃特曼小姐认得我。”

“我听她说过,您是那位帕尔克先生!?幸会,幸会!”

贵族间所谓待人之礼令我心烦意乱,一套套的,讲究吧,自己难受,不讲究吧,可能他们难受,认为我不尊重他们。大家都是贵族阶层,忍一忍海阔天空。此位帕尔克先生当众对各位民兵述说战斗过程里切西利奈处乱不惊地走近阿隆索开枪之英勇举动,并指正沃特曼小姐同样应该被各位多加赞颂。气氛随话语增多渐趋轻松愉快。仿佛瞄准着此刻般,提达·高走进大堂,腰间金属反光从皮鞘破损之处直入视界。此人身材略肥,却散发出英气与知性之幻光,家中肯定有矿。“您好呀!”

高先生兴奋地说,并拉起我双手紧紧握住。“您好呀,señor gow。”

太好了,不是些摆架子的小贵族。说是这样说,没有几个贵族敢对我摆架子就是了。“怎么?朱利亚,你不领这位大少爷进贵宾室喝口茶吗?都站着干嘛呢?”

朱利亚道:“贵宾室塞不进这么多人啊。”

我道:“别,我无所谓的,请别这样,能跟各位民兵打个照面,反而是我的荣幸。”

“您可真够随和呀。”

高先生说。我说:“诸位也别反应过度啦,我可是来向高先生道谢呢。提达·高先生,我和沃特曼小姐都十分感谢您和帕尔克先生。”

“哎!?千万别,您千万别低头。mierda!别呀,连腰都别弯,原子之神,您听我好好说句话呀。”

“怎么啦?”

“呐,虽然事后过了几天才知道那条咸鱼什么身份,把我吓出鸡皮来,如果事前知道叫加里宁柯洛达·阿隆索,我保证第一个脚软不敢跳下去补剑!这是真心话,因为对于我,您也是救命恩人,我不能接受您的答谢!”

“高先生,事已成定局,从结果论来看您肯定救了我们,因为我没能打败他,要不是您英勇地跳下来,他早就起身三两下把我们给杀了啦。”

“既然如此,我接受您的谢意。但同时,您也一定要接受来自我的谢意。”

“我接受,大家咁话。”

“谢谢,那进去喝口茶吧?”

“谢谢,恭敬不如从命。”

“您师从哪位高手?一般市民练得再多,也没有您这么冷静发挥得出本领。”

“嗯?我师从勒·费。”

提达打开房门,请我先进,同时道:“哦!剑圣,怪不得……节哀顺变……”“没什么啦,她年纪大了,跟两个女儿团圆去了。”

“我可不觉得您这话是真心话。”

“嗯?嗯……不是真心话。没错,我当然很伤心,怎么可能不伤心呢?原子之神!”

“抱歉。”

“valar morghulis。”

“valar morghulis。”

提达重复道,我们都不会说出下半句,暂时还没到补充下半句的时候。沉默一阵,我道:“我可以看看您的剑吗?”

“啊,您当然可以。”

说完,提达起身,右手从腰间皮鞘抽出利刃,摆到桌上。此剑历尽风浪,几处大崩口,无数处小崩口及卷刃,说得好听点叫物尽其用,而事实亦然。“您难得持有史前金属物具,以前没去找剑圣学几手?”

“唉,当时她都六十好几了,家父看她年事已高,怕这怕那,到最后没去找剑圣,而是从首都市请来一位剑术教练习投矛与单手长剑。”

“原来如此。这柄史前利刃有名字吗?”

“没有。”

“谢谢您。”

提达收剑入鞘,重新就座。我说:“最近是否有些蝗虫会来民兵总部寻仇?”

“蝗虫?啊!哦,呵呵,这形容得还真贴切。有,而且还很多呢,今天比较平安,前些日子络绎不绝,前赴后继地来。既然您问起,那我亦斗胆问一句,您也被难民骚扰吗?”

“有怀疑对象,但目前无法确定。”

“此话怎说?”

“昨天——”时间挑得恰好,朱利亚将切西利奈领进贵宾室,正想告辞离去,我将其叫住,道:“冈萨雷斯先生,关于昨日两位女士,您掌握到什么吗?”

小姐姐很粘人,见有生人在此,不敢大大方方地展露真身,只坐到我旁边,牵起大手,并对提达·高先生问好、道谢。朱利亚将门关好,坐到提达身旁,等她说完客套话,轻咳两声,严肃地说道:“我们怀疑那位地球人女士是剑圣。”

提达惊呼:“mierda!我错过了什么!?”

既然有一位不知来龙去脉的听众,我们三人便分别从头到尾地述说了昨日在民兵总部遇见一位地球人女士和一位月球人女士之搭档经过及猜测。朱利亚道:“这位先生说从她身上能感觉得出斗气。当时我只接待这位先生,迪奥接待那两位女士,但具体细节她跟大家讲过,所以我也可以说当时的细节。月球人女士从头到尾极少发言,似乎是地球人女士的跟班、保镖之类身份。地球人女士说自己是从首都来的游客,也说了名字,给迪奥看过身份证,似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只是,想必两位记得在大堂里她们的一举一动。”

“当然,”切西利奈说:“她们看着我们,你说看民兵当看新奇事物那倒另当别论吧,但看我们,像监视一样,鬼鬼祟祟的。”

“民兵们当然尽收眼底,只是为避免节外生枝,当时并未采取行动。”

切西利奈问道:“那位女士叫什么名字呢?”

朱利亚道:“抱歉,我不能说,她们什么犯法事都没做,一身清白,鉴于保护市民隐私,只有犯了事者才会被公开姓名。”

“嗯,我理解。”

切西利奈叹口气,继续道:“唉,姓名就略过了,至于怀疑是剑圣……”朱利亚道:“其实也只是怀疑,因为她姓名和身高都跟圣托尔瓦德现任攻城部队总指挥官很接近,姓名里头只少了‘de la’这两处。”

我说:“您说她是从首都来的游客。”

“嗯,至少她说从首都来,身份证也是首都户口。”

“什么阶层?”

“二级平民,很明显,两位也觉得很明显吧,平民,您说个别三级平民还有点可信度,二级平民有那气质,还有两位所说斗气,至少明显可疑。”

“您别这么想,勒·费成为剑圣前也是二级平民。不过呢,我同意您的观点,极个别二级平民受到良好教育或被贵族家庭抚养、资助成长为自家所用之佣人,气质脱离草根,这完全有可能,至于跟班?保镖?这才是主要可疑的地方。另外,民兵怎么知道攻城部队指挥官姓甚名谁呢?”

“先生,这您就小看了谍报人员啦。”

“啊,谍报,是啊,原子之神,我真没往情报人员方面想。”

高道:“一般市民不会往幕后想啦。”

朱利亚点点头,继续道:“基本上也只有以上这点值得关注了。”

我说:“另外啊,不觉得这时候,解封后来旅游也很不寻常吗?去哪旅游不好,非来这边境前线,嫌命长啦?”

高说:“还挺多游客呢!您别说,还真别说没有游客,阶级高低什么阶层都有,专门到前线看打仗体验气氛,单昨天一天就有二十几个人进城旅游,以后可能只会越来越多,一听盘山公路复通,防御部队重新控制,全国上下总有些人不怕死来旅游,换种想法,一世仔流流长,又有几何机会能看打仗呢。”

“那诺利亚托·德·利亚卡绝对也不少。”

我说。切西利奈对纳德兰尼亚一知半解,无言可发,只安静地听我们交谈。对成年人,成年后再移民来自己出生之地,其实根本没有感情可言,只会对自己有记忆以来成长的地方有感情,她定居下来,也仅仅只是居住,她不关心纳德兰尼亚,也不会成为纳德兰尼亚人。而我,甚至有点羡慕她。闲谈一阵,双方渐趋沉默,无话可谈。原本我与民兵毫无交集,单纯前来道谢而已,便起身道别,离开民兵总部前往蓝雪矿场。她心知今日行程计划,要去矿场视察一下工作情况,了解近况得以早日回到办公室。因为大把时间,我们走得很慢,高从后追上,并问:“公子也往矿场方向吗?”

他们看过我的身份证,自不必多说,全市人都知道我是矿场公司那家人二公子,或少爷,只是并没多少人知道布里托雅才是既定继承人。同时,由于尚未公布继承人,社会上各种人物都会疯狂巴结五人当中自己有机缘结识那位小姐与少爷。大姐、三妹、五弟自知无缘继承,分别去往首都和加加林自谋出路,而我与布里托雅恰好均有点社交恐惧症,所以出门在外并不希望公开地说出自己姓名,亦不希望太多人知晓自己姓名,“人怕出名猪怕肥”,此名言无论传到任何时代都能把其精妙之处表达得完美绝伦。小姐姐应是一时兴起,装出新女主人的样子,自豪地道:“是呀,过去交代生产计划。”

我问道:“您去巡逻吗?还是回家?”

高道:“都不是。沃特曼小姐,您已经是女主人啦?恭喜呀!”

切西利奈见此人信以为真,并想得太多,生怕误解传开,便又忙解释道:“咦!?您先收回,请先收回,我可不是女主人啊。”

“哦?那沃特曼小姐意思是嫌弃我,不想当女主人啦?”

我将计就计地捉弄她,道。她气得浑身放电,令我每寸皮肤体毛竖起。提达眼见,耳听,大体也能理解此二人希望糊弄过去,便没深究,改口问道:“其实呢,我追上来找两位是想多了解了解昨天两位怀疑被其跟踪的两位女士。”

“还有下文吗!?”

我忍痛惊道。“正如方才所说,地球人女士姓名跟一位剑圣很相似,我有充分动机去怀疑她真名与那名剑圣一模一样。”

我道:“名字差不多,完全同姓同名的人多了去吧,虽然开始怀疑,有人怀疑是件好事。”

“另外就是最近城防事务了,您有方法出城吗?”

“没有哦。”

“唉……连您此等贵族也出不去吗?”

“怎么啦?盘山公路解封很久了吧,连旅游者也能进城来体验前线了,市民反而没办法离开?”

“是嘛,所以才头痛。”

切西利奈问道:“您说城防事务,跟防务有关系吗?”

“嗯,这就跟两位说,但请千万别对外张扬。”

“这当然,我以伟大意志与家族生命起誓。”

我说。“这当然,我以这个外星人起誓。”

切西利奈说。“嗯!?”

她嘻嘻笑,轻轻揉着大手。“两位感情很好,我亦对两位放心,另外也有点您剑圣门生关系,希望有时能助民兵一点绵力。”

高这话令我瞬间提高警惕。按理说民兵组织大把经费,各家贵族都会很舍得花钱给参加民兵组织的年轻人购置各种高级装备,各个一身精良皮甲,组织经费亦自不必说。既不缺钱,即意味着可能缺人,很有可能想游说我加入民兵组织。不过这人始终救过我们一命,此时才道完谢还没半个钟,实在不便闹出矛盾,姑且听听他来意为何。提达道:“杜姆面对几次攻城打成怎样,两位知道吧。”

“知道。”

我们说。“相信两位亦有疑问,对于国府迟迟未派增援前来助阵吧,近两个月只靠市里武装力量防御。国府并非不想派增援,而是不落要塞并非危难失守关头。”

“空袭毁成这样还不叫危难关头!?”

“我们市民认为而已,上头可不认为。当然市府是认为紧急事态的,这可以怪国府,诺利亚托·德·利亚卡才叫危急,据说被黑水湖无敌舰队打得喘不过气来。最近一个月,一个月前,盘山公路解封前全国上下抽调了很多城市的防御部队过去大湖区支援,然后轮到解封,没有人可以来支援杜姆了。”

“难怪您想出城。”

“是嘛,但出不去,禁止市内户口离开。hijo de puta,市府那群狗早料到开放后大把人往腹地逃了!”

“原来如此,但我确实爱莫能助,有点渠道能离开,您就不会在这环路上找着我啦,我这已经去往加加林啦。”

“唉,我想也是。”

提达失落地道。切西利奈道:“高先生,那关于难民,民兵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打仗归打仗,贵族区变成个难民营一样,出门都出得提心吊胆了。”

提达道:“民兵虽说是独立组织,可也大不过市府呀。”

“唉。”

我拍拍她,道:“你当我伤还没好是吗?能跑能跳啦。”

“呵呵。”

她调皮一笑,道:“放心,放心。”

我对提达道:“您准备回家吗?”

“嗯,就住您家矿场边缘,路上顺便巡一圈。”

“来到这边难民少很多了。”

“估计难民知道民兵总部附近比较严,全往南区去了吧,正好以总部往南一公里为界,您东区是重灾区。”

“那其它关口……”“关口已经封起来了,并且加强了守卫人数。老实说,民兵们现在工作压力超级大,兼做治安队工作。贵族区原本治安很好,一年到头也没出半单事,民兵闲职,治安队人手也理所当然地少,只那三四十人象征性地巡几圈便下班喝咖啡。唉,最近治安队忙得吐血,民兵又要派人把守关口又要负责治安,从四班倒变成两班倒,工作时间一下子翻倍,谁他妈受得了。”

难怪,这是有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缺人,又遇上难民潮,谁家公子哪怕有点兴致想当民兵试试也绝不会在此关头毅然胸怀大志。“所以,我理解您言下之意,想拉拢我当民兵?”

“公子英明。”

“如果我不是矿场继承人,或许可以呢。”

切西利奈狠狠地扭着我屁股。提达道:“哦!?”

“然而……呢……或许,谁知道呢?高先生,请另觅高明吧,何况我虽为剑圣门生,实力如何,心里自有自知之明,无论外界捧得多高,吹得多响——”迎面而来者,乃昨日那两位女士。提达问:“公子,怎么办?”

切西利奈道:“该不会是从总部一直尾随来吧。”

他们从女士二人组身上感受到什么,我可说不准,尤其那名地球人女士,虽说怀疑其为剑圣,此刻却像个一般路人,浑身破绽,亦毫无斗气发出。陌生地球人女士接近后,声如风铃,开朗地打招呼:“hola!几位先生、女士,你们好呀!”

呃!?什么情况?“两位好呀。”

切西利奈同样开朗地回应道。“女士们好。”

我与提达亦回应。月球人女士朝这边点点头,冷冷地微笑,而后转对提达,西班牙语略有生硬感,但明显经常说,问道:“您是民兵,是吧,最近民兵招人吧?”

提达极为沉着地答其道:“您好,如果您希望加入民兵,可以到总部大堂咨询具体事宜。您也许有所不知,最近杜姆被空袭,市里治安大乱,许多来历不明者,如您不介意,可以先报上名来吗?”

“可以,有何不可呢?”

月球人女士爽快地道:“帕兹里奥娜·埃尔南德斯。”

陌生地球人女士亦主动道出姓名:“朱莉安娜·雪弗尔。”

闻说此名,我心大惊。朱莉安娜·德·拉·雪弗尔,乃圣托尔瓦德一位剑圣。身高、相貌这些我不清楚,但是,任谁都会将她与剑圣拉上关系去联想。若果说半岛南部其它遥远异国的剑圣,我都不会知道大部分姓甚名谁,除非他们像诺利亚托·德·利亚卡,甚或堂·纳里那般出名,当然家喻户晓。邻国剑圣,大家多少总会有机会耳闻过,情报传得飞快,比如谁在哪哪决斗,谁谁决斗终于赢够二十场获封剑圣头衔,多少总能听说到,尤其剑圣头衔者实际并不会多到烂大街一般,纳德兰尼亚与圣托尔瓦德大概合计二十来名剑圣头衔者,记住二十来个人名总比贵族区部分人名来得容易。由提达负责应付此两位女士,我们则后退数步,专注于观察。“埃尔南德斯小姐,雪弗尔小姐。”

提达重述道。埃尔南德斯道:“正是。这位先生,您随身带着不得了的东西哦。”

提达道:“这位小姐,许多人并不知晓我随身带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您如此发言,是否有点越界了呢?”

“失礼了,我替这位小姐向您道歉。”

雪弗尔说。作为首都市的“平民”阶级,这待人礼貌好得太夸张了。雪弗尔道完歉,道:“在首都,像您这样东西特别少见,只在贵族大老爷圈子里转,平民阶层及一般小贵族想一睹其光芒,只能到首都博物馆里看,被绳隔开,隔着四五米。她这其实是惊叹着呢,请您别多怪罪。”

“原来如此。两位是从首都来的游客?”

装作毫不知情,高招。提达接连出套,道:“首都民兵团与杜姆民兵团仅限于贵族阶层加入哦,两位之前有了解过吗?昨天去过总部大堂吧,当时我的同事们应该已经跟两位解释得清清楚楚了呀。”

雪弗尔道:“只许贵族阶层?民兵组织又不是公家单位,公家又管不着……”提达道:“嗯,虽然不是公家单位,但市府对民兵有点限制,就拿难民来说好了,市府允许他们上来贵族区搭帐篷住下,民兵想赶他们走,市府不批准,民兵们无计可施。尽管并非公家单位,各市民兵组织规定也不太相同,但是呢,最起码只有贵族阶层才能够加入民兵这点上全纳德兰尼亚都一样。两位小姐,请勿太为难我这一般民兵啦。”

埃尔南德斯道:“嗯,既然如此,亦无谓强求。”

提达道:“两位首都游客小姐,大老远来不落要塞志愿当保安吗?”

埃尔南德斯道:“也不全是吧,计划来这里住一段时间,平民阶层钱银方面略为……拮据,想临时找点工作。当然啦,防御部队正面跟圣托尔瓦德干,我们可干不来。”

提达道:“嗯……竟会想要找武装组织单位的工作,想必两位有练过几招啦?”

雪弗尔自信地道:“当然,我呀,再没什么名气,好歹也是名投矛教练,另外略懂少许长剑。”

提达装模作样,道:“哦?竟然是位教练?这就有点意思了。民兵至少无望啦,但雇佣兵公会还招着人,近几天越来越多贵族家庭招保镖,当个保镖每个月拿点工资挺好嘛,何必一心向往民兵呢?”

雪弗尔道:“先生,我倒有个私人原由找民兵,才一直问三问四。”

提达道:“原由……是吗……”雪弗尔道:“我想找出是哪个人杀了加里宁柯洛达·阿隆索。”

此人名被读出时,街道周围空气顿时随之剧变。我拼尽全力,全神贯注才控制得住自己的身体不被情绪所带动。果不其然,这两个人来者不善。提达·高身为民兵,而民兵个个战力了得,却极少实战,即使经历过与游击队之战,绝大多数民兵实战经验仍少得等同于零,日常训练始终代替不了实战带给人心理上的提升,甚或经历多次实战,掌控心理能力方面仍不如剑圣门生上几节课。此时此地,我控制住了自己,但提达·高和切西利奈二人则彻底暴露出自己之曾与“决斗者”战斗过之记忆。雪弗尔无视我,紧盯提达与切西利奈,双手抱于胸前,手臂托住一对大莱莱。至少有E。她缓缓叹气。随即,整个人脱胎换骨般,神情狰狞,浑身喷出冲天斗气。至少九成是她了,“剑圣”雪弗尔,如此气场,如此熟悉,跟勒·费阿婆如出一辙,不分性别,不分种族,不分年龄。切西利奈鼓足勇气,对她说道:“大姐,您真想在这街上打民兵吗?周围全是居民住宅,行人众目睽睽之下干架,谁都别想全身而退呀。”

这位名为帕兹里奥娜·埃尔南德斯的月球人多数是她门生兼跟班,外表很年轻,与布里托雅差不了几岁上下,却气势镇人,相对之下四妹跟只小羊驼一样毫无压迫感,不可同日而语,至少跟剑圣没有五年也有四年,学习时间所带来的差距竟如此之大,当真正面对其他剑圣与其长期门生时我才觉察到自己乃井底之蛙如此事实。这绝非我们三人能抗衡的对手。雪弗尔咧嘴笑了,收起斗气,道:“哎呀,几位真是口非身诚实,约个时间去viva la denterro坐坐好吗?大家讲讲故事,一定非常精彩吧,那天那些故事……怎样?约个时间?或者……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这病娇感满满的语气,真能令我想起布里托雅。“您指什么故事呢?”

切西利奈仍想蒙混过去。提达亦持侥幸之意,道:“既然女士主动提出,没问题啦,只是没有什么故事好讲哦。两位首都游客小姐若想听听什么传奇故事,至少这山城里没有,顶多也就天启四骑士,但我认为那只是神话。”

这种雕虫小技对她完全无效,看表情便知,方才斗气微微试探便已穿煲。地球人女士以左手食指压住自己嘴唇,做出示意小声动作,双目微闭。其控制住了斗气,却放出唬人杀气,令大气压为之一紧,灰尘与灰尘擦出静电火花。单凭杀气可做不到这种特效,她还有好几样超能力傍身,大气控制与磁力控制。虽无法推测其超能力水平去到哪里,但毋庸置疑,这位大姐拥有超高武艺同时亦拥有超高学历,至少上过学院专业科目。“gow!”

我轻喊。提达呆若木鸡。“señor gow!”

再度轻喊。这次他终于听到了。“怎么?”

“看样子这位小姐并不想大开杀戒,或者同那位英雄大打出手……”雪弗尔转而对我道:“哦?还是有个明白人嘛。”

我继续对提达道:“就依她意,去茶馆大家坐下好好谈谈,反正干起架来我们三个全得交代在这。既然无心见血,便听听她们想怎样。”

提达道:“这可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雪弗尔道:“原子之神!各位贵族公子、小姐,我像什么坏人吗?大家到茶馆喝点饮品,吃点餐点而已。我请客,可以了吧,去茶馆路上哪里人多往哪里走,也没问题!”

提达道:“既然您都说到这地步了……”回头对我们道:“两位同行?”

有得选吗?“我们有得选吗?”

切西利奈苦笑着道。道理很明显,眼前两位所谓“首都游客”并无以武力逼迫意愿,她们并非蠢蛋,心知肚明在前线要塞都市闹事后果有多严重,分分钟山顶会派出近卫军团下山来围捕此二人,届时插翼也难飞。单目前简短交谈数句判断,至少我个人判断她九成九是“剑圣”朱莉安娜·德·拉·雪弗尔,没有任何证据,只要其否认,并说名字仅仅巧合,凭那首都身份证,谁也拿她们没办法。再者,可能她只想了解了解具体细节,打听完各方情报,锁定我们三人,并无任何不审之举。那好,她想了解,我便全盘托出,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之事,动机亦符合逻辑,阿隆索要杀市民,市民反击,民兵趁机杀了他以阻止他继续加害市民,换成谁都会如此行动,换成其他游击队,换成其他市民,换成其他民兵。五人调头往回走,沿原路前行两到三个钟即可到达茶馆附近,再下几层楼梯即可到茶馆。路上朱莉安娜主动走在前方,帕兹里奥娜殿后,看不到她,但她肯定审视着我们三人一举一动。切西利奈可能不认识新塞维利亚剑圣数人,提达认识,他此时亦极有可能涌起渴望问她一句是否剑圣本人,只是我们谁都不敢问,亦不敢将她们当作一般游客般放心交谈。路上沉默许久,精神紧张,害怕一个不对路,刺激到她们,当即身首异处。临近民兵总部,朱莉安娜开口了。“昨天还真是多亏你们两个小情侣不少,又是查身份证又是测来历,派鹰到关口去找进城记录。你啊,说你呢,混血小弟,我在你眼中跟危险人物一样是吗?看看民兵总部历史建筑而已,至于草木皆兵吗?”

我不打自招:“我?”

“还有谁呢?这里头就你一个浅紫色。”

“señore sheaffer,我向您道歉。之前因为几次攻城,又是游击队又是战鹰空袭,任谁都会多一个心眼。当时发现两位盯着,内心比较警惕,坦白说也请别太怪罪于我,这时候贵族区很乱,怕被些为非作歹之徒盯上,结果闹出大头佛,确实万分抱歉。”

“嗯哼,得啦,也没有真正怪您。昨天那时,被盘问那时倒想着怪您,但知道最近发生些什么事怎么还会怪您呢?放心好啦!”

听她语气自然放松,提达开口问道:“女士,您跟阿隆索是什么关系呢?方便说吗?”

“方便!当然方便!原子之神!莫非几位以为我来不落要塞是为寻仇吗?哎,绝对不是,放心,大胆放心好啦。我是认识加里宁柯洛达那家伙很久,这没什么吧,同样师从剑圣,大家都是剑圣门生,不认识才怪呢。”

提达问道:“您师从哪位剑圣呢?”

“朱莉安娜·德·拉·雪弗尔。”

“那您……”“名字纯属同名同姓,真是的,那臭阿姨名气特别大,可把我害惨了,在首都被查,出来旅旅游也被查。我离开新塞维利亚都六七年啦,没想到能在这不落要塞听到阿隆索那家伙名字,而且竟然混出了点名堂呢。”

提达道:“嘿,早点把话说明白嘛,把大家吓出一身冷汗。”

这民兵竟信以为真啦!?不许她演戏减短名字啦?如提达同样演着戏,未免演得逼真得过了头。“主要是……”朱莉安娜道:“我也解释得有点烦了,假如诸位恰好跟敌国一个有名人同名同姓,年龄上又没差几岁,经常被当成那个有名人来怀疑,每次怀疑都得从头到尾,巨细无遗地解释一遍,任谁都烦吧。没打仗时还好,被误以为是剑圣本人还有点过瘾,呵,一打仗,马上全市的麻烦全落到自己身上,有身份证,有街坊作证证明我是首都本地人,依然要被盘查。所以假如诸位会怎样应对?我很好奇。”

提达道:“估计……没什么能做。”

切西利奈自亲身体会到朱莉安娜那股气势后始终保持着极高戒心,此时沉默不言。我亦演戏演到尾,装作思索后仍得不出结论。朱莉安娜道:“唉,我也得道道歉,向几位道歉,太咄咄逼人了。一开始刚来杜姆头两天在街上听说阿隆索被杀,确实很意外,意外那个富贵仔竟然跑去当游击队,意外竟然有人杀得了他。我一次都没赢过他,后来回到首都,本来跟他又不是很熟,没有书信往来,之后也就那样了。尽管不熟,但还想了解一下他怎么个死法。啊,几位可先别说呀,等去到茶馆再说吧,首都可没有那种老字号呀。坐下听听故事,喝点招牌。”

呵,听起来倒好听,自己先前说过什么话,想当耳边风左耳入右耳出听完便算吗?我可记着呢,记得清清楚楚,一字未漏。“哎呀,几位真是口非身诚实……”仿似自己已掌控一切局势般,令人不快。如此想来,那阵斗气亦非寻常剑圣门生能够发出之物,不是历经多次生死决斗之人,有是有,但那般使人恐惧,我表示怀疑。身份证可以做假,找到愿意冒杀头风险赚性命钱的炼金师可以做,只是炼金师难找,各市市府可宝贝着他们呢,工资给得极高,又刻意安排工作以便隐瞒自己是制作身份证之炼金师身份。如果圣托尔瓦德剑圣亲自潜入不落要塞,极可能第一步便败在做 身 份 证这一手续上。能诱使她暴露身份的手段有是有,但我完全没有准备。看样子在座几位都没去过首都,我姐姐和妹妹在首都,亦有书信往来,就是从来未谈论过首都有些什么东西,没有任何首都资讯能问朱莉安娜和帕兹里奥娜。如果我没记错,剑圣那位朱莉安娜是新塞维利亚本地人,即使不是,也是至少在新塞维利亚住了几十年,问她些关于新塞维利亚一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事也能使她说漏嘴,但很遗憾,看来在场包括我三位同样没去过新塞维利亚市。“您跟那位游击队相处了很久吗?”

提达问。“久,差不多六周期。”

“我听闻他是新塞维利亚地下决斗界大哥大。”

“嗯,我听来的说法也差不多是这样说他。至于事实嘛,人死都死了,又没法到圣托尔瓦德去一问究竟,所以他到最后混成怎样并不太重要了,单纯作为一个同门剑圣门生想了解一下吧……虽说也不重要。”

怎么说呢,从雪弗尔语气里没听出一丝悲伤来。正常说只有街头巷尾与自己无关之人死亡才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而她和“决斗者”阿隆索少说六年交情,没带有任何情感根本没可能,养只猫养只狗,养一年半载也有感情了,也该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人?虽说同门门生不比猫狗这些自家养来玩的宠物,始终一场相识,多少有点感情才是正常人,人之常情。听两位正常对话,切西利奈转而向身后那位殿后小姐道:“帕兹里奥娜·埃尔南德斯小姐怎么不说话呀?”

似乎出乎意料,月球人小姐语句结巴,道:“呃,喔,我,我西班牙语并不很熟练。”

哦?是吗?怎么您给我留下了西班牙语很流利的印象呀?此刻情况特殊导致特殊应对。我讨厌很多月球人,但只讨厌长期居住在西班牙语区域却连听都不会听的月球人。可以不会说,我同样会月球语,长期居住,却连学也不学,反倒强求本地人学月球语,这就很令人反感。对于会西班牙语的月球人,我甚至不将他们当月球人,而是当成自己人,尽管我自己没有多少本钱说这种话便是了。稍等。从首都来,首都那地方语言歧视应该很严重才对,毕竟国府内部全是些月球人,怎么有本地地球人会西班牙语?更别说埃尔南德斯这位月球人了。如果问起,她多数会说是雪弗尔女士所教并以此瞒混过去。呵,太容易识穿了吧,没错,月球语受到些西班牙语影响,现代西班牙语亦受到些月球语之影响,双方是有些共通点,但也没共通到至于一位身处完全月球语社会的高贵种族随便学学便说得出口。如果是平时,我会把身后这位小姐当自己人,但当下,是敌是友没有任何证据,任何人都可能是敌人。埃尔南德斯想想,态度一转,露出微笑,对切西利奈道:“不过,您可以说西班牙语,我完全听得明白。”

“是吗?太好了,我月球语不太流利呢。没关系,这样大家都不用迁就大家,挺好的。您来杜姆有多久啦?”

“四五天吧,有时下雨,看不到水桶,分不清到底有没有过完一天,过了多少天。”

“两位可真有勇气来旅游呢,我们啊,想出城都不批,游客可以进可以出,市民却只许进不许出。”

“olelakanjea!?”

埃尔南德斯惊诧道:“这明显违反了法律吧!一般市民怎么又不许外出逃难呢?”

“我不知道呀,你们呢?”

她转来看我和提达。提达道:“据说还有游击队潜伏在市内,也没搞明白还有多少人,万一混到腹地里搞破坏就很麻烦。”

雪弗尔对我道:“这位混血先生也很少话说哦。”

“我原本就很少话。”

——也讨厌话多的人。“刚才也说了,最近这状态,没谁,没哪个一般市民对陌生人有很多话说,况且也不知道一场萍水相逢能说什么。”

“嗯……那说说要塞生活?这城市从建国前就已经在这守着安第斯北峦了吧。您是本地人吧?”

“嗯,生活了多少代人倒没算过。”

“大部分市民都是本地人吗?我猜。”

“加只‘绝’字吧。”

“亏你们住得下去哦。没有别的意思,杜姆不是时常有仗打嘛。”

“离上一场仗有段时间了,我很小那时打过,小摩擦,很快,没几天打完。”

“喔……您是贵族?多大啦?”

“三级平民,三十好几了。”

“这位小姐呢?”

她转而问切西利奈。“同样三级平民。”

切西利奈道。朱莉安娜道:“看两位穿得整齐企理,身光颈靓,倒跟我们首都平民格格不入呀。”

切西利奈道:“都是亲戚家剩下来的衣服。虽然买新衣也不贵。”

对方异常敏锐,目光流出一瞬波动。同样我亦察觉到切西利奈失了言,但她本人未作补充,我作为旁人也很难补充说明,听着就跟强行解释一样画蛇添足。她或许自己有所反应,缓缓又道:“衣服比打仗前贵了很多,却也未至于贵得消费不起那程度,至少一两千买件毛衣还买得到。”

“嗯——”地球人游客仔细端详着切西利奈今天穿出来这件粉蓝色羊驼毛短袖连衣裙,又留意到她脚下那双绑带露踭皮质凉鞋。我循其视线往下看,不禁咽下口水。她有一双线条性感的脚,怎么赞美也不够。“——可是您这件裙子没理由才一两千吧,工钱也回不来呀。”

刹那间,切西利奈脸色剧变,一刹那,对方却捕捉到这一刹那了。对哦,她移民过来,从我第一次见她那时她就没有工作,也没必要找工作,甚至忘记了她提过在玛希卡提亚那时从事服装搭配工作。女装价值几何,我没有概念,加上她可以去里奥家白拿衣服,也不用我掏钱买衣服给她。看她这反应,朱莉安娜这话,这件连衣裙绝对有相当价值,可能几千?上万?她今年三十一岁,游客看样子四十来顶多五十岁,极可能同样知晓此裙价格,外头卖得再便宜,也不可能一两千。“是不是首都卖得贵呢?杜姆有很多制衣厂,特产也有衣服,卖得便宜也正常吧,这市里竞争本来就激烈。”

切西利奈说。游客欲言又止,爽朗地说:“原子之神!难怪,我都没想起来你们不落要塞可以直接收购圣托尔瓦德的皮毛类产品!难怪。”

此时,帕兹里奥娜开口,问道:“这得多少钱呢?有适合月球人码数吗?”

拜托,紫色皮肤很难搭蓝色哎。“有吧,大概。”

“您在哪里买的呢?”

“平民区南区,之前我就住那一带,至于有没有货嘛,不好说啦。”

有点奇怪。异样,对话中充斥着浓浓异物感、违和感。同样一款衣服,要说仅限纳德兰尼亚国内售卖绝对很多款式都是,这山里所有流水线服装制作出来全部有供应给腹地,游击队封锁盘山公路两个来月,腹地存货不可能一下子就全线断货,更勿论首都那种大城市。退一步说全纳德兰尼亚又不止杜姆一座城市有制衣行业。换种形式说,这类款式在国外没有卖嘛,这我就信。从首都来,首都什么都有,没见过这款式,近似款式总该见过吧。尽管断续推敲,总能将两位游客的真正身份推得八九不离十,说到底,但说到底终究只是推敲,个人之见,见解可无法作为真凭实据呈堂证供,口说又无凭。后来路上双方均减少谈话,步行约两个小时,来到茶馆。路上没有遇见民兵,治安巡逻队队员倒见到两次,民兵组织跟治安队有些长久矛盾,提达视而不见,没有向他们求助,我估计他们同样不会向民兵求助,如果见得到的话,我这话倒不是说他好面子什么之类,而是无法求助,大家都知道空袭、暴乱后各处大大小小武装组织加班连连,疲于奔命,很难分得出精力仔细调查两位仅凭市民猜测为圣托尔瓦德卧底便当作圣托尔瓦德卧底的首都游客。调查亦早已结束,昨日民兵总部查了个底朝天也查不到什么线索。说她们是首都游客吧,至少我看着并不太像;说她们是卧底吧,手续、身份证明样样齐全,无懈可击,拿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万一真是“决斗者”阿隆索同门门生呢?由于没有任何手段证明,被她们抓住,明面上只是五个步行经过之路人,暗地里,至少我自己心知肚明谁才是被抓住,被控制住那一方。提达道:“我们到了。”

他专门说这么一句话未免多此一句,本地人大家都知道这里是viva la denterro,而外地人,只要会西班牙语字母,大家亦知道来到了viva la denterro,不落要塞著名茶馆、风力发电站、麦田。两位“游客”来到门前,几条街前便被麦田景色震撼到,连连感叹自然风光。当来到茶馆大门这条街上,又见到风力发电站与临近建筑物的风车,更是神色迷幻,令我不禁对其道:“风车哪座城市都有吧,首都应该更多才对。”

帕兹里奥娜率先缓过来,道:“确实哪里都有,但还没见过像不落要塞这里这么高的。”

我道:“可能因为在山上,附近又都是大山,少风,才高。”

“首都风车顶多就五六米,两三人高吧。”

“那这里得有二十人高了。”

“够稳吗?”

“有时南极风太猛会吹倒几座,所以才建在麦田里,塌下来也砸不着人。风大时,或者核能风暴时不会有人过来麦田里头耕田吧,从未听闻过谁被风车砸到。”

简单应付几句,大家正准备进门,迈开双腿,身后有人叫了提达一声,所有人都听到,并随提达视线回头望去。叫住提达那人是位估计六十来岁的月球人大叔。提达与其相视,表情大变,由谨慎不安转为自信安心。而雪弗尔与月球人大叔四目相接瞬间,我从那位陌生月球人目光中,全身皮肤表面感知到超越以往认知的杀气。“你认识他吗?”

我问提达。“认识,那位是现任民兵组织团长。”

“他好像认识两位游客。”

“有可能,如果大家假设那个结果……”提达意思十分明显,即朱莉安娜实际确为新塞维利亚剑圣一事。似乎提达很放心来者身份公诸于众,并不担忧被游客们知晓。而两位所谓首都游客听闻此人身为现任民兵组织团长,脸色突变,马上又努力克制住,朝我一视,留意到我正斜眼观察着自己,尴尬地苦笑两声。月球人团长走到近处,首先向我们三个本地人问好,西班牙语十分地道,明显出身于贵族区,且家庭亦有至少一方能运用西班牙语。我对这种月球人抱有极大好感。团长接着用月球语对埃尔南德斯小姐问好,并且问她是否会西班牙语。埃尔南德斯回答说能完全听明白,只是说出口并不太流利。团长道:“两位好,我名叫格安里斯洛梅·罗德里格斯,现任贵族区民兵组织团长。想必……两位一定能赏脸和我这位糟老头子……共坐一围吧?”

罗德里格斯先生语调平静,但在话语即将完毕时,其杀气则释放到最高峰,令人望而生畏。面对如此挑衅,两位女士究竟出于自信,或破罐子破摔,竟以同等程度杀气回敬。具体如此放肆之理由不得而知,但杀气、斗气之类个人主观体验并不足以当作任何证据,证据要物证,而非气证。罗德里格斯并未将埃尔南德斯小姐放在眼内,无视其杀气,直面雪弗尔女士。“久仰大名啊,剑圣。”

如此直白,令我们三位大惊失色,瑟瑟发抖,静观其变。雪弗尔仍乍傻扮懵,道:“罗德里格斯先生,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确实,我师从朱莉安娜·德·拉·雪弗尔不假,但您因为我同样叫朱莉安娜,同样姓雪弗尔就硬将我当成剑圣,这荣耀来得也太阴差阳错了。”

“那容我问一声这位月球人小姐跟您又是什么关系呢?妙龄似花,不在首都与年轻小伙谈情说爱,与您这大姐来边境要塞兵荒驼乱之地旅游,闲出病来啦?”

“你们民兵态度可真差哦!”

“对着连身份都不肯公开示人的外国人,哪能有好态度呢?”

双方针锋相对,互不示弱。一方,雪弗尔笃定心水与剑圣之名撇清关系,另一方罗德里格斯先生频频进迫,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好啦!”

几回合后,游客女士希望退出争论,继续道:“你要硬说我是剑圣,那当我是外国人,是师傅朱莉安娜好了。哦,两国打仗,来旅游也不可以,也有罪了是吧?”

“你承认啦?”

“是啊,承认啊,我就是剑圣朱莉安娜,那又怎么样啊?”

“又怎么样?空袭攻城指挥官,你觉得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啊!?“罗德里格斯先生!”

我叫住他,道:“先生,‘剑圣’朱莉安娜是攻城部队指挥官此话当真!?”

团长即时张嘴作答,但雪弗尔抢在他开口,我刚说完,话音未落时发难,喊:“喂!这我就不可以承认了!况且我根本不是师傅本人!你们硬将我推举成师傅也就算了,跟师傅同名同姓,是,全部算我错,投错胎了,好了吗?满意了吗!?原子之神!从首都来这旅游,被你们硬说成圣托尔瓦德攻城指挥官,这口气谁他妈咽得下!?hijo de puta!决斗!”

duelo!亲耳听闻此词,围观群众围得更近,连茶馆门口侧着身看热闹的服务员也走到人群后排,神色兴奋地看着挑起决斗的这位地球人女士。此刻雪弗尔女士的杀气达到令人胆寒的程度,如狼似龙地怒视民兵组织大佬。此人也许早对口角之争有所准备,同时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直面决斗制度,表情十分复杂。不能怪他,倘若这位挑起决斗制度的首都游客正如大家推测那般,即等于要同剑圣头衔者决一生死,算上等级优势多带一两个人参加决斗,极可能只会导致拉出决斗场的尸体多一两具而已。跟剑圣头衔者决斗,需要应战者自身具备超凡实力与勇气才敢回应此决斗申请。一言既出,驷驼难追,莫讲街头巷尾这视界所见便足足***几名群众,在如此之多证人面前,若因贪生怕死拒绝决斗,民兵组织恐怕就此名声扫地。倘双方位置互换,为了逼出朱莉安娜其真身,由罗德里格斯先生挑起决斗,那状况却又大不一样,雪弗尔女士完全有充足理由拒绝决斗制度。现在民兵大佬先生先步步进迫,得理不饶人,再以气势压倒游客,逼游客主动提出决斗制度以证自己清白,究竟谁更有理,一目了然,至少一般群众绝对会如此看待。至于雪弗尔是否有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个中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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