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女孩怯懦懦的声音传来,名字叫作南瑾的她与其它人不同,酒精对她产生的影响貌似很有限。
就连她自己都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杯酒了。
她也是几人中唯一一个称呼江城为江先生,而不是“江潘安”“那个谁”“帅哥”“小可爱”等等乱七八糟称呼的人。
几秒种后,江城才缓缓收回视线,看向她。
南瑾隐藏在淡淡昏暗中的脸貌似更红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开口问:“江先生,你是在......想什么吗?”
流溢的光彩不时在她眼中流转,她长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与她母亲一样。
但与后者眸中的坚硬冰冷不同,她的眸子中,隐藏着一股怯懦懦,懵懂的感觉,像是一只迷途的小鹿。
疏远,防备,却又惹人怜爱。
有人说酒精是流毒,即便是加了软饮也是。
但对于南瑾来说,只有这样的“毒”,才会令她打开心扉。
她患有一种比较少见的心理问题。
回避型人格障碍。
是以全面的社交抑制,能力不足感,对负面评价极其敏感为特征的一类人格障碍。
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问题会对患者的社交和职业功能产生重大影响。
这类患者总觉得自己缺乏社交能力,缺乏吸引力,在各方面都处于劣势,因而显得过分敏感和自卑。
自尊心过低,再加上过分敏感,担心自己被别人拒绝,从而使得患者主动迈出第一步尤为困难,很难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
这类患者通常在幼年,或是童年时期就开始表现出迥异于同龄人的害羞,孤僻,害怕见陌生人,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事物或声音莫名恐慌。
与一心扑在工作上,从而忽视了女儿感受的秦女士不同,南瑾的母亲是一位对女儿“无微不至”的人。八壹中文網
她甚至为了女儿,放弃了公司高管的位置,安心在家做了一位全职母亲。
从一日三餐,到女儿的穿着打扮,学习成绩,兴趣爱好,行为习惯......以及等等所有,她都要管。
她在拼尽全力将女儿打造成一件世间最完美的工艺品。
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舞蹈,绘画,钢琴......这些南瑾都在同龄人中做到了最好。
与坐在第一排,望着女儿登上领奖台,映在聚光灯下时的激动欣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南瑾那张虽然精致,但漠然的脸。
与其说母亲爱她,倒不如说母亲更爱......操控她。
操控着她去奔向一场本不属于她的,“完美”人生。
母亲她......不过是在用自己,来弥补曾经欠下的遗憾罢了。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尚未接手家族生意的母亲是有一个演员梦的。
她期待有一天能出现在荧幕上,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最精彩的自己。
但在这个梦被现实碾碎后,浇灌到土壤里,最终灌溉出了自己。
她并不清楚,母亲是否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她曾经的影子。
但她很清楚一点,按照母亲的性格,即便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曾经的影子,那么......她也会把她自己的影子剪下来,贴在自己的身上。
强势......是她对母亲最直观的印象。
她说的就要做,她喜欢的,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而她要求自己做的事,也必须要做到。
只有这样,母亲才会一如既往地爱她。
她只爱那个光彩照人的......自己。
卸下所有成绩与光环后的“丑小鸭”,是不配得到母亲的爱的。
也正是长期的高压与焦虑,才让本已经极为优秀的她常常陷入怀疑与自我怀疑的怪圈中。
母亲变本加厉的鞭策,听在她耳中就仿佛是催命的号角。
在指责她,为什么不肯再优秀那么一点点......
如果她再优秀那么一点点,那么距离母亲的梦想......就更近一步了吧。
可......那是母亲的梦想,不是她的。
她对于在荧幕上展示自己毫无兴趣,甚至是恐惧。
对于她来说,那些枯燥的资料,严谨的数字字符,冰冷的化学材料,对她才更具吸引力。
她只想做个普通人,不喧嚣亦不吵闹,躲在幕后,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执手一个她爱也同样爱她的人。
被自己眼中的江先生这么望着,南瑾的心中愈发忐忑,前者的默然不语令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话不合时宜,还是......在责怪自己打断了他的思考。
“叮。”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酒杯中淡红色的酒水一漾,在灯光的折射下,宛若鲜血一般。
在南瑾意识之前,江城伸出手,手中的酒杯与她手中的,轻轻碰了下。
“江先生......”
南瑾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她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一样惊慌失措,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
但就在这一秒,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像是因为那个要捡可乐罐,而打断了马尔克斯思考的拾荒者,后知后觉,却又无法自已。
浅抿了一口酒,随后端着酒杯的江城端坐在沙发上,周遭散发出的气场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在等人。”他开口说。
因为光线的原因,她只能看清他的眼睛。
这里的喧嚣已经失控,但望着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她竟然产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思绪,似乎......一切吵闹的声音到这里,就都结束了。
就像是一瓢沸水,泼在了冰山之上。
而且......明明自己正在站着,江先生正坐在沙发上,本该是他仰望处于高位的自己,但结果却仿佛是自己在仰望他。
他只是坐在那里,就显得与这里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明明前不久他还一边激动的与几人拼酒,但下一秒他又忽然沉默了,独自一人盘踞在角落里,像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
收起獠牙后,安静的等待着下一批猎物上门。
“什么样的人?”她鬼使神差般开口。
可一开口她就慌了,他们才认识没几天,似乎问这样私密的问题有些逾越......
下一秒,她看到面前的男人将已经空了的酒杯倒扣在泛着大理石光泽的桌面上,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划出好看的幅度。
“我在等一个愿意陪我喝这杯酒的人,”抬起眸,江城回答:“南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