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魏三家的牛肉(1 / 1)

林晶晶和赵卓越先是到村上的一处小卖铺转了转,发现没有什么可以买的,就又去了村供销社。村供销社现在虽然已经承包给了个人,但供销社的牌子还在。

供销社外面有个大院子,农闲或是傍晚收工后,经常会有一些人坐在这里聊天儿。

现在正是农忙季节,白天这里几乎看不到人。

供销社里的东西是比较齐全的,有衣服、鞋帽,也有农具,日杂,还有粮油、果菜。

小孩子们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进去之后直奔小食品区。那里有他们喜欢的糖果、点心,还有巧克力、面包。

赵卓越也不客气,他在食品区转了一圈儿:“阿姨,给我来两块巧克力,再来两个金锣火腿肠,这个面包也要两个,还有这种糖来几块,还有……”

“喂,赵卓越,你不用给我选,我可不吃这些的!”林晶晶连忙提醒他,她可只带了不到两块钱,赵卓越选这么多根本不够。

“你就别管了,我来付钱。”赵卓越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五元钞票。

在那个年代,大人口袋里都未必揣着多少钱,何况是小孩儿呢?口袋里能掏出五块钱钞票的孩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

这不,连供销社售货的郭老大媳妇都感慨:“卓越啊,你可真有钱,家里有人当官儿就是好。”

“这钱是我自己的,跟我爸当官儿有什么关系?”赵卓越反驳。

“阿姨说错话了,抱歉啊。”郭老大媳妇连忙道歉,同时把赵卓越买的东西装好,递过柜台给他,“拿好了,我找你钱。”

两个孩子拎着吃食从供销社出来,一出门,赵卓越与一个少年迎头差点儿撞到一起。

“赵卓越,怎么是你?”少年一脸惊喜。

“唐一墨,你怎么来乡下了?”赵卓越也喜不胜收。

“我到我二姑家玩儿,这个供销社是我二姑和二姑夫承包的。”唐一墨说。

“一墨,你回来了,饿了吧?快进来,想吃啥姑给你拿。”郭老大媳妇在柜台里面喊。

“赵卓越,我姑喊我,我得回去了。明天我去你家找你玩儿!”唐一墨兴奋地说。

“好,这是我同学林晶晶,也是我家邻居,明天咱们一块儿玩。”赵卓越将林晶晶介绍给唐一墨。

“行。”唐一墨看了林晶晶一眼,冲她淡淡地笑笑,然后转身走了进去。

林晶晶没有回应唐一墨,甚至连个简单的微笑都没有。

两个孩子没敢拿着在供销社买来的吃食回家,他们将装食物的袋子藏在林晶晶家门口的柴草垛里,等着午饭后再来偷偷取了吃。

进门时,方静美的土豆炖豆角刚出锅,一阵猪油的香气扑面而来。

农村里不过年不过节是很少买肉的,买了也是当天吃掉,因为没有冰箱无法储存。

偶尔买一次肉,方静美往往都是要肥肉多一些的。瘦肉当天吃掉一些,肥的部分放上大粒盐熬成猪油,盛在坛子里做菜的时候舀进去一些,让青菜不显得那么寡淡,而且还能提香。

林柏松时常也会让张晓送来一些肉,方静美也会用这种办法加工出来。这种用大粒盐熬出来的猪油,可以在常温下放置很长时间都不会坏掉,是方静美母女必不可少的荤味儿,也是林晶晶记忆中抹不去的母亲的味道。

“方老师,你做的菜可真香。”赵卓越吧嗒着嘴儿,他的哈喇子早就淌进脖子了。

外面不适时地传来他母亲栾凤英的声音:“狗剩子,回家吃饭喽!”

赵卓越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他瞅着林晶晶家的锅没有动地方。

方静美对他说:“卓越,你出去告诉你妈你不回去了,今天在我家里吃。”

听方静美这么一说,赵卓越不情愿地踱出去。外面,传来赵卓越恼火的声音:“妈,你别满大街嚷嚷了,俺不回家吃了!”

“还反了你了,饭都不回来吃了!”栾凤英急眼了,隔着杖子教训儿子,“狗剩子,你今天要是不回来看我不打折你的腿儿?!”

“别咋呼了,俺就是不回!说多少遍了你还是叫俺小名儿,再这样,改天俺回学校上学放了假也不回家!像俺爹一样!”赵卓越带着哭腔说。

一听儿子这话,栾凤英着急了,赶紧放软话儿:“儿子,妈以后不叫你小名了。你赶紧回家,妈今中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牛肉馅儿大包子。”

“不回,俺都说好了中午在方老师家吃。”

方静美跑出来:“凤英,就让孩子在这吃吧,我今天中午炖的油豆角,孩子们都爱吃。要不你也过来吃一口呗?”

“不吃,油豆角俺家有的是!”栾凤英扭头便走,边说,“俺回去吃牛肉馅儿包子,某人回来晚了可没了。”

“没了就没了,俺不稀罕!”赵卓越对着杖子那头的母亲扮了个鬼脸儿。

“妈,咱村儿又有谁家宰牛了?”吃饭的时候,林晶晶问母亲。在她的印象里,农村里的牛都是用来干活儿的,很少宰。

方静美叹口气,说:“西头魏三家的,在马路上被卡车撞了,好几天了也没缓过来,只能宰了。这魏三家一年到头就指望这头牛了,现在可好,牛没了,这一家人可咋整啊。”

“那卡车撞了人家的牛不得赔人钱吗?再说了,牛肉卖了也能挣钱啊。”赵卓越天真地说。

“那卡车把牛撞完就跑没影儿了。”方静美瞥了赵卓越一眼又说,“魏三家的耕牛正值壮年,干农活儿用处大着呢,卖牛肉那几个钱哪能抵得上牛的价值啊。”

赵卓越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基本上是明白了,就说牛撞死了,魏三损失很严重。

“妈,你没去买点儿他家的牛肉吗?”林晶晶问。

方静美摇摇头,说:“我没买肉,我上午去给魏三家里送去了二十块钱。”

林晶晶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那就是在村民争先恐后在魏三家院子里买便宜牛肉的时候,母亲关注的并不是牛肉,而是魏三一家人今后的生计。

方静美就是这样,她心地善良,最见不得别人受苦,看到了,她都会想办法帮一把。

听方静美这样一说,赵卓越默不作声地放下了自己的碗筷,一脸忧伤。

“卓越,你怎么吃这么少?”方静美问他。

“我生我妈的气,她就知道吃牛肉,一点儿也不为人家着想。”

“卓越,买魏三家的牛肉也是帮他们啊,你想想,要是他家的牛肉没人买,这么热的天肯定会臭在家里,那样的话,他不是损失的更大?”

赵卓越这下听懂了,他笑着对方静美点点头,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下午,魏强来了,他给方静美送来一包牛肉。

方静美说什么也让魏强把肉带回去,说他父母的心意她领了,但他家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牛肉拿回去好卖钱花。

魏强不干,他放下牛肉扭头就跑了。

方静美没办法,想想这牛肉都送来了,再送回去也不好。她将牛肉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回屋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二十块钱,塞给林晶晶让她去给魏强家送去。

林晶晶拿着钱一路溜达着来到村西头的魏强家,路上,她还碰见几个来魏强家买牛肉的乡亲。

“林晶晶!”进院子的时候,林晶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林晶晶转过头,看到一身城里孩子穿着的唐一墨从后面追过来,她没搭理他,转身继续走进院子。

魏强家的院子很大,却不是很整洁。和所有农家一样,他家院子的一角有一个晾晒玉米的棚子,金黄色的玉米在里面堆成一个小山。

玉米棚下,散落着一些不用的农机具,院子的另一角还有一辆空着的牛车。如今牛没有了,那牛车放在那里显得格外凄凉。

院子正中央,一个临时搭起的木质台子上,一头放着一个巨大的牛头,牛头后面,一张拨开的牛皮上,还剩下近一半儿的牛肉没有卖完。

魏三的弟弟魏四正拿着一把剔骨刀站在牛肉旁边,给那些前来买牛肉的乡亲进行切割,魏三媳妇则拿着一杆秤,一件一件给割下来的牛肉过称。

在魏四的左右,还围着牛肉站着几个过来凑热闹外加帮忙的村里壮年男人。

林晶晶四下了望,最后在人群后的房根儿底下看到了魏三。魏三正一个蹲在房根儿底下抽旱烟,魏三抽烟一口接着一口,每一口都带着无尽的忧愁。

“给我来二斤牛上脑!”那边,唐一墨举着十块钱对负责割肉的魏四说。

“你是城里来的吧,是哪家的亲戚?”魏四一边割肉一边问唐一墨。

“我是郭景田的侄子,叫唐一墨。”唐一墨回答。

“郭景田是谁?咱村儿有叫这个名字的吗?”魏四把肉递给负责过称的嫂子,又转头问其他人。

有几个人摇头,说村里似乎没有这个人。

大队会计汪福财笑了,说:“你们净瞎扯,那郭景田不就是供销社的郭老大吗?”

“哦,是郭老大啊,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与此同时,林晶晶走到魏三面前,将那二十块钱塞到他手里:“魏三叔,我妈让我把牛肉钱给你。”

“这可不行!”魏三站起来,“晶晶这钱你拿回去,俺们不能再要你妈的钱了,你们娘儿俩也不容易。”

“魏三叔,你就别推辞了,哪有买肉吃不给钱的道理呢?”为防止魏三将钱退回来,林晶晶说话的时候已经跑出了很远。

她一阵风似地跑出大门,又跑出好远,停下来回头见魏三没追上来才放心。可是同时,她的心又提起来,魏三是没追上来,另一个人追上来了。

唐一墨追着她跑出来,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她:“林晶晶,你跑得挺快啊,我想问你个问题都来不及。”

林晶晶扭头就走,她并不想与这个人有任何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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