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蓦然回头,那对温润如玉的眸子再次进入她的眼睛,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到欣喜、震惊、颤抖、慌乱的自己。
她一时不知所措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却一寸不移落在男人烟灰色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好像带了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去注视。
她模糊记得他好像说自己叫申屠晟,那是一个与江奕完全不同的名字,却偏偏生了一双与他近乎相同的眼眸。
她看得入迷走神,果果在旁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问,“妈咪,那个帅叔叔是妈妈的朋友,为什么他一直盯着妈咪看。”
她仍旧没有反应,直到男人移步往她跟前走,她视线里的东西发生了变化她才仓皇颤抖。
男人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摘掉手套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申屠晟。”
又是这样的开场白,可她心里想听到的明明是:小初,我回来了。
可偏偏不是。
她连骗一骗自己的可笑想法都被眼前这个男人残忍打破了。
果果瞪着滴溜溜的黑眼珠看着男人的脸,莫名地伸出了戴着厚重手套的小手握住了那个一直悬在寒冷空气中的手,“叔叔,你好,我叫果果。”
男人心口一颤,胸腔里顿时涌起了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对这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会有这种感觉。
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胸膛,抑制住那份令他难受的痛感,唇角上扬,微微用力回握了她的手,“你好。”
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做完手术清醒过来,他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要他去某个地方见某个人一般。
所以他出院的这天就迫不及待地从北城到了云城,他甚至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觉得应该来。
果真到云城他遇到了惊惶、颤抖、无助的她。
他明明不认识她,可看见他的悲伤胸腔却莫名地刺痛。
那晚回去之后他彻底失眠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产生这种感觉。
他甚至不正常地想自己过去是不是失忆过,所以他半夜三更跟下属打电话让人查了与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看看他们曾经是否有过交集,是否他曾经无意在哪里留了情而忘了。
直到凌晨四五点的时候下属发来了关于女人的详细资料,他一条条细细地看完却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他搁下平板电脑躺回床上,自嘲地笑了笑,那个女人口中唤出的名字分明是另一个男人,可他还是像魔怔了一般做出这般可笑的事情。
第二天天一亮甚至做出了要到北海道的决定,下属拦住他说,“先生,您刚做完手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北海道正是极寒的时候,您的身体恐怕受不住。”
他做了决定根本就没人拦得住,没办法下属只好一路部署,吃穿用度都极其注意。
他就是觉得他一定要去,否则他可能会错过一辈子都找不回的东西。
果然,他在这儿遇到了她。
他再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只有自己眼眶中那对眼眸才能引起的她的颤抖、震惊、欣喜。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地是,他还遇到了一个同样能够能他心口不可抑制的刺痛的小女孩。
那女孩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像极了她的,都是那样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云初被南南拉着的手指传来一阵阵被收紧的痛感,她才慢慢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她仰起面孔笑着说,“你好,我叫云初。”
他早已知道了她的名字,却还是故作不知地点头应了一声,“很美的名字。”
南南脸色阴沉从男人脸上扫过,拉了拉云初的手,“妈妈,我饿了。”
母亲已经被那个男人抢走了三年多,他不会再给任何男人抢走母亲的机会,所以父亲不在的时候,他要守好母亲。
云初听见南南的话刚想开口询问他想吃什么,便听到申屠说,“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环境不错,主要是它的儿童餐特别棒,我想他们一定会喜欢。”
他也是第一次来北海道,哪里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多和她待一会。
云初似乎也有这种想法,所以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申屠藏在暗处的部下早就听到了他的话,急忙查了附近环境好儿童餐棒的餐厅,还将餐厅的特色菜等信息一并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感觉到手机震动拿出来一看,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了笑容。
果果第一次到日本所以对于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食物充满了好奇,看着菜单上叫不出的名字的菜指指点点,要这个要那个。
倒是南南一直坐在旁边冷眼瞪着眼前这个一直分散着母亲注意力的男人,甚至连吃饭夹菜都故意发出叮咚的响声。
申屠早就察觉出了他的敌意,不免觉得好笑,自己不过把他的母亲当做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他却怕自己抢了他的母亲。
这餐初相识的晚饭不知是因为日料本就讲究细嚼慢咽还是他们刻意慢了下来,一餐饭整整吃了三个小时,买单的时候已经入夜。
申屠不愿与她分开,他知道她已婚甚至有两个孩子,可是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想亲近她想靠近她,这种感觉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便萌生了出来。
云初住的酒店离餐馆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暗处还有三四个保镖护着,根本就不会出什么意外,但申屠还是执意要送他们回去。
他怕他们的缘分来的突然结束的也会突然,他怕他们今日一别可能会再也不得相见。
走到酒店楼下,云初跟他道了个别就转身往酒店里走,却在快走近酒店前听到了一声低低地呼唤,“小初。”
这一声低沉温润的声音险些令云初落下眼泪,这世上会用这种声音这种语气叫她的人只有一个人。
她松开两侧的南南和果果,颤抖着身子转身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无措地看着眼前这张跟记忆中完全不同的俊脸,声音低哑哽咽,“你,你是?”
“我,我是……”他其实很想骗她说自己是江奕,但是他看着那对闪着泪花的眼眸,到嘴边的话却换成了,“申屠。”
云初心口一阵刺痛,悬在眼眶的眼泪瞬间凝聚坠落。
他终究不是他,他终究还是走了,还是回不来了。
申屠看着她悲伤难过的小脸,胸腔里那颗心脏几乎疼的要脱离他的肉体蹦出来。
他忘乎所以的握住云初的手,覆上自己的眼角,“这里,装的是他的眼角膜,”而后他又握着她的手一寸寸下移,落在自己的胸膛上,“这里装的是他的心脏,所以,他并没有真正离开,他的眼睛,他的心脏都还为你活着。”
申屠也是在吃饭的时候收到下属发来的信息,才知道那个匿名捐献心脏和眼角膜给自己的男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的丈夫。
虽然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但这颗装在自己身体里的心脏里因她的跳动和这双眼眸里对她的渴望,告诉着他,那个男人一定爱惨了这个女人。
云初觉得自己好像失聪了一般,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回荡的全是男人刚才说的话。
她痴痴傻傻地盯着男人的眼睛看,她这才恍然,难怪那双眼眸和那双眼眸里流露出的东西总是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触摸。
原来这对烟灰色的让她移不开眼睛的眸子是江奕的,原来这对眸子里流露出的深情是江奕留在他身体里的心脏流露的。
可她竟然还可笑地存了一分幻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许是整了容然后又跟她一样失了记忆,才会变成另一个跟他模样完全不一样却掩藏不了对她爱恋的人。
云初认清了事实,更加仓皇无措地将小手从男人手里抽回是,“谢谢你收留了他的眼睛,收留了他的心脏。”
男人掌心空掉的那一瞬间心脏跟掉进了这漫天皑皑白雪中一般,冷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但是他不愿放弃,再次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方,“你没感觉到吗,他根本就没有走,他还活着,他只是换了副皮囊而已。”
云初被他的莫名的固执惊得身体猛地僵住,数秒后才放松下来,错愕地看着他。
申屠知道自己过了分寸,忙松开她的手,身体微微后仰与她来开一些距离,痛心里看着她,“我看得出你并不快乐,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替他照顾你。”
他是北城声名赫赫的申屠家族继承人,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不会比她现在的丈夫差,他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可以保护好照顾好她。
云初抬头凝视那对曾经属于江奕的眼眸,刚开始还不觉得,看久了才发现,这对眸子里终究还是少了些什么。
是少了些纵容。
江奕从来不会勉强逼迫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为了让她跟他在一起,他也从未让她为难过分毫。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在明知道自己已婚还带着两个孩子的情况下,依然说出那种令彼此为难的话。
这一瞬间,她恍然清明,胸腔里郁积的愧疚悲伤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倏而笑了起来,眉眼间全是释然,“即使你拥有他的眼睛,拥有他的心脏,你也终究不是他。以前我不肯承认,不愿接受,但现在我突然明白了,他是真的走了,真的放下我离开了。但他会永远留在我心里,他会成为我生命里记忆里最美好的存在,而这份存在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