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子将她抱起来,这才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似乎又轻了些。怀着她的时候身体本就差,所以她从小底子就比一般的孩子差,身材也长得弱小,这才小半个月的时间,她又瘦了很多。
我紧紧地抱住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如果可以,我真宁愿当初没有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至少她不用这么小就被迫体验这种生离死别。
果果抱着我不肯撒手的时候宋阿姨这才察觉出身后还有一个人。
余光中我瞥见她见到我母亲时神色里的慌张颤抖,她越过我走到母亲的跟前,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颤抖着双手抓住母亲的裤脚。
“太太,您……您……您还……”
我怀里的果果见到这样的画面跟我一样被震住,“妈咪,宋奶奶怎么了?”
我没有回应果果,只呆呆地看着她们。
母亲面色不惊,甚至没有丝毫怜惜,任由她跪在自己的面前,半响才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五姑娘,起来吧,我早就不是你的主子了,你也不必对我行这么大的礼。”
很早就听宋大娘说她是母亲的故人,来的路上我还想象着她们相见至少会激动的泪流满面,却不曾想到母亲的态度竟然如此冷漠。
宋阿姨踉跄起身后给我和母亲让路请我们进去,给我们端茶倒水,说什么让我们在客厅坐会,她再去煮几个菜。
母亲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宋阿姨好脸色看,对于她的邀请也是毫不客气地拒绝,“我和小初都已经吃过了。”
而后又转身对我说,“刚才不是说孩子没吃饭吗,你先带她去吃饭。”
我知道她定然有事要跟宋阿姨说,便移步到了餐厅给果果喂饭。
果果很依恋我,大概是怕自己不吃饭我不开心又抛开她不要她了,所以无论什么菜,只要我喂她,她都吞咽的格外认真。
我喂完果果吃饭回身,客厅里已经没有了母亲和宋阿姨的身影,本想去宋阿姨房间瞧瞧,却听见门口传来发动机熄火的声音。八壹中文網
我身体骤然绷紧,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难道刚才老四把我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了江嬴,所以他猜到了我会来东海?还是说藏在东海暗处的人看到我来,然后告诉了江嬴?
不过哪一种可能都不能改变我接下来要面对他的事实。
我像是等待被凌迟的人一样,抱着果果站在客厅望着门口的方向,知道逃不了但又害怕畏惧结果。
这个时候心脏不是砰砰跳,而是骤然停止,一秒一秒等待那个我畏惧又期待的人出现,然后复苏然后再骤停。
可是,当门口有人影出现时,我才惊觉自己到底有多草木皆兵。
门口的人影渐渐靠近,他没有出声,直到我怀里的果果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哥哥”我才恍然回神。
眼前的小人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看得出,他想要靠近我,但又怨恨我。
南南已经五六岁,他能看懂我们成人间的事情,所以他知道我每一次毫无交待地离开是因为什么。就跟他第一次见到果果时眼神里流露出的嫉妒一样,他是那么清楚,他的母亲丢下他是因为别的男人别的孩子。
我轻启唇瓣,想唤他的名字,但喉咙跟堵了药一般,随着口水的吞咽,那股子苦涩慢慢渗出越来越浓烈。
“申子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阿姨从里面走出来,诧异地问了一声。
申子躬身向我点头才回答,“学校明天有秋游活动,所以提前放学让学生回来准备。”
宋阿姨哦了一声,走到南南身边拉起他的小手,轻声跟他说,“南南,妈妈回来了,怎么也不叫人?”
他清冷的目光一直盯着我,从进门开始就未曾移开半分,然而这会听见宋阿姨的话却突然搭下眼皮不再看我。
而后,他没有给我们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挣开宋阿姨的手就往他的房间跑。
我心口一滞,万千种情绪同时涌了出来,我怎么会不明白他此时的反应出于什么。
耳边蓦然浮现江嬴的话:既然不会回来,何必先给他希望,再带给他更大的失望?他还小,见不到你,可能三五年就会把你忘了,但是你偶尔的出现,让他记住了,那么他便会一直记得曾经有个女人生下了他,最后却抛弃了他。
母亲拍了拍我的肩,“小初,去看看孩子吧,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别因为大人的事情,影响到孩子。”
我父母辈的事情影响了我们这一辈,那我们这一辈之间的恩怨要如何才能不影响到下一辈?
我到了南南的房间,门没反锁,我直接扭开,他听见声音仓皇地把手里的相框扣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快,但我还是清晰地看见了那个相框里的照片是上次江嬴带我们一起去游乐场游玩时拍的全家福。
也是我们四个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他余光瞥见是我,别扭地将头偏向一边不看我,但眼珠还是不停地往一侧偏转偷偷地看我。
我走过去将他紧紧地抱进怀里,轻声唤他的名字,“南南……”
我知道,这会说什么都没有用,我给不了他任何承诺,也为他做不了什么。
他在我柔软的呼喊下,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地身处小手回抱住我,很快我就感觉到了肩膀有湿润感传来。
他压抑低沉的呜咽声令我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呜咽声渐渐停止,转而变成了沉稳的呼吸声,我轻轻地将他抱起脱掉鞋子和外套将他放到床上,又替他掖好背角。
刚准备起身离开,蓦然觉得身后多了一股冷冽阴鸷的气息。
我猛然回头,惊愕地发现江嬴就站在我身后。
他的出现出乎我的意料,但先前已经紧张了一次,所以这会看到他比想象中更跟平静了。
他一言不发,扼住我的手腕就把我拖出房间,然后进入隔壁另一个空着的客房。
他动作粗鲁蛮横,我穿着高跟鞋踉跄不稳险些跌倒,最终被他仓促挂在怀里。
他温热滚烫的掌心隔着衣料抓紧我腰部,垂眸凝视我,“谁准许你来的?”
江嬴冷漠尖锐的话令我不知所措。
即使我穿着高跟鞋,他各个仍然比我高出许多,我如果卜仰头,鼻梁只能抵达他胸口,他轻而易举地将我笼罩禁锢在怀中。
我垂眸不敢看他,用仅仅我们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回答他,“我母亲回来,她想看看孩子,所以……”
“所以,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喷洒在我头顶的呼吸,染着浓烈的烟味,他最近似乎抽的更凶了,我每见他一次,都是烟不离手。
距离那晚我们在车上发泄厮杀,到今天整整十五天。
十五个日,十五个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却最折磨人。
这期间我们虽然见过面,但都是在那种或严肃或悲痛的气氛下。
我们彼此像陌生人一样从对方的世界里路过,没有言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我不敢想与他有关的一切,但那一切仍在每个暗夜钻进我的脑子里啃噬我的神经。
我爱他的英俊挺拔冷漠肃杀,但我又恨他的残忍嗜血让云家没败。
我揣着半颗心自我救赎,生怕被对他的那份爱迷失了自我,最后成为一具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我抬起手掌,抚摸他冷硬俊挺的眉毛,那眉毛在我的指尖下轻微颤抖,他在压抑克制自己对我亲近的渴望。
我沉默许久,半响后别开头说,“你若不想我来,下次我不来便是,但南南和果果是我的孩子,我有权见他们。”
他凝视我自以为是的面容,戳住墙壁的手不动声色握成拳头,“云初,对你而言,江奕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可以为他抛弃一切?”
我一言不发看地上他的影子,江嬴周身气场骤然冷却了十几度,就像一团沉于吃滴封了漫长世纪的寒冰,冷的我骨头发麻。
下一秒,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蓦然抬起紧紧地扣住我的下巴,逼迫我与他对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他,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
我心口一颤,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江嬴,我们之间,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的权利?从我失手伤了你母亲的那一刻开始,从你动手让整个云家销声匿迹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是吗?”
我沙哑的声音冲破冰冷的空气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仿佛失聪了一般呆呆傻傻地看着我。
我仰面紧盯着他紧闭着的薄唇,就是这张唇,放肆吻过我的唇,曾经下了让整个云家倾巢破灭的命令。
我要怎么说服自己不去在意这些?
还有,我亲手杀掉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啊,纵然当时年少我不知事,但那依然是我犯下的罪孽。
我们两个相爱相杀的人,要拔掉自己身上多少根刺才能靠近彼此相互拥抱?
我指尖沿着他的眉,渐渐下移,停留在他湿润的唇上,他微微颤抖,但不足一秒便从容了下来。
这么多天我终于又这样靠近注视他,可以真真切切触摸它,感受他的温度,他的骨骼。
他下巴胡茬很重,咯噔我手指微微痛痒。
数秒后,他回过神,凌厉好看的眼尾浮现一抹轻挑的笑纹,“原来,你早就想起来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