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狠狠地颤了一下,五脏六腑内流窜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住、凝固,连脸上装出来的平静都瞬间偃旗息鼓。
“这个房间现在是我跟阿嬴的房间,你知道的,他一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出他的房间碰他的东西,所以他才特意交待除了我,不准任何人进去。”
我不知道我此刻什么表情,所能感觉到的是,我的身上渐渐起了一层虚汗,但脸上却是冰凉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恍惚地走出这栋别墅的。
明明早就料想到的事情,再亲耳听别人说出口却依旧扎心的疼。
一出东海的大门,老远就看见江奕站在车旁,神色焦灼地看着我。
还没走进,他已经迈开腿向我走了过来,一把将我抱紧怀里,不安地问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脑袋里一直回荡着姬允儿刚才说的话,以至于连摇头都忘了。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反常,江奕更加慌了,松开我,握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里,烟灰色的眼珠慌乱地转来转去,“小初,别吓我,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好吗?是不是……大哥又欺负你了?”
提到江嬴,我的眸光里总算聚集了点光。
慌乱地摇头,撒谎,“没有,他不在家,我只是没找到我带的东西。”
他半信半疑,但并没有再追问我。
回到海边别墅,江奕亲自下厨给我做了晚餐。
自从孩子没有后,我的胃口就很差,吃的越来越少,江奕为了让我多吃,总是费尽心思地研究菜谱给我做吃食。
有时候我实在吃不下,但看着他可怜巴巴满怀期寄的眼神,又不忍心他失望,只得勉强自己多少吃一点。
但今晚,心里实在堵的难受,他费了一个多小时煮的饭菜我吃了两三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见我放下筷子,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小初,如果你不想跟我离开,可以留下。”
我一愣,心脏猛地抽搐了几下。
看见他有些受伤的眼神,瞬间就无措了。
我所有的表情、情绪他都看在眼里,我不说,他就会自动脑补。
我想这些天他一定比我还难受吧。
“江奕,我们是夫妻,你要去美国,为什么我要留下?”
他走过来,从后面揽我入怀,脸在我的头发上轻轻蹭了蹭,“小初,我知道你放不下大哥,放不下南南。虽然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更不想看到你不开心,我希望你还是我刚认识的那个十五六岁快快乐乐的小女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子整个人都是悲伤的。这样子的你只会让我心疼,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无能。”
“江奕,”我把手覆在他环在我腰的手上,“我们认识五六年了,我霸占了你的爱也五六年了,但是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反而一而再的连累你,甚至现在跟你结婚了,我连为孩子都不能为你生一个,我……”
一提到孩子,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团被取出来的带血的肉球,声音越来越哽咽,“我这样一个灾星,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承蒙你不嫌弃,还愿意要——”
唇突然被人用手指堵上。
江奕将我转身面向他,郑重其事地看着我,“小初,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好,哪怕我这辈子孤独终老,我也会守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保护你!”
真的心都要化了。
扑进他的怀里,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江奕,谢谢你,余生,就拜托你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抱着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晚上七点,我们到了机场。
车子刚停稳就有人过来敲车窗。
循声望去,是老四。
心脏骤然加速跳动,双手不自然地我成拳头。
江奕轻拍了我一下,“别怕,他不敢乱来。”
车窗降下,老四的扑克脸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他并没有看我,而是对着我身边的男人躬身问好,“二少爷,江爷请您到车上一叙。”
跳过他的头顶看过去,果然在他身后五十米的地方听着一辆白色的越野车,跟白天在墓园看到的一模一样。
车窗微微开了个缝隙,但里面的光线昏暗,我并不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人。
但我知道,江嬴肯定在里面。
甚至我都能想象到,他暗黑冷冽的眸光正一寸寸落在我的脸上。
“大哥,找我?”江奕眉头轻皱了一下。
“是,江爷说有样东西需要交到你手上,让您务必亲自过去。”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不容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安全感,抓住江奕的胳膊,冲他摇头。
“云小姐,这里到处都是二少爷的人,就算江爷真想动手,也讨不着好处,您何必担心。”
这话……酸的过头了吧?
我知道,自从我和江嬴离婚后,他身边的人每一个都不待见我,但老四好歹也照顾了我这么久,如今却因为江嬴的关系,现在连说话都对我夹枪带棒。
江奕看了老四一眼,然后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别担心,我去一下,很快回来,你跟ben先上飞机。”
我摇头,“我就在车上等你。”
其实,我还有一点点私心,想离江嬴近一点。
这种想要靠近他的感觉,是我自己控制不住的,虽然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是个恶魔,他杀了我的孩子,我应该恨他。
可是,爱恨纠缠,哪里说得清楚到底是爱还是恨?
江奕靠近那台白色的车,老四替他打开车门。
车门打开的瞬间,我通过那道窄窄的缝隙看见了里面的人。
寒冬腊月,他依然只是一身黑色的西装,甚至连件毛衣都没有。
他好像很疲惫,半靠在椅子上假寐。
“砰……”车门被关上。
所有我对于他的是视觉感官,被隔绝在了那扇白色的车门外。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希望能透过那扇门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到底交谈了些什么。
十分钟后江奕下车,脸上的表情跟上车时无异,但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目一直落在我的脸上,未曾移开分秒。
而我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手里的盒子上,太想知道江嬴到底给了他什么。
但他还没靠近我车子,就把手里的盒子交给了身边的黑衣人,然后才走过来打开车门拉我下车。
上了飞机,我心里一直子在想那个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江奕不想让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会直接转手交给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那里面的东西跟我有关。
或许是那个戒指?
不过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江嬴想给我,在给我拿离婚证的那天就会让人给我送过来。
罢了,想也没用。
“喝杯水睡觉。”
眼前突然出现一杯水和一颗白色的药丸。
诧异地看着他,“这是?”
“安眠的,到美国要十几个小时,怕你难受,特意让人准备的。”
眼前的药丸总觉得眼熟,但当时并未多想,吃了药,头便觉得晕晕的,然后就开始犯困。
但奇怪的是,竟然安然无梦。
难得的,我在失掉孩子无数个噩梦之后竟然在飞机上安眠了。
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以前江奕把我从法国带到美国时睡的那个房间,那张床。
灰咖色的床单被罩,米色的窗帘窗纱。
所有的东西还保持着以往的风格,唯一不同的是床头多了一张我的照片。
是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我穿着雪白色的公主裙,带着水晶皇冠站在走廊上噘着嘴的照片。
这么想来,我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住进了他的心里吧。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小初,你醒了?”
是江奕,他对着我的时候,脸上永远挂着宠溺的笑。
他进来,手里端着水杯,“我煲了汤,你要是睡好了就起来喝点。”
“嗯。”
说实话,昨晚真的睡的很舒服,所以这会全身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起床简单梳洗了一番,再出来床上已经多了几件衣服。
米白色的长款毛衣和一件驼色大衣,还有袜子。
心里感动,江奕连这些都替我准备好,当真把我当孩子来照顾了。
美国有时差,所以我正常睡十几个小时应该是下午的,但美国还是早晨。
太阳刚刚出来,透过落地窗撒在餐厅里,打在专心致志给我盛汤的男人脸上。
江奕本就长得好看,五官精致、脸部轮廓柔和,再加上自身优渥的条件,本该是所有女人趋之若鹜想要追捧的对象,却偏偏遇上我这么个祸害,毁了他一生。
吃完饭,他拉着我往外走,“带你出去走走,好吗?”
没有拒绝,点头答应。
车子驶离别墅区,直接进了市区,最后在一家私人订制婚纱店门口停下。
心里诧异,狐疑地看着他。
他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往里走。
里面的服务员跟事先交待好的一般,都在站在门口,看见我们进来微笑着齐声说,“江先生、江太太。”
江太太……
呵……
曾经我也是江太太,只是这个称呼是被另一个男人冠上的。
而今……
江奕察觉出了我神色的变化,拉着我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但却只字未说,只挥手让那些人退下。
而后拉着我直接进了最里面的vip接待室。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猜到了他带我来的目的,但当亲眼看到,还是觉得震撼。
出现在我眼前的婚纱非常漂亮,不是网纱的材质,而是十分细腻华贵的绸缎,远远看上去像一渠水挂在那里。
身后的女接待见我得出神,笑着对我说,“江太太,这件婚纱是江先生三年前亲手设计的,原本江先生并没打算将它制作出来,我们也是前几个月才接到江先生通知,三十几个裁缝连夜赶制了两个月才做出的。”
原来,他早就做了娶我的准备,只是回到云城发现我成了别人的妻子,最后还有了孩子。
我心被刀子扎过了一般。
心疼他。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与我十指交缠,目光光痴痴缠缠地落在我的脸上,“你愿意为我穿上它吗?”
我还能拒绝吗?
跟着女接待进了更衣室,她先帮我把原本的衣服脱掉,又小心翼翼地替我穿上这件婚纱。
我从未见过款式、用料如此特别的婚纱,摸上去像水一样柔软,连缝合的针脚都找不到。
接待拉开围帘,江奕看见我,那双幽深的眸子瞬间染上了惊喜之色。
我想这身绯白色的婚纱一定趁得我光彩照人吧。
他看的傻了眼,半天没有动静。
“不好看吗?是不是不适合我?”我臊红着脸问他。
他这才回过神来,拉住我的手,将我拉到宽大的落地镜跟前,然后从后面抱住我,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这件婚纱是专门为你设计的,如今穿在你身上,它才得以体现它的价值,怎么会不适合你呢?”
我盯着镜子中的女人,绸缎衣料紧紧地贴在我柔软的身体上,趁得我的身段玲珑有致。
当真是诧异,我和江奕在一起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将我的尺码拿捏得如此准确。
只是,当我的视线落在腰腹上时,呼吸突然滞了一下,整个人像被什么定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