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南南睡着了,我正瞧着他的小眼睛小鼻子发呆,电话突然响了。
生怕吵到他,手忙脚乱将手机调成静音。
眼睛瞥了一眼这个号码,云城本地。
上眼皮突突地跳了几下,直觉这个电话可能跟我忘却掉的事情有关。
又看了一眼婴儿床上的小人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阳台上。
幸好,电话还没挂断。
刚接通,那边就出声了,“江太太,是你吗?”
是韩夫人?
不敢置信,“您是,韩夫人?”
“是我,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激动,“在江小公子满月宴那天见过。”
尽管找她本在我的计划之内,但我并不想把主动权交在别人的手上,所以我故作镇定地问了一句,“您找我?”
“是……也不是……”她的声音似乎有些为难,“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故人,所以才情不自禁地想跟你亲近,你别见怪。”
“怎么会?”生怕她就此挂断了,“我也觉得韩夫人很亲切,也很想跟韩夫人亲近亲近。”
“真的吗?”她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欣喜,甚至还有些颤抖,“那不知江太太近期是否有空闲,我跟丈夫上门拜访,看看江小公子。”
“不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立马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忙改口,“韩夫人是长辈,要拜访也是我登门拜访,不知道您和韩先生什么时候方便?”
“随时,我们随时都方便,只要江太太不嫌弃,我们随时都可以。”
这事宜早不宜晚,刚好江嬴这两天出差,在外地,所以我就约跟她约在明天。
这一晚我睡的极其不安稳,那些很久没有再做的奇奇怪怪的梦又出现在了我的梦境,我拼命地奔跑,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坠下来落在了我的脚上,将我的脚黏住,动弹不得。
声嘶力竭地喊“来人啊……救命……救我……救我……”
“太太……太太……”
不知道宋阿姨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将我叫醒。
满头大汗,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宋阿姨拿热毛巾将我额头的汗擦掉,轻声哄我,“孩子,别怕啊,宋阿姨在,没事啊。”
心有余颤,梦里的画面依旧那么生动,但我却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无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越来越觉得自己大脑一定是受过某种刺激,而被我遗忘的那些肯定跟我这个不断出现的梦境有关。
后来的两三个小时我几乎没有睡,数着时间等天亮。
七点一个过,我就爬起来洗漱,给南南喂奶。
然后便交待宋阿姨看好南南,江嬴如果打电话回来就告诉他我到医院复查了。
做戏做全套,所以我是到医院做了一个检查,又把车停在医院,再打车到的韩家。
韩家的位置很好找,市中心碧海蓝天别墅区。
出租车司机将我送到后,我多给了他几张票子,让他在附近转一转,三个小时后再来接我。
那司机很实诚,将多余的退还给我,连连摆手,说一定会准时来接我,不要我多余的钱。
下了车还没按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
是韩夫人。
她笑着迎我进去,眼角眉梢流露的全是对久别未见亲人的欣喜,这种眼神我在云姨脸上看到过。
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跳动。
为我即将知道的事情。
我将手里准备的礼物递给她身后的佣人,“韩妈妈,叨扰了。我先生出差,要不然他也一定会跟我一起来拜访您。”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似乎还有些颤抖,“怎么会,江太太能来寒舍,是我们的荣幸。”
佣人端了果茶过来,她递了一杯给我,“以前,那个小丫头,”她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对一个人的喜欢,“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那个经常到我家,跟我家小胖玩的那个小丫头,每次来我加,最喜欢的就是喝这个果茶。”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酸酸的甜甜的,还有一点凉凉的。
“百香果、蜂蜜,还有一种是……”很熟悉,却说不上来名字。
而她也刚好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答案。
“还有一种,不是薄荷,是……是鱼腥草,对吗?”
我的话一出,她愣住了,盯着我的眼睛里泛着光,嘴唇一张一合,像要说什么。
“夫人,茶快凉了。”旁边的佣人出声提醒。
她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瞧瞧我这记性,总是把正事给忘记,快趁热喝。夏季燥热,我们老家最喜欢用鱼腥草的叶子泡水喝,它比薄荷的味道稍微淡一点,但功效却差不多……”
喝了茶,她拿了一本相册出来,“江太太,你来瞧瞧看,以前跟我儿子交好的那个小丫头跟你长得像不像?”
说着便把相册摊开,放到我面前。
每一张,基本上都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在一起玩耍的照片。
那女孩的模样跟我确实有几分相像。
但整本相册翻完了,我却没有在我的记忆力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来跟它们匹配。
直到……
最后一张,那个小女孩抬着手在擦眼泪。
那是一张侧脸照,所以,我看到了她的右耳后根有一个跟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黑痣。
这个痣长得极其小,颜色也很淡,而且极其隐蔽,若不是亲密的人,根本就看不到。
所以根本不存在巧合。
所以……
我一下子慌乱的不能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极力平复自己。
将桌上的果茶一饮而尽。
二十一二岁的我,已经学会在外人面前掌控自己的情绪。
握住韩夫人的手,故作好奇地问,“韩妈妈,您能跟我讲讲这个小女孩的故事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这个故事的。
当我离开韩家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虚脱的。
要不是门口等着我的的出租车司机,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没有让他送我去医院取车,随口报了个地址,浑浑噩噩的回到东海,宋阿姨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往我回来的方向张望。
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力气,脑子也不是自己的了,宋阿姨替我打开出租车的门,我甚至连车费都忘记给了,就踉跄着往里走。
眼睛没有焦距,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空的。
模糊间,好像听见宋阿姨说,“太太,先生已经回来一个多钟了。小少爷也在到找你,一直哭……”
进了大厅,我看到江嬴抱着南南在哄他,可是根本没用,他一直在哭,不,是抽泣,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发出的声音都是虚弱无力的。
我感觉我的心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什么都入不了我的心。
所以,当我看到江嬴抬眼看我的时候,我什么反应也没有,扶着栏杆脚步凌乱地上了楼。
进了房间,我把房门反锁,把自己关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然后就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除了这样,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排解自己此刻的情绪。
耳边是韩夫人痛惜、自责的声音,“那小丫头,也叫云初,云城四大家之首云家的掌上明珠,可机灵了……我已经有六七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这世上。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七年前,她跟着云先生去了杭城的一个小镇上度假,后来就再没回来了……说来也是命,当时我们举家搬到了国外,两年后回来,却发现云家破败了,云太太死在监狱中,云先生不知所踪,就连那可爱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年,我四处托人打听,可这家人的消息像是被人刻意掩盖了一般,无论我们怎么查都查不到……你说,我们当时要是没有出国,云家出了事,那小丫头也不至于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呀……怪我呀……要不是我坚持要走……”
“咚咚……”敲门声隔着玻璃门,带着水声进入我的耳朵。
我置若罔闻。
很快,变成了愤怒的砸门板的声音。
我依然充耳不闻。
不是我胆子变大了,敢忤逆江嬴了,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以现在这幅模样面对他。
“咔擦”一声,卧室的门从外面打开。
我闻到了属于江嬴的冷冽气息在一点一点的向我靠近。
隔着玻璃门,我听到了江嬴极力克制的怒意,“开门,不要让我动手。”
空气一寸寸凝结,在我与他僵持的时间里,我脑海里闪过千万个念头。
质问他,为什么骗我,骗我的父母是出意外死的。
问他,为什么我的母亲是死在监狱里的。
问他,为什么我对于自己的过去什么都不记得。
……
可是,我最终的决定是什么也不做。
快速地给自己洗了把脸,理了理被自己揉乱的头发。
然后,开门。
笑。
“你回来了?”
离我只有几步的江嬴,如苍鹰般的黑眸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脸上冷漠严肃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我强装出来的笑而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但我并不想让他知道。
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我们下去看南南吧。”
“解释!”手臂被他反手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