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眼前的男人眉头紧皱,捧着我的手在吻我的手背,嘴里喃喃地唤我的名字。
“江嬴,是你吗?”我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上他的脸。
触感,是真实的,不是梦。
“我能看到了,我真的能看到了……”
所有表达开心的词语,此刻都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欢喜。
我一把抱住江嬴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江嬴,我能看到你了,我真的能看到你了……”
他被我的举动弄得一下子僵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将我紧紧地抱住。
“江太太,恭喜你!”
我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下意识地推开江嬴往后退。
但江嬴根本不给我逃开的机会,手臂死死地扣着我的腰。
过了半响,他才松开我,让医生给我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江总,江太太的眼睛已经已经恢复,后期注意休息,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压在心头令我喘息都艰难的石头终于落下,以后,无论怎样我都会保护好自己。
当天下午,我们就启程回了东海。
回到东海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看一遍,特别是画室。
那些画具已经半年没碰过它们了,只有画画的时候,我的身心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
一双手,从后面抱住我,“等儿子出生了,我陪你画。”
心里一颤,江嬴总是能轻易地看透我的心思,知道我要什么。
“恩。”头往他身上靠了靠。
感觉到我的主动,他捏着我的肩,将我翻了个身,面对他。
他看着我,眼睛里灿若星辰。
我爱这个男人,无论发生多少事情,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没办法否认内心对他的爱意。
岁月漫长,日子凉薄。
爱恨纠缠,相互厮杀。
谁,怕谁!
宋阿姨为了庆祝我眼睛复明,特意煮了很多饭菜。
让我意外的是,江嬴竟然把老四和小六也叫来了。
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见到小六了,曾经那个刚毅永远绷着身板的大男孩,如今再见竟觉得他的脸上写满了沧桑。
他看见我,只低头向我问好。
但我看得出来,他似乎有话对我说,因为他的眼睛里写着欲言又止。
餐桌上,江嬴让宋阿姨还有他俩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
宋阿姨诚惶诚恐,“先生,太太,我还是去厨房——”
“坐!”
江嬴永远如此,一个字就可以让人生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复明心情愉悦,这餐饭是我这段时间来吃的最香的一餐。
江嬴给我夹的所有的菜,我都如数吃下,偶尔尝到自己特别喜欢的菜也会夹给他。
刚开始,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才抿唇一笑。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江嬴突然开口,“小六,明早你就动身去南非,以后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你打理了。”
心咯噔跳了一下,江嬴这话的意思是要让小六以后定在南非?
“爷,我……”小六搁下筷子站起来,看着江嬴。
江嬴抬头看向小六,峻冷的脸上无波无澜,“不想去?”
“没,我只是怕胜任不了您委以的重任!”小六垂着脑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出了落寞。
“江嬴,小六他一个人去南非会不会——”
我帮腔的话还没说话,江嬴的筷子就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偏头看着我,“你想,一起去?”
“没,我怎么会……”我不过是觉得小六跟了他五六年,又忠心耿耿,所以替他说句话罢了。
“爷,”小六绷直了身子,“我这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
余光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此去经年,再见恐难。
我知道江嬴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轻易改变,多说只会增加他的怒火。
吃完饭回到卧室,翻了翻日历,才恍然。
这些日子看不到,每天都过的昏昏沉沉,不知道今夕何夕。
不知不觉,已经是六月了,我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待了快七个月了,他跟着我一起经历风雨、感知我的喜怒哀乐。
手覆上肚子,刚好他的小脚踢了我一下。
又惊又喜。
他总是能牵动我的情绪,而我,也因为他的存在变得坚强勇敢了。
眼睛又随意看了一眼日历,目光定格在一个被圈出来的日子上。
心尖猛地颤了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到江家的日子,还是……
离这个日子越近,我内心越惶恐不安。
老堂主和马修的话总是浮现在耳边,绕得我心神不宁。
我父母的死……
我背后的家世秘密……
那日天还没亮我就醒来了,江嬴还在睡觉,我轻手轻脚的下床,抱着衣服出门,然后钻到三楼的阁楼。
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在这里抄写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
本不信佛的我,却希望,可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他们祈愿,祈求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安康。
过去的几年,我基本可以在江嬴醒来之前把上卷和中卷抄完,但今天才抄完上卷,我就觉得乏得厉害,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好像感觉到有人将我抱起来,放到床上,为我盖好被子,然后吻了吻我的额头。
再醒来,我果真在床上。
江嬴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
听见我的动静,转身看我,眼睛里蕴藏着风雨,“你还当自己是一个人?大半夜的跑到那种地方,抄经念佛?你还真是没有一丁点做母亲的觉悟!”
句句严厉,字字戳心。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担心我肚子里他的儿子。
但是他怎么能体会到,我对父母亲的思念,还有那种没有亲人没有归根的惶恐和不安?
五年前,我还在上学,突然听到我父亲母亲死亡的噩耗。
但我却连他们的尸首都没看到,就连他们的遗物我都只是从警察手里拿到的。
这么多年,我连祭拜他们都没地方祭拜。
我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良久,他抬头朝我走过来。
扔了一条裙子给我,“穿上,带你出去。”
之后他亲自开车带着我一路疾驰,直接上了高速,大概行驶了两三个小时,车子停在一个墓园外。
从看见这里的的那一刻开始,心就开始砰砰直跳。
直觉他要带我去见的,就是我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念着,却从来不敢提的人。
下了车,他从后备箱拿出一束菊花,然后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里走。
每走一步,我的心跳就加快跳动一个频率。
那种近乡情更怯的紧张、激动、不安、害怕,在这一刻爆发的淋漓尽致。
直到,他停下来,对我说,“这里是母亲的墓地,父亲的还没……”
他没说完,但我知道,父亲的尸首一定是还没找到。
不可置信,它竟然是真实存在的,而我这么多年却从未来过。
当真,真见到它的时候,我竟然比想象中的平静,没有悲伤,没有眼泪,甚至连心跳都是平和的。
不是因为我跟她不亲,相反她从小就很疼爱我,把我当小公主一样的宠爱我。
我知道,我的母亲一定希望我能够开心快乐。
江嬴跟我一样跪了下来,揽住我的肩膀,“母亲,我带小初来看您了。这么多年没有带她来看您,是怕她伤心,我相信您一定不会怪我。现在她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现在很幸福,您可以放心了。以后我们也会很幸福……明年,我们会带您的孙子来看您……”
头一次,江嬴,像个孝顺的孩子讨好长辈一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而我,像个陌生人一样,全程冷漠地看着墓碑,听着江嬴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话。
余光中身侧的柏树后面出现了一个黑影。
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直觉这个人跟我或者是跟这个墓地里躺着的人有着某种关系。
下意识地挣脱江嬴,站起来往那个人的方向走去。
但我还没走近那个黑影就消失了。
我无措地喊着,“你是谁?你给我出来!”
我没有目的地奔跑着,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孕妇。
此刻我只想找到那个人,只想看看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知道我母亲的墓地,为什么见到我却不敢现身。
但,一切徒劳。
回应我的只有从墓园四面八方反弹回来的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冷静淡漠的心,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影子被搅得波涛汹涌了起来。
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我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是江嬴,他轻声问我,“怎么了,你看到谁了?”
无力地摇头。
下一秒转身看着他,问出了我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江嬴,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他明显一愣,握着我肩膀的手瞬间僵住。良久才回过神来,“不是告诉你,母亲是出车祸的吗?”
他的眼神平静,我竟然看不出任何破绽。
可是我不信。
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我的手机响起来。
给景昕单独设的铃声,在死寂的墓园里格外突兀。
本能地想起在马场那次,白慕青拿着刀抵在景昕脖子的画面。
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接通,“景昕……对,他就在我身边……好……我们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就拉着江嬴的手往墓园外走,“江嬴,景昕出事了,我们快去……”
我只顾担心景昕,所以忽略了江嬴当时看我时怪异的眼神。
直到到了景昕所说的地方,我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我催着江嬴快点开车,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弦,生怕又一个我在乎的人受到什么伤害。
孑然一生,在乎的人本就少,能失去的就更少了。
车子停稳,不等江嬴过来给我开车门我就自己打开车门跳下车。
但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我彻底傻眼了。
这里根本就没有景昕说的,她被几个大汉绑架的画面。
这里分明就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趴,不,准确地说是生日趴。
是了,我倒是忘了,今天除了是我父母亲的忌日,还是江嬴的生日。
红酒泳池、香车美女。
办场子的人,还真是大手笔。
穿着沙滩裤的傅懿看见我们进来,举了举手里的红酒杯冲我们打招呼,“江子,你这大寿星,可真是难请呀,要不是我让景昕用点计谋把你骗过来,我今天这局怕是要白搭了。”
江嬴睨了他一眼,搂着我转身打算离开。
傅懿看见我们要走,急忙起身走过来拦住我们,“哎,我说江子,难得弟兄们聚在一块,你来了就走,也未免太扫兴了吧?好歹过了今天你就是奔四的男人了,怎么也得抓住青春的尾巴,嗨一——”
“够了。”江嬴厉声打断傅懿的话。
他侧头看了了看我,然后对傅懿说,“小初身子不便,不适合这种吵吵闹闹的地方,你们要是喜欢,等她生完孩子我再陪你们闹!”
他为我着想的心思令我感动,扯了扯他的衣袖,“江嬴,既然来了,就一起庆祝吧。”
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个恶作剧的电话,我多嘴的一句一起庆祝,会险些要了我和我孩子的命,我一定在江嬴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离开。
但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你逃你躲它就不会发生,该来的还是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