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抹眼泪鼻涕,站起来,“你认贼作老公,把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当亲人,哈哈……你比我更可怜!”
我突然觉得乌黑的夜空开了一道口子,下起了刀子雨,每一片都往我身上扎。
“你说什么!”我一把抓住他的手。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当初云城四大家族之首云家是被江家一手设计,最终家破人亡,难道你不知道?”
“你胡说!”
江家怎么可能是害云家家破人亡的人?
我的父母明明是……
“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是挑拨离间!”我咬着牙拼命地摇头!
大概是我的表情取悦了他,他越说越兴奋,“江太太,想不到吧,你的父母、你的亲人,全都被你所谓的丈夫、公公、婆婆所害死的!”
“求你了,求你别说了!我给你看石头好不好,求你别说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像破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我顾不上擦眼泪,拿着强光手电筒一块一块的看石头,身边的人无论说了什么我都当做没听见。
眼里,心里只有石头。
接近天亮,我还在看,但我的眼睛已经完全模糊,所看到的东西都带着重影。身体在甲板上吹了一夜的海风,早就冻的麻木了。
突然,一艘游艇在我们的轮船旁边停靠。
心开始砰砰跳。
有忐忑,也有期待。
游艇靠近,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努力地睁着眼睛,却始终无法分辨来人的模样,只依稀看到两个人影。
“马修!别来无恙!”
原本加速跳动的心脏,因为这个声音,瞬间骤停。
爷爷?
他怎么来了?
马修站起来,走到护栏旁,看了看,立马回身对身边的人吼道,“开船!”
但他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一个黑影就从游轮上窜过来,扣住了他,“够胆呀,竟然敢挟持江家大少奶奶!”
“我管你江家大少奶奶还是二少奶奶,惹了老子,就必须得付出代……啊……啊……都站着干什么,还不给老子动手……啊……”
“我看谁敢过来,谁要是敢往前走一步,我手下的刀可是不长眼的!”
那人将马修牢牢地扣住,虽然我看不清,但从马修的惨叫声中可以判断,那人绝对是个练家子的。
那人以一敌多,很快就将船上马修的人一个个打得惨叫连连。
很快,原先扶着爷爷的人也上了轮船,她一上来就朝我奔过来,“太太,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她握着的手一颤,怎么也没想到,宋阿姨竟然也来了。
她将我扶起来,护着我往游艇上走。
一进游艇,就有人拿了条毯子给我裹上,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身上的味道我熟悉。
身体瞬间就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没想到,再见,我们之间却隔了鸿沟。
虽然,马修的话并不值得相信。
但,那些话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强忍着把到了眼眶的眼泪憋回去,但是它并没有遂我的愿,还是生生地冒了出来。
越哭,我的视线越模糊。
突然,我的世界黑了。
连原来模糊的影子也没有了。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慌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依然一片漆黑。
“宋阿姨……宋阿姨……你在哪……天是不是黑了……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惊慌无措地往身边乱摸。
突然摸到一只滚烫的大手,下意识地甩开,好像他身上有电一样。
跌坐回原来的位置,再也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不知道我是被谁抱下游艇又抱上车的。
更不知道我是被谁放在了温热的水中,给我洗澡,帮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把我抱到熟悉的床上的。
我只知道,从游艇上下来,那股熟悉的味道,便消失了。
全身都是麻木的,脑子里更是昏昏沉沉的。
所以,为我做这一切的人是谁,已经没有心思计较了。
耳边响起了宋阿姨的声音,“太太,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我摇摇头,什么也不想吃。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呀。”
孩子。
这个词成功地刺激了我麻木的大脑神经。
将手放到肚子上,鼓鼓的。
呵……我差点都忘了,还有他了。
只是没想到,他可以这么顽强,跟着我在甲板上熬了一夜,吹了一晚的冷风,竟然安然无恙。
“好,我吃。”
宋阿姨听见我的话,欣喜的连呼吸都是欢快的。
她把我扶起来,喂我吃了很多东西,直到我说“饱了”她才停。
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靠听觉来判断声音,靠触觉来判断实物,靠直觉来判断方向。
宋阿姨离开后,我摸索着下床去洗手间。
好在,去了上千便的洗手间,方位是清楚的。但还没走到洗手间的门口,我突然被什么绊倒,本能地伸手去抓东西。
心里已经做好了会抓空跌坐到地上的准备,但意外的并没有。
我跌坐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江……”瞬间,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根据高度,我判断得出,他是坐着的。
他的腿……
不敢想象,不可一世狂放不羁的江嬴坐在轮椅上是什么模样。
他,一定不希望我看见吧。
好在,我现在确实看不见。
慌乱地站起来上,怕压到他的腿,“我,我上洗手间。”
话还没说完,我转向就要走。
但刚抬腿就磕在了门上,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捂着嘴背对着她,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啊……”身体突然失重,重新跌入了刚才那个怀抱。
“别动!”他突然出声,吓得我全身都哆嗦了一下。
然后我就真的不敢动,被他抱着进了洗手间,然后放到马桶上。
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老夫老妻,此刻,他在我面前,我却紧张得尿不出来了。
一分钟过去了,我仍没有动静。
然后我听到了轮椅转动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出去了。
“好了叫我。”门关上的同时,他的声音响起来。
之后,他进来重新把我抱着放到他腿上,然后推着轮椅出去,又把我放到床上。
盖好被子,他滚烫的大掌覆上我的脸,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睡。”
轻柔地像妈妈的吻。
然后,我就在他的安抚下睡着了。
再次醒来,我听见商哲州的声音,“江子,小初的眼睛是因为受了刺激,压迫到大脑神经所致,如果要医治,可能会……”
他有些犹豫,吞吞吐吐。
“江子,如果采取非保守治疗手段,找到当年给小初看病的人,还是可以治好的……”
“好了,你回去吧,我自有分寸。”江嬴冷漠平静的声音似乎完全没有把我失明当成一回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冲破大脑皮层,一阵阵刺激着我的感觉神经。
江嬴,这是要放弃给我治疗吗?
以后,我的世界就只能是黑色吗?
我猛地弹坐起来,伸手想去抓住商哲州,但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抓住。
只能无力地抓着被子,冲着他的方向喊道,“商哥哥,求你,救救我好不,我不想什么都看不到,我的孩子……”我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对,我的孩子他还需要我照顾,我要是看不见,谁照顾他,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哲州,出去!”江嬴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接着我就听到了皮鞋哒哒的声音,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世界安静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
我以后都看不见了,因为,江嬴,不救我。
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特别敏感。
江嬴每做一个动作,我都感知的一清二楚。
他转动轮椅,走向我,伸手勾住我的脖子。
下一秒,他温热的唇就凑到了我的耳边,“小初,你知道吗?我是故意不让哲州给你治眼睛的!”
呵……
这句话才是魔咒,将我困在黑暗的深渊永生永世受折磨。
他故意不让人救我的眼睛,故意让我什么也看不到,故意让我做个瞎子。
故意的……
他这是报复我,在医院的时候说出的那些话吗?
呵呵……
江嬴,果然在什么方面都睚眦必报。
“嘶……”耳朵被他轻咬了一下。
“小初,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想做什么我替你做,你想看什么我替你看,我宠你,疼你,照顾你,好吗?”
“好!”我笑着回答他,却笑出了眼泪。
他吻了吻我的眼睛,又吻了吻我的脸,最后是唇。
“小初,在南非的时候,我故意输给你,是想把选择权交给你,让你自愿回到我身边,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的话,让我心脏骤停。
我以为,在南非那次,他输给我是因为看走了眼。
却从未想过,他清楚我跟老堂主的约定,所以才愿意用一座矿山换我的心甘情愿。
“我,我不知道……”
江嬴突然用手指堵住我的唇,让我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如果你告诉我,你要肚子里的孩子,我又怎会不随你的愿?可是你宁愿求助江奕带你离开,都不愿意跟我说半句软话。宁愿一个人躲到远乡那种鬼地方都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你只要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要我……”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锁骨上。
灼热滚烫。
“云初!你记住,这辈子,下辈子,我都是你的,你不要也得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方式,把你困在我身边!”
多么决绝狠厉的一句话!
所以,这算是给我的警告?
他拍了拍我的脸,力道并不似先前那般温柔,而是用了些力气,“这是最后一次,你从我眼皮子底下离开,如果下次——”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没有下次!我保证没有下次!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让人治好我的眼睛,我怕黑,很怕这种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
下一秒,手里滚烫的大手用力抽走,只剩下我的双手虚空地握成拳。
“以后,我做你的眼睛,不好吗?”
“不好!”我拼命地摇头。
我什么也看不到,甚至以后我的孩子出生了,我连他都看不到!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乖,有我在,你不用怕,我是你的眼,我替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恩?”
我知道了,江嬴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多说,无益。
之后的每天,江嬴都在家,喂我吃饭,给我洗澡,陪我睡觉,偶尔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带我到楼下散散步。
夏天来了,花园的花都开了。
我看不到,但我能闻到花香。
百合、蔷薇、玫瑰……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的眼睛依然看不到。
但我已经习惯了,且能够熟练地判断出常去地方的具体方位。
自从那天后,东海便没有出现过任何除了江嬴和宋阿姨以外的人。
我的生活,像一潭死水。
风吹不动,波澜不惊。
肚子越来越大,里面的小东西闹腾的越来越厉害。
有时候,我睡着了,他会突然踢我两脚把我吵醒。
刚开始,我还很欣喜,小家伙在跟我玩。
但被他吵醒后我就很难再入眠,到后来次数多了,我开始失眠,整夜的失眠。
就算勉强入眠,也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精神越来越差,食欲也越来越差。
宋阿姨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我煮不同口味的饭菜,但每次只吃一两口就再吃不下了。
虽然看不到,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又瘦了。
这天,宋阿姨喂才我吃了两口饭菜,我便摇头说,“不吃了。”
宋阿姨刚想开口劝我多吃点,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心口一滞。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熟悉的气息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