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帅看到连木槿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板着一张近乎凶悍的脸,二夫人偷偷掐了一下,他两道劈刀般的浓眉在舒展开。
二夫人心情复杂,她是怪连木槿,却没到厌恶她的份儿上,自从见过吴绍南,她多年的猜想证实了,为此,一想到少女时代的好友,连带着对连木槿也是怜爱。
她招招手,让连木槿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看到她瘦了,愈发爱怜,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好孩子,让你受苦了,我知道你是无意……”
“娘,有件事提前跟您和爹说一声,一会儿我做什么,还请你们不要阻拦。”
霍琛尧话还没说完,大帅怫然作色:“你又要闹什么?”
霍琛尧已握着连木槿的手让她坐在二夫人下首,自己坐在大帅旁边,这才冷笑道:“爹,你激动什么,她又不是你那个陈丽,为了她,你让五岁的我失去母亲,还要怎样?”
“你……混账小子,你说什么……”
二夫人气也不打一处来,冷声道:“霍霆震,你是不是愧疚的过头了!是不是后悔宁愿赶我走也该将她们接到霍府?”
自打得知真相后,二夫人也是心里愧疚了许久,但她向来是个坚强洒脱的人,不管如何,人都已经没了多少年了,总不能因此影响了自己的生活。
可是霍霆震不同,居然在睡梦中喊了一声‘陈丽’,二人吵架,他居然言语中是对自己的不满。当年又不是她不让进门,她只是恨霍霆震违背诺言,离家出走……
想到这里,二夫人就觉得心口疼,她一摸着胸口,大帅不淡定了,连忙搀扶着他落座,讨好道:“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别让宾客瞧了笑话。”
宾客中闵文贤朝霍琛尧撇撇嘴,原来宠妻也是需要遗传啊!
那边连木槿朝霍琛尧偷偷竖起大拇指——你狠!
二夫人瞧了一眼宾客们,感觉心口又疼了。今日这些宾客的身份说出来还真叫人疑惑,到底是新婚拜堂呢还是三堂会审?
想到‘三堂会审’这个词,二夫人蓦然一惊,看向自己的儿子,心跳如鼓,却被儿子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
梁副官站在院子里,目送着霍毓妍一身紧致的红色旗袍,外披了同色的毛领披风,踩着红色的高跟鞋,婀娜多姿,尽管看不到脸,却还是能感受到妩媚风情。
不知道什么开始,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一个女人,一举一动牵着他的心。
梁副官的神色温柔而又轻松,整个人好像终于落实了。能看到她达成所愿,嫁给自己喜爱的人,他心满意足了。手,颤抖的摸上腰间冰冷的枪套,目光眷恋的飘过霍府,望着越来越阴沉的天空,突然笑了。
这些日子,为了让霍毓妍达成心愿,他做了很多违背心愿的事,他的行径,可以算作是对少帅的背叛,对少帅的背叛,就是对霍府的背叛,有负大帅的提携栽培,有负于夫人的信任。他无颜再苟且于世。
大帅送给他的那幢公寓,他所有的钱财,都以霍毓妍的名字存进了银行,他希望自己走后,她的生活可以后顾无忧。八壹中文網
他朝着大帅的方面立正敬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却在此时,听到了霍毓妍的尖叫声,疯了般的乱喊乱叫,他再也不能向前走一步,犹豫片刻,一咬牙冲进了小西楼的喜堂。
霍毓妍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喜堂上被人粗鲁的扯开红盖巾,入目确是五个面相丑陋衣衫褴褛却让她永生难以忘记的人。
尤其是那个脸上长满肉痣的大块头,那个令她做出屈辱动作的男人……
原本这些人突然出现让霍大帅勃然大怒,只是他还未发作,梁副官已经飞奔而至,乍然见到那五个熟悉的人脱口而出:“你们是谁?”
为首的男子吃吃笑着:“我们是谁,二小姐不是很清楚吗?”
“不可能……”梁副官刚想到是有人装扮,霍毓妍已经扑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不是杀了他们吗?你不是放火烧了?还跑去确认,为什么他们在这里……杀了他们,啊……杀了他们……”
除了震惊中的大帅夫妇,来的宾客反而肃然而坐,神态若然。
常年的警戒让梁副官极快的扫过所有人,心中已经明了。
可如今,搪塞不过去了。
霍毓妍那晚受到残忍的凌辱,没有发疯已经非同一般,可是就在她大喜的日子陡然见到那些人,梦魇般的经历立刻浮现,从她慌乱的护着自己喊着“不要,不要过来……”,众人已经明了,发生了什么事。
二夫人看不下去了,喊了声霍琛尧的名字。
此时霍毓妍惊慌恐惧,紧紧拽着梁副官不放开,如同那天夜里,视他为救命的天神。
霍琛尧拍拍手,示意那些人退下,他们纷纷退到了一位黑西装青年男人的身后。
这时闵文贤咳嗽了一声,引起大家注目后,拿出一份文件一边念一边解读。
一月十三日的晚上,在公共租界的花柳街发生了火灾,五具尸体身无寸缕,烧死前均被口径6.35的子弹击中毙命。根据我们暗访调查,得知这五人是花柳街的乞丐,偶尔会拿钱做些杀人的勾当,当天夜里,据隔壁的回忆,他们听到了很大的动静,因为那里本就是个暗娼的接头点,没人去多管闲事。
根据调查的结果,有证人说梁副官动用了地下关系找霍二小姐,最后有人说出花柳街见到的车牌号,正是二小姐自己开过去的车。
……闵文贤看了眼静默的大帅,不再言语。他又挤出几声咳嗽,对着末首坐着的人抬抬手,等他站起来,人们才注意到,居然是英巡捕房的金探长。
他可没有闵文贤气定神闲,原本到霍府里说案子已经让他压力山大,可偏偏还是霍府的内宅之事,牵扯到少帅夫人,霍二小姐,他头一次嫌弃自己这探长的职位。
瞟了一眼少帅,磕磕巴巴的讲了关于五名英国籍男人的身份以及死状。因为死在了霍家军管辖的清水湖地界,现在有协同警备司一起查案。
于是,警备司王探长顶着霍大帅吃人的目光叙述下去,当他说到这五人是霍二小姐花钱雇佣,让他们堵在去清水湖别墅的路上侮辱少夫人。
这一句话落下,二夫人猛然站起身,不可思议的看向连木槿,目光复杂:“暖暖,可是真的?”
连木槿轻描淡写,说了自己如何听到小菊与王婆的对话,如何被毒针刺到。
霍毓妍在连木槿的叙事中逐渐缓过神来,她靠着梁副官大口的吸气,在意识到梁副官扶着自己时,猛地一把推开了他,那目光好似自己被梁副官弄脏了,嫌弃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她站起身,转了一圈打量着来的宾客,再看看霍琛尧大马金刀的坐姿和面无表情的神色,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她的好二哥啊,她深深爱着,眷恋着的男人啊!真的是好绝情!
霍毓妍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目光怨毒的盯着连木槿质问:“既然被毒针刺得失去知觉,又怎么能杀得了五个大男人?我被人掳去迫害的那天晚上,你也没有回家对不对?”
连木槿目光淡然不做声,霍毓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是桐宫羽出手救了她,那天晚上她一直跟桐宫羽在一起。所以,她不敢回答。
她若回答必定要提到桐宫羽,他们一夜相处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她说自己是清新的,所有嫌疑就会在她身上……左右,她也脱不了干系!
“还有你,王探长,你凭什么诬蔑是我找的人?”霍毓妍又指向王探长。
王探长胸有成竹,喊了声:“带证人。”立刻有两个士兵拖着一个瘦高个走出人群,仍在中间。
等那瘦高个抬起头来,二夫人诧异的喊出声:“何向东?”他,他不是米行老板的儿子,从小就跟在霍毓妍屁股后面,曾一度被琛禹奚落,为此自己还告诫过小儿子,不要欺负老实人。
“何向东,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梁守成,你不是……”霍毓妍猛然住口,但看着梁副官的目光似乎要撕裂他的身体。
何向东都不敢抬头看人,一个劲儿的磕头如捣蒜,哭的眼泪鼻子一脸。他说自己根本不知道霍毓妍要泄愤的人是少夫人,否则打死他都不敢找人。
霍毓妍只是说有人欺负了她,要找几个人威吓一番,最好找那种恶霸级的外国人。然后定了时间地点让他们等自己的电话,她会吩咐具体要怎么做。
所以,他只负责找人给钱,后续的事一概不知。然后有天梁副官在晚上堵了他的路,他苦苦哀求求他放过自己……
梁副官垂下头,他不是无恶不作的坏蛋,他也有他的准则。米行的贺老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何况他还是三少爷的同学,自己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当真下不去手。
虽然,现在他被找带了作证,但自己没有后悔当日的心软。
“连木槿,这都是你做的,你不但勾结桐宫羽找人凌辱我,你还做出这么一出戏陷害我,你心狠手辣就是个魔鬼!从我那天晚上见到桐宫羽,我就知道是你做的,但是我一直没有说出来,怕让二哥为难……
二哥,你为何就相信她不信我,怎么说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妹妹呀!二哥,明明受伤的人是我,明明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