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木槿恬着脸,恭恭敬敬的唤着:“督办,可是有什么吩咐?”
连靖卓背对着连木槿一边脱外套,一边柔声道:“暖暖,大哥将你从小带大,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瞒天过海的本事!
也难怪霍琛尧只怀疑你身后藏着连木槿,却丝毫没怀疑你就是本尊。
若非这些日子你的行事作风超出了一个乡下二世祖的范畴,连我这个大哥都一时半会儿的猜不到。
真是没想到,暖暖宁愿相信刚入门不久的二嫂,却要瞒着大哥?”
连木槿没想到大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挠挠头笑着说:“督办,你这玩笑开得……”
“够了,你还没闹够?”连靖卓突然厉声一呵,连木槿有些愣住了。
她看着大哥面色阴沉,嘴唇扯成了一条冷冷的线段,目光中似夹着千金重石向自己砸来。
拍在桌案上手攥成了拳头,似乎在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愤怒。
连木槿从未见过大哥如此严厉的、沉痛的神情。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向大哥赔着笑脸,扑到他怀里撒娇。不管大哥有多生气想要惩罚自己,这一招保管让大哥反过来帮她摆平闯的祸。
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大哥很遥远,也很陌生。就好像,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连木槿,而大哥也不再是疼爱她,月亮般温润儒雅的君子。
也许适应了连木槿对自己的撒娇,看着她咬唇杵在原地,连靖卓心里竟隐隐的失落,愤怒。
她果真在怀疑自己,调查自己?李妈失踪的事难道真的是她做的?
“怎么,你还有理了?”
连靖卓看着连木槿委屈的样子,忽然心就软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就暖暖的性子,如果真知道了什么,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跟自己对质。
他叹了口气,走到连木槿面前摘了她的帽子眼镜,无奈的说:“暖暖,就算你不愿待在霍琛尧身边,也不该苦着自己。”
说着,抚摸着连木槿的头发越发难过的说:“这一头秀发,你是怎么下得去手?”
也许是久违的温情打动了连木槿,也许是从李妈那里听到的真相让她难以消化,这一刻,她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泛红了,声音里带着小女孩的委屈道:
“滨城的事显然就是我身边漏了消息。霍琛尧损失严重,我怕他不信我,将我关起来审讯。
我更怕身边人的背叛。所以,我想回到津沽暗中察探。可是,霍琛尧的人一直暗中跟着弄玉,我刚想劫了她却出现截杀之人,她便被霍琛尧救走了……”
酝酿到这里,连木槿便将因为九号码头的尸检,霍琛尧让自己去给弄玉尸检的事也说了,包括在司令部遇到李妈的事一并说了。
连靖卓两只手背在身后,听着连木槿相信弄玉身后之人是阎琨,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了。
他打断连木槿的话问道:“所以,你怀疑是李妈?或者说,你在怀疑我?”
明明警告过她不要跟桐宫羽太过接触,她宁愿求上桐宫羽也不愿跟大哥说,难道不是怀疑么?
连木槿从来都知道,大哥是个很有学问也很聪明的人。很多时候,他儒雅的外表沉稳的性格,反而让人忽略了他的才智。
连木槿几乎想要问出口,问大哥到底在图谋什么?她甚至想要告诉大哥,和扶桑合作不会有好下场。
她抬头望着自己曾经敬爱,甚至有过一丝幻想的大哥,认真的说:“是的。在弄玉死后,我怀疑是李妈动手,或者,李妈暗示了弄玉。
原本,我还没有想过大哥。可是我从程虎口中套了话,言下之意,霍琛尧怀疑李妈,并怀疑李妈身后的指使人是连家。
而霍琛尧又借着帮我的名头派副官过来,所以,我也顺着这条线仔细想了想。
倘若李妈身后是连家,除了大哥,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指使母亲的陪嫁丫头。”
“所以,你绑了李妈,将她弄得神志不清?”连靖卓缓缓闭上眼睛,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沉痛,还是庆幸。
“难道不是大哥所为?”连木槿诧异的问。
连靖卓却比连木槿更要惊讶,他缓缓侧首,盯着连木槿,狐疑的问:“不是你?”
“怎么会是我呢?大哥,你不会以为我真有能夜闯霍府的本事吧?咦,既然不是大哥,还有谁?”
连靖卓看着连木槿皱着眉思索的样子,突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适才他在想,如果李妈的事真的是暖暖所为,她从李妈口中得知了真相,他要怎么做?
如果暖暖与自己敌对,他要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后悔极了。后悔让暖暖嫁给霍琛尧。
是的,他只是后悔将自己疼爱的宝贝拱手送人,却没有过一丝一毫利用暖暖的悔意。
“暖暖——”霍琛尧重重的叹了口气,双手按着连木槿的肩膀,炯炯有神的眼睛泄出一丝伤痛,缓缓道:
“你可知道,大哥身为连家长子,肩负着家族使命,而今又逢战乱时局,更有着保家卫国的职责。
我最恨,就是国人的四分五裂,为私利枉顾国家被强国蚕食……”
连靖卓眼中的愤怒,悲痛深深的震撼了连木槿。面对如此大义凛然的大哥,连木槿心生愧疚之情。
是呀,他是大哥呀!最疼她的大哥!
“暖暖,任何人可以怀疑大哥,质疑大哥,唯独你不可以。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人能伤了大哥的心。”
连靖卓几乎颤抖着说,他放低了身段,和连木槿平视,清俊的面容上有着疲倦之色。
不是大哥么?若不是大哥,为何李妈……
“暖暖——”连靖卓将连木槿按入怀中,像以往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若李妈真的……我一定会揪出那个人。
如果,李妈是无辜的,我也一定会为她报仇!”
“大哥,你怀疑李妈……”连木槿忽然惊出一身冷汗。是呀,如果李妈是故意挑拨离间呢?如果,自己赌错了李妈的忠心呢?
连靖卓推开连木槿,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问道:“暖暖,你想要霍琛尧死?或者出事吗?”
“不想!”连木槿几乎未加思索就回答,立刻又惊惧的问道:“大哥,你怎么会问这个?”
连靖卓心里狠狠刺痛,但他面上却笑了。刮了下连木槿的鼻子笑道:“所以呀,大哥为什么要对付霍琛尧。先不说他与暖暖的关系,作为一个军阀,霍琛尧无疑是个硬气的!”
连木槿面色讪讪垂下头,心里却是波澜起伏。她相信大哥的话,后怕着李妈早一步落入自己的手中,否则,就她那些诛心的话落入霍琛尧耳中……连木槿几乎不敢想象,霍琛尧的怒火会如天雷般滚过金陵大地。
她要不要将李妈说的那些告诉大哥呢?蓦然,她又想起大哥沉痛的话,他说,只有自己的怀疑才会伤了大哥的心。
连木槿想着李妈到底失心疯了,随着日子一久会愈发的严重便也散了心事。
“大哥,李妈到底是娘身边的人,吴平又在你手下做事。如今她既神志不清,还是送回家养老吧!”
连靖卓似乎肉搏了一场,身心都有些疲乏。应着,说明天就去跟霍琛尧商议要人。
他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精美的纸袋,温和的说了声:“暖暖,生日快乐!”
大哥!连木槿咬咬唇,接过纸袋似有千金重。她想起在海外的时候,无论大哥有多忙,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生日。
大哥不管去哪个地方,都会给自己带礼物。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心思都在弄玉李妈身上,她都忘了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大概前世从没过生日习惯了,她对生日这事并不是太上心。
“等你回家了,我给你补办生日宴。”大哥的一番话差点让她落泪。
回到房间,连木槿一头栽到床上。
虽然,真正的主谋还没有找到,但是她却觉得今夜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轻松的一夜。
她的大哥,还是那个朗月般明华在身的翩翩公子。连木槿抱着枕头蹭了蹭,嘴角溢出柔柔的笑。
夜色浓重,半夜的时候又淅淅沥沥的下雨了。
霍琛尧揉了揉太阳穴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了窗前,欣长的身影倒映在雨水打湿的玻璃窗上,与夜色融为一体。
阿堇失踪整整一百一十三天了。
每每午夜梦回,他总会在一片火光中惊醒,渐渐地,没有表姐的安神药,他几乎不能入眠。
其实,九号码头出事后看到贾二幺的出师举动和说辞,他开始怀疑,贾二幺与暖暖一定不是他口中那样的相识。
他甚至怀疑,贾二幺出现来到津沽,就是阿堇为了查探滨城泄密之事。
所以,他故意让贾二幺接触到弄玉,甚至让程虎带着李妈与他见面,并故意漏一些口风。
其实,在听到李妈失踪时除了愤怒,他隐隐窃喜。他知道阿堇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一定会弄清楚泄密之事是否自己身边人所为。
可是李妈神志不清的放回来了!
再看席面上连靖卓和贾二幺的互动,他又不确定了。
阿堇,你到底在哪里?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你是我霍琛尧的妻子,永远是……
阿堇——
连木槿皱着眉头,望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人,他的双眸血红,带着威严而又弑杀的气势,唇角邪气的勾起。
“阿堇,你是我霍琛尧的妻,生生世世都是,哪怕做鬼,也是我霍琛尧的鬼!”
霍琛尧好可怕!
他手中握着一条铁链,似乎要将她永久的锁住。
连木槿惊慌失措的向后退去,一脚踩空……
惊醒过来,却是一场梦而已。
起身看看窗外,却是夜色浓重之时,淅淅沥沥的雨声单调而又孤凉。
弄玉死了,李妈神志不清,大哥不是幕后人。她的初衷有了结果。
然后呢……连木槿抱着双臂,美眸呈现出迷茫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