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木槿去了父母的房间。径直走到二人面前,唤了声‘爹、娘’便跪在地上。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身体还虚着。”连母连忙去拉连木槿,她却匍匐在地,给二人重重磕了一个头。
“爹、娘,暖暖永远是连家的连三小姐,永远是你们二老疼爱的小女儿。
爹,女儿不孝,惹您生气了。对不起,从今日起,女儿会谨记我连家家训,谨遵父亲教诲,绝不给连家蒙羞。
一定要做一个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无愧于天地良心的华夏儿女!”
这几日来,连木槿渐渐想明白了。父亲之所以暴怒,是因为他虽为一介商人,却是有爱国情怀的义商。
虽然,自己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家国天下的伟大情怀,但是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今世,她不是无根的浮萍。而是流着华夏血脉的中国人!
从此以后,她无论做什么,去哪里,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本。
连淮震惊的望着连木槿,她的神色不是刻意讨好自己,而是发自内心的郑重其事。
到底,是吴绍南的血脉!
连淮欣慰的亲自搀扶起连木槿道了声“好!这才是我连淮的女儿!”
“爹!”连木槿扑进了连淮的怀中,她不知道这一别,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见。
大哥参政了,她的心里越发的不安,忧心忡忡。这个烽火乱世,让她害怕与家人的分离。
连母送连木槿去她的房间,久久的抚摸着她的头顶,怜爱的说:
“暖暖,既然有些事已经说出来了,娘也不瞒着你了。”
连木槿孩子气的跪坐在连母脚下,双臂抱着连母,头枕着她的腿面,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吴家历经明清两朝,历代都是官拜一品,到明末,却是三代单传。我父母在我嫁入连家的第二年双双离世,只留下弟弟绍南一人。
那一年,他拜在康先生门下,背着我将祖居变卖,全力支持变法。
戊戌变法失败,他被捕,你爹暗中花银子买通了狱卒,用一个死囚犯替换他上刑场,偷偷的将他送去了日本。
可是他在那边又参加了同盟会闹革命。你爹那边有生意,我们便一同过去。
却没想到,我们还没见到面,却听说他遇刺,丧生在一场爆炸中。
你娘听到噩耗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你便撒手人寰……”
连木槿以为对于从未见过的生父母,她不会有感情那个。
可是,她听得眼泪直流,心脏像是被荆棘一下一下的抽着,又疼,又伤心,又难过。
连母哭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了泪水,抚摸着连木槿,又将她生母林瑛的身世说与她听。
未了,又说:“等你下次回家,我便将你爹娘的遗物交给你。”
“娘,哥哥们知道我的身世么?”连木槿仰头问道。
“你大哥知道。阿恺并不晓得。”
听说大哥知道,连木槿的心不可抑止的刺痛了。她深吸了口气:
“娘,别告诉二哥。”
连木槿生怕因为自己的身世,和二哥有一丝一毫的离心。
入夜了,连木槿瞧着窗外的漆黑的天幕,偶尔有探照灯刷过来,远处的建筑如碉堡般矗立,总让她有一种鬼魅魍魉虎视眈眈的感觉。
突然,轻微的敲门声。
连木槿抬眼看着挂钟,已经十二点了。
她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她那个风风火火的二哥,他那个一腔热血的二哥。
开门,果然是二哥。他搓搓手,有些害羞的样子说:
“暖暖,你二嫂害喜,想吃李记的酸梅果。可是外面那个程副官说没有你发话,任何人不准出去。”
连木槿好整以暇的盯着二哥,他看起来依然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一般他不好意思或者想问题的时候,不都要挠挠头么?
她怎么就忘了,霍琛尧说逃了一个同伙,他完全可以在他们没回家之前先潜入二哥的房间。
“暖暖,你眼神怎么跟那个霍二似得……”
“二哥,你还知道嫂子有身孕!”连木槿瞪了一眼转身走进去:“让你的朋友到我房间吧。”
啊?连靖恺张大了嘴,愣在门口。
藏在走廊拐角的年轻人听了,缓缓走出来。
原来,他们并不是计划去偷什么文件,不过是声东击西,潜伏进日军医院暗杀投日的叛徒。
至于他们到底是南方政府的人,含糊其辞不愿多说,连木槿也不强问。总之,现在还是国共合作时期。
连木槿打量着年轻人,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的年纪,甚至比二哥看着都要年轻。
“所以,你们是要出去救人,还是要继续杀人?”
连靖恺难得严肃的开口:“暖暖,你别问了。事关重大,医院里躺着的那个人绝不能醒过来。”
连木槿目光沉沉的望着两个人,在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眼中,他们可真年轻。
“说说你们的计划。”
胡彦光刚要说却被连靖恺阻止了。他不愿意将妹妹牵进来。
“暖暖,今晚他们在租界戒严,又以为我们是要去救人,医院那边不会加强警戒,这是最好的机会。”
“二哥!”连木槿猛然一喝“你既然知道事不宜迟,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否则,你们休想走出半步!”
连靖恺还从未见过妹妹凌厉的样子,他下意识的被震慑住了。
胡彦光便连忙说出了计划。
连木槿深深地震撼了,虽说这个计划不可取,但是这个男子将赴死说的轻轻松松。
“这个计划不行。二哥,你想过没有,桐宫羽就算和大哥关系不错,但是他不怀疑你怎么知道李振华被捕?他们可没有走漏任何消息。”
连靖恺抹了把鼻子,心虚的说:“我是少帅的二舅哥,有些事总会知道。”
“你是想把霍琛尧拉下水?”
连靖恺连忙摆手。他也是没有法子了。
李振华和胡彦光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突然失手,胡彦光绝不会找自己帮忙。
连木槿站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她虽然筹备了很多东西,却以为这一世怎么都用不上了。
没想到,这么快。
连靖恺听到连木槿要替自己去,脸都黑了,坚决不同意。
“二哥,你忘了我在美利坚学过拳脚!说吧,要么我将你打晕,要么你留在家里应对!
连靖恺却对着胡彦光严肃的说:“彦光,无论如何,不能将我妹妹扯进来,她只是一个女孩子……”
“我们要从屋顶上离开,你确认你的身手能躲过程副官?”
“从屋顶上离开?”连靖恺跳了起来,拧眉冷声问:“暖暖,你什么意思?你想要做什么……”
突然,连靖恺后颈一疼被胡彦光砍晕了。连木槿清冷的笑笑:“看来今晚,我们会搭档成功!”
半个时辰后,连木槿换了身黑色皮衣皮裤,靴筒插着两把薄薄的匕首,腰带上别着一把精致的枪。
头发挽成丸子状,画着精致的妆容,紫红的唇色似乎散发着玫瑰的芬芳,整个人的气质仿佛由内而外的变了。
她像冰天雪地里盛开的血莲,艳丽逼人,却又高傲清冷,拒人之千里之外。
胡彦光掩饰不住惊艳的震撼,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跟着连木槿从后窗爬了出去。
连木槿就像一只壁虎,贴着墙壁滑行,而胡彦光显然是练了内力的人,身轻如燕,二人很快溜了出去。
趴在医院的楼顶,胡彦光指着对面那幢重兵把守的房子,告诉连木槿,就在二楼左边的病房。
“你让我去杀人?”
听到问话的胡彦光比连木槿更惊讶,她的打扮、身手、气质明明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我去救人!”连木槿看着不远处那排哨岗下的房子,胡彦光说那是里住的都是重伤的犯人。
杨振华中枪与他们周旋,流血过多昏迷过去。日军故意大咧咧的将他关押在医院,为的就是诱敌深入。
“那个人不死,靖恺也会被牵连。为了你二哥的生死安危,你只能杀了他。三小姐,谢谢你。”
胡彦光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连木槿叫住了他,问道:“你还这么年轻,不后悔么?”
胡彦光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甚至有些孩子气。
他坚定的说:“我坚信我的信仰,终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和平!我很感激能生在这个时代,让我有机会报效我的国家,拯救我的同胞!”
这一刻,连木槿忽然觉得自己渺小而又自私,让她无法再面对这张青涩、正义的面孔,令她自惭形秽。
一会儿功夫,日军的警报拉响了,枪声大作,手榴弹炸起了一片火光。
小洋楼门口的警卫大半吸引了过去,她乘着吵吵嚷嚷身轻如燕的落在,捂着哨兵的口割破他的喉咙。
连木槿动作娴熟的解决了三个哨兵,将一人拖过去套上他的军装,径直走了进去。
很快,一位护士端着药盘,放着听诊器和体温计往左边最里面的病房走去。
果然,门外有两个士兵把守。
“你的,做什么的?”
“病人需要测量体温。”
连木槿用标准的日语回答。
其中一个哨兵给他推开门,连木槿往里面走去,突然,另一个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喊住了连木槿,向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