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木槿推门进去,蝶儿连忙将泪水擦了。
“蝶儿,你趴下我给你敷药。”连木槿神色柔和的说。蝶儿乖巧的点点头。
蝶儿的伤都是软主板所致。这种竹板就算打破了你全身的皮肤,除了疼痛,不会伤及性命。所以,蝶儿身后伤身累累,没一处好肉。
“疼吗?”
连木槿抚摸着鼓起的疤痕,狠狠地将泪水吞咽下去。前世受过的伤痛,在今世随便的伤都让她觉得不过是雕虫小技,可是蝶儿身上的伤,就像打在了她柔软的心脏上,疼的让她发憷,想要杀人,想要见血!
“小姐,你别哭,不疼。”蝶儿自己红了眼眶,却死死地咬着唇。弄玉偷偷跟她说了小姐替自己报仇弄出的事儿。还说因为自己,小姐很可能会提出和离。
她是连府的家生子,爹娘生了弟弟,便将她卖给连府后脱了奴籍走了。要不是遇到小姐,她和所有的丫鬟一样生死不由自己。
遇到小姐这样的主子,是她三生有幸,她已经很幸福了,决不能让小姐因为自己再做些出格的事。
其实,少帅对小姐真的很好,她也和二少爷一样,觉得小姐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也只有同样无法无天的霍少帅才能护得住。
“小姐,你不要自责了。以前在海外的时候,你不是说那些失了贞洁就去寻死的女孩儿是迂腐、可悲。你还说,人只要不管在怎样的逆境中,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那天程副官来的及时,那个混蛋虽然破了我的处子身,却还来得及做什么,我心中,并没有留下多强烈的惊恐。真的,小姐……”
“不要说了!”连木槿猛地呵斥出声,声音嘶哑着吼道:“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向我哭诉?”
蝶儿头枕着双臂,泪水一滴一滴流下。她坚强的没让自己哭出声,认真的说:“小姐,我只怪自己掉以轻心,只怪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小姐,如果你觉得愧疚于我,送我去保定军校。”
保定军校?连木槿突然蹲在蝶儿的病床前,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傻姑娘,去军校做什么?我又不需要你上前线杀敌。这样吧,等你养好了身体,你想学武艺,我给你找一位师傅。”
连木槿是有私心的。她大概清楚这个时代的走向,即将会面临的国难。她希望自己的亲人都能存于这乱世之中,如果战争真的打响了,她一定会想办法送父母出国。
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让人将自己嫁妆中的不动产暗中卖掉,将自己手头的存款和折合的现钱都存到了花旗银行。
下午,连木槿受到一封来自家里的电报。霍琛尧遇刺昏迷不醒的事全国皆知,连淮协同夫人以及连靖恺夫妇要来津沽,即日动身。
连木槿已经想好了,等这边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她就跟霍大帅提出和离之事。在霍琛尧昏迷不醒的节骨眼上,霍大帅夫妇一定会对自己失望、厌恶,肯定会同意。
可是现在爹娘要来,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连木槿让弄玉守着蝶儿,自己连忙回霍府。
杨副官买了些水果进来探望蝶儿。说自己执行任务刚回来很是口渴,弄玉便拎着热水壶去水房打开水。
“杨副官,你支开弄玉姐姐要跟我说什么?”蝶儿毕竟跟在连木槿身边这么多年,还是有眼色的。
杨副官正想怎么开口,既然蝶儿问了,他便直说:“蝶儿姑娘,我听说你想去军校?”
蝶儿一楞,随即点点头。
“少夫人心疼你,是不会同意的。但是,如果你说服少夫人送你去德国,我会安排你进德国最好的军校,接受最强悍的军事训练。只要你能吃苦。”
“你为什么要帮我?”
蝶儿自认和杨副官私底下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一步。
杨副官对蝶儿的警惕还是很满意。看来这丫头被黛心眉欺骗加害,果真是长了记心。
杨副官站起了身,正色道:“蝶儿姑娘,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现在说的这件事,你一定要烂在肚子里。这是一项机密任务,少帅准备选派二十名年轻人去德国军校,根据各自的长项进行特种军训。
我已经筛选了十九名,还差一名,你愿意去吗?”
“为什么选我?”蝶儿疑惑的问。
“因为刚好听说你要去军训,而且,你遭受了这种事还能坚强的活下来,我觉得你应该有坚定的心智。”杨副官只能用这种缺德的话激将,他内心也十分苦逼,不明白为何少帅会让自己选这小姑娘。
“原来杨副官认为我应该去死啊!”蝶儿沉着脸,怒气冲冲的瞪着杨副官。果然小姐说的对,男人对女人的看法太狭隘了!他们可以有三妻六妾,可以天天喝花酒,却容不得女人的贞洁有丝毫的玷污,哪怕女人是受害者。
好想狠狠地揍一顿这个臭男人!可是,她就算没受伤也打不过人家。
“蝶儿姑娘,看得出你想揍我,可惜,你太不是我的对手了!哦,你见过程瑞的身手,他打不过我!”
被说中心事,还被贬的一无是处,蝶儿心头气恼,这就是小姐口中的‘拳头没人家厉害,就悄悄地。’
真是憋屈。
这时弄玉已经来了。看着杨副官一本正经的站着,怎么感觉这气氛怪怪的。
还是蝶儿开口:“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以后,可能不会待在小姐身旁了,谢谢你来看我。
弄玉听着模棱两可的话,杨副官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离开了。
“呃,不喝水了?”
弄玉拿着杯子自言自语。
霍府,霍大帅的书房。
连木槿言简意核的表达了自己想要离婚的想法,霍大帅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点了一根烟慢悠悠的吞云驾雾。丝丝袅袅的烟雾中,他的神情看的并不真切。
暴躁的大帅居然没有暴怒,连木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眉头紧紧皱着,她忽然觉得,霍大帅这里似乎打不开缺口。
果然,霍大帅浑厚、低沉的嗓音响起:“堇丫头,你是阿尧的妻子,不是我霍霆震的妻子,所以这事儿,等阿尧醒了再说。”
等霍琛尧醒了,他能放自己离开吗?连木槿想起霍琛尧中弹后对自己温柔的神色,自责的话语,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面容、温存,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陷入了霍琛尧那张温柔幻化的网中……
连木槿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些,她只是突然害怕,想要退缩,想要远离霍琛尧。
“霍琛尧昏迷不醒,他要十年醒不来,难道我还要等十年?大帅,霍连原本是政商联姻,您放心,津沽的9号码头、几处庄子、恒源纱厂,还有霍府库房里那些宝贝,我都会留下。
换句话说,我会净身出户。”
“哈哈哈哈……”霍大帅好想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声洪亮几乎要将房顶掀了出去,他那两撇胡子翘动着,就像对连木槿的无尽嘲讽。
等笑够了,这才对连木槿缓声说:“到底是小孩子,回去吧,就当今天没这茬儿事儿!”
连木槿心头涌上一股道不出的愤怒,她霍然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与霍大帅对视:“我不管你们的利益牵扯,总之我要离婚。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不同意,我就去起诉!”
霍大帅脸上的笑渐渐褪去,浓密的眉毛一挑,脸色倏然肃然,阴沉渗人的鹰眸中现出势在必得狂傲,就像一只俯瞰山林的猛虎。
这样的对视,让连木槿有几分狼狈。她恍然明白,像霍霆震这样原本一个小士兵能徒手一杆枪,成为今天华北一方霸主,是真真儿从炼狱般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弑血成就这霍大帅。
霍大帅身子微倾,语气阴狠字字见血:“法制社会?老子就是法,你要去起诉,老子看看谁敢接。今日老子就给你交个底,念着霍连姻亲,老子不会动连家。
若你要闹出个幺蛾子,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听说,亲家已经准备启程来津沽,你说,这路上,会不会有意外?”
连木槿脸色乍白,咬紧下唇,吼出一声:“你敢!”
砰!
霍大帅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那沉木的桌子竟嗡嗡颤动。他呲着牙笑的令人胆寒:“这世上,还没有老子不敢的事!”
连木槿紧握着拳头,像一只暴怒准备随时反攻的小兽,霍霆震心里忽然叹了口气,他活了五十年,还是头一回遇到一个敢和自己对打,敢和自己叫板毫不畏惧的女孩。
怪不得,那混小子动真格儿了!
霍大帅突然收了气势,又变回了慈和的少帅,温和的说:“……当然,我还是那句话。你和阿尧是夫妻,等他醒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现在,回去好好准备迎接你的娘家人。”
连木槿失魂落魄的走出正院,午后的阳光太刺眼了。跺了跺脚狠狠骂了句:真是有强狠霸道的儿子就有专横土匪的爹!
站岗的士兵差点噗嗤笑出声,不是先有老子才有儿子么?
梁副官竟忍不出笑了,触到连木槿恼怒的目光来不及收住笑,只能呲着牙表情怪异。
连木她怀揣着一肚子气正憋屈的难受,阴恻恻的招招手:“梁副官,南跨院见!”
啊?梁副官立刻悲催的咧着嘴,为毛少夫人和少帅一样的爱好,受了气就要打架。
那是打架么?那是只能挨打好不好!
二夫人走进书房,盯着霍大帅半响,苦笑道:“好久没见过你的强狠霸道了!那丫头,不会恨了你吧!”
霍大帅拉过妻子的手圈着她的腰,柔声说:“不会。这丫头的脾性,合该是咱们霍家的人!香儿,怎么又哭了?”
“尧儿他……”傅冷香泣不成声。
“没事的,放心,尧儿很快就能醒了。”霍大帅心虚的不敢看自己的妻子,只能搂抱着她安慰,心里却将自己的儿子狠狠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