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连木槿有的忙了。不过她也不是一整天咋南跨院,程瑞的悟性特别高,有了她新颖的训练方式,程瑞很快胜任了教官。
还好阿牛曾经跟着楚寒上过私塾,又受过楚寒师傅的教导,再加上他不怕吃苦,勤劳又好学,很快能熟读兵法。
这天连木槿去主院吃饭,破天荒的看到云灵儿也在。二夫人对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还是以礼相待的。但是云灵儿自己感觉到了区别。
二夫人对连木槿亲近、娴熟的跟女儿似的,对她客客气气。而且霍府上下的称呼变了。自从医院回来,再也没有人称她云夫人,而是一声最让她剜心之痛的云姨娘。
连木槿不喜欢云灵儿,不愿姐姐妹妹的称呼,让她觉得像个十足的后宫女人似的。只是她一口一声‘云姨娘’让云灵儿委屈的直落泪。
桌上其他人都看向她,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她连忙擦拭了眼泪,那种欲说还休的娇俏模样我见犹怜。二夫人也不自觉的对她多了温和。
“灵儿,阿堇这丫头就是个直性子,年纪小脾气冲,你别往心里去。最近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二夫人适时的岔开话题,但是明白人都听出孰近孰远。连木槿对着二夫人却吐吐舌头做了个小怪脸。
云灵儿也是个识时务的人,立刻柔声回:“谢谢娘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多吃点。”
“是呀,云嫂嫂你要多吃点,这么瘦,我哥回来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得有多心疼!”霍毓妍嘟着小嘴调侃云灵儿,顺便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连木槿无动于衷。只要这云灵儿不来惹事,她要哭要笑,霍琛尧心疼宠爱管自己什么事儿。
饭后二夫人让他们几个小辈都过去看看大夫人。大家走后二夫人又单独叫了连木槿说话。
云灵儿和霍毓妍已经在大夫人院子外的花墙候着,看到连木槿过来了,霍毓妍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
“二嫂,你这裙子真好看。我每次见你穿的洋裙都很漂亮,在金陵有卖的吗?”
霍毓妍是真的眼热。就算是在上海,她都没见过做工质地这么好的衣服。
连木槿微微一笑说:“你喜欢,回头送你呃尺寸过来,下次去订做的时候,帮你做几套。”
“订做?国外吗?”
“嗯,我大哥在法国有个朋友做设计的。他每个季节都会帮我订做几套。”
“哇!有这样的大哥真好。二嫂,我太羡慕嫉妒了。瞧瞧人家的大哥,我那个哥哥,一天不凶我不关我就闷得慌!”
霍毓妍蹭了蹭连木槿的胳膊,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反而逗笑了连木槿。
自上次医院霍毓妍被送去修女院,她以为回来后会跟自己生疏,没想到她就一孩子心性,转过身似乎就忘了那回事。
“云嫂嫂,要不让二嫂也帮你订一套。纯手工定制款,在国内买不到的。”
云灵儿一只手轻轻抚了下耳边的发丝淡淡说:“不了,我不大喜欢崇洋媚外的东西。”
怎么说话的,这是。连木槿身旁的黛眉突然开口:“云姨娘分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我家少夫人!”
“黛眉,住口!”连木槿呵斥一声,黛眉垂着头不在言语。
云灵儿只是笑笑:“我不过是一个姨娘,少夫人的丫鬟都敢欺负不算什么。”
连木槿本来是想让黛眉道歉,听云灵儿这么一说,再看已经进了大夫人的院子,料想到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好像她这个少夫人欺负她了似的。
“也是,你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
果然,云灵儿听到这话脸都白了,恨恨的盯着连木槿,使劲儿的扯着手中的帕子。
这时大夫人身边的巧翠掀开帘子走出来,将她们迎了进去。
霍毓妍在大夫人面前还是十分乖巧的。云灵儿问过话就拉着大夫人的手泪水涟涟:“大娘,我前些日子病着不敢过来,没想到,你怎么消瘦了。”
“好孩子,无妨的,我年纪大了受点风寒就这样。你的伤养好了?”
大夫人算不得对云灵儿慈爱,但也是相当温和的。连木槿看在眼里心里总有些怪异,按理说,大夫人因着自己的原因更讨厌姨娘之类的不是么?
大夫人拉着云姨娘说话,一旁的霍毓婷只好招呼连木槿落座。
这边连木槿刚落座,那边云灵儿却直直的跪下去,给大夫人磕了几个头。
“你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大夫人连连说着,示意张妈搀起她。八壹中文網
云灵儿起身流着泪说:“大夫人,云灵儿欠您一条人命!今生无以回报,下辈子当牛做马还您的关顾之恩。”
云灵儿提起曹嬷嬷,大夫人当即连连咳嗽,霍毓婷连忙帮她顺背。
好半天,大夫人让云灵儿入座,却威严的瞪着连木槿厉声呵斥:“跪下!”
连木槿站起身,向大夫人微微躬身,不解的问道:“大娘,我为何要跪?”
大夫人手指着连木槿,怒声道:“你还有脸问!你刚进霍府不容丈夫妾室,害的云姨娘命悬一线,你又牙尖嘴利害的曹嬷嬷入狱自杀,三言两语就挑唆阿尧将亲妹妹送去修女院,你又不顾身份三天两头往南跨院跑,这就是你连木槿的妇德,你们连家的教养!”
连木槿脸色一冷,骂她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诬蔑连家。何况,是她求着进霍府的吗?
“既然大娘既然说我没有妇德,还请大夫人差人将我送回金陵。若您不满意连家的教养,该责问的是霍大帅,该质疑的,也是霍大帅的教养!”
连木槿不卑不亢,声音冷冽清脆,掷地有声。
房子里安静的只有吸气声,云灵儿等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她怎么敢,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
大夫人更是没料到她如此牙尖嘴利。大帅已经对自己有所不满,她能去质疑大帅?她若能有这个本事,进霍府的该是阎公馆五小姐,而不是她连木槿!
啪!
盖碗砸到连木槿额头,她丝毫未动,额头上砸开一个口子,鲜红的血立刻顺着她的面颊淌下。
大夫人也是一怔,不是说这个连木槿身手敏捷吗?她为何不躲。仅仅只是心虚片刻,大夫人又被她那身傲骨铮铮气的要吐血。
“放肆!你身为霍家妇口不择言,字字诛心!还不给我跪下!”
“我连木槿跪天跪地跪父母!大娘,你是要我跪您,还是要我跪云姨娘,或者是霍府的一个嬷嬷?”连木槿直视着大夫人,若不是顾及着阿牛蝶儿她们,她早就动手了!
“反了,真是反了!我要你跪霍府的祖宗家法!”大夫人气火攻心,已经顾不得了,她不能对霍琛尧怎么样,但是她身为当家主母,一个媳妇还是能责罚的。
霍毓婷暗示身边的丫头去找人,自己连忙上前劝阻道:“娘,您身体不好,好端端的动怒做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要惊动了几个院子。”
霍毓婷是暗示自己的母亲,惊动了父亲总归是不好的。
霍毓妍一副护着连木槿的样子站到她面前,昂着头故作镇静的说:“大娘,要责罚二嫂也是我们二房的事。我二嫂如今是少帅夫人,这样的身份,大娘还是请三思而为!”
连木槿无奈的揉揉眉心,这霍毓妍能不能走点心。她这番可是火上浇油。今天,要么她受了这委屈,要么,闹大了去!
云灵儿在一旁偷偷掩唇而笑。她可算是清楚了连木槿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受不得丝毫委屈。她断定了连木槿今日绝不受大夫人的责罚,闹大了好,最好闹得不可开交。
果然,大夫人砰的一拍桌子,扯着嗓门:“给我请家法!”
然后是张妈和两个丫鬟左右按着连木槿,张妈狠狠地踩在连木槿的腿弯,她直挺挺的跪下去了。
云灵儿和霍毓妍都是惊讶的半张了口。她们都听说了,连木槿使得一手鞭子,而且学过防身术,身手敏捷能随便放倒几个士兵。
连木槿双手攥出了血,双臂落下时露出祖母绿镶金镯子,大夫人猛然起身,怔怔盯着那支镯子。她一只手扶着胸口,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如果她的曦儿还活着……“你不配我霍家的传承人,给我取下金镶玉镯!”
连木槿听了冷声一笑,不待张妈来取,自己褪下手腕放在地上。
“你,你,你居然不敬霍家祖宗!”大夫人气的浑身哆嗦。扬起手中的铁木狠狠打在连木槿背上,三板子下去,连木槿的毛呢裙被挂破了。隐隐渗出血丝。
“娘,不要打了!”霍毓婷护着连木槿,恳求自己的母亲。这铁木是霍家祖上传来浸过油特殊处理的,板面布满坚硬的毛刺,每一下都能刺破皮肤。
“你让开!”
“娘!这些年了过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心结。如果弟弟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希望娘变成这个样子。”霍毓婷哭着劝大夫人。
大夫人红了眼睛,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霍毓婷,恨声道:“你还知道有个弟弟!”转身又一板子下去,却被连木槿伸手握住。
“你敢抗拒?”
大夫人六年来的恨、痛苦因为曹嬷嬷的死,因为霍琛尧当上了督军而一发不可收拾,她急需要发泄。
连木槿握着板子,也不管手掌被扎破,缓缓起身,面色沉浸,一双凤眸清冷的犹如浸在寒冰的猫眼石,那一刻,竟让所有人不敢注视她的眼睛。
“大夫人,你若因为曹嬷嬷的死想要发泄,我甘愿受这委屈!但是,你要将大少爷的死怪罪在霍琛尧的身上,拿她的妻子泄愤,对不起,我不受!”
连木槿一字一句,清冷的声音犹如夹着冰雪气息扑面而来,她夺了铁木板子摔在地上。目光扫过一众人,落在云灵儿脸上狠决的说:“大夫人都说了,我没有容人之量,更没学过女戒,没有什么妇德,所以,最好不要来招惹我!”
“你,你还敢威胁!来人,来人……反了……”大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她憎恶这样的连木槿,脸上的傲气和说话的语气那么像霍琛尧。
“阎玲!你闹够了!”对着一声暴喝,霍大帅健步走进来。连木槿眼角却划过一丝讥讽。
就在她被强制跪地的时候,霍大帅已经到了外面。他听到了脚步声,院子里猛然的安静。连木槿不愿意再待下去听他唱白脸,随即转身微微俯身说:
“父帅,今日儿媳愿意被大娘泄愤,是不想让您和我娘为难。但是下一次,我绝不会受无缘无故的委屈。如果父帅也觉得儿媳行为有失妇德,电告我父亲前来商议,毕竟是民国了,就算没有少帅的亲笔休书,只要登报申明也是可以的!”
霍大帅被说得脸上挂不住,刚要发作,可人已经走了,他总不能再拦着,只能吹胡子瞪眼的爆粗口。心里却想着老二这两口子还真是天作之合,一生气喊自己‘父帅’都一模一样。
大夫人突然呵呵笑着,愤慨的望着霍霆震,摇着头苦涩的哽咽:“立廷,你终究也是老了。堂堂华北大帅,被儿媳妇一顿抢白连屁都不敢放!”
“你怎么说话的,真是越老越糊涂!”霍大帅也想念长子,可是阎玲为了儿子疯疯癫癫,他总不能也两眼抹黑跟着瞎闹。
对于阎玲,他总是有一份愧疚。毕竟,他们曾是患难夫妻,她从不嫌弃自己,又能放下芥蒂优待香儿母子。若不是她苦口婆心的相劝,香儿不会答应留下。
大夫人闹了一场,心里渐渐地平复下来。连木槿已经走了,她在大帅面前又哭又闹有什么用。他们夫妻,已经因为和娘家的对峙渐渐地离心了。
她拿起金镶玉翡翠手镯,似乎看到了自己大婚的那一夜。霍霆震亲手给她戴上,他们一同拜了霍家先祖的灵位……
“霍家的传承,我既然已经给了傅冷香,便是承认了她在霍家的地位,我不会收回。但是,你告诉她,只要我阎玲活在一天,就不会承认连木槿是霍家的传承人!”
大夫人再也不发一言,有张妈搀扶着走进内屋,她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霍毓婷,哀伤的说:“起来吧。我如今,也只有你了。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再伤了我们母女的心。”
霍毓婷忧郁的缓缓起身,她知道母亲心里的刺。可是,二弟又何其无辜,她看着他们长大,怎会不知二弟的秉性如何。
霍大帅胸口起伏着,对自己的发妻既恼又无奈。扶着额头,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