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发动,站台上的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突然,连木槿看到二哥跑了起来,挥着手喊道:“暖暖,有什么委屈就往家里打电话!”
二哥!
爹,娘,大哥……连木槿挥着手,泪如雨下。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亲人的影子了,
好像她只是做了一场梦。
梦醒了,她又要回到那个冷冰冰的世界。这种孤寂感让她害怕。
霍琛尧穿着白色衬衣从车厢走过来,小蝶几人刚要行礼,他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连木槿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只要一想到那些暗无天日冰冷血腥的日子,全身冷的打颤。
蓦然,她被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两只强有力的胳膊环着她的双臂,头顶传来霍琛尧低低的犹如大提琴般悠长的声音:
“阿堇,别难过,我会替他们爱你、宠你。”
连木槿心里越发的难过了。这个时代的交通并不便利,不是她想回来就能随便回来。
她忍者不哭出声,双肩轻轻的抖动着。泪水汹涌,打湿了霍琛尧的衬衣袖,触到皮肤上,烫着他的心。
他扳过连木槿的肩膀,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眼眶中流水班的眼泪失笑打趣道:“我从未见过一个女人的眼泪能流的如此欢畅。好了好了,津沽气候虽比不上金陵湿润,倒也不是缺水缺的厉害!”
连木槿泪眼朦胧,望着霍琛尧一本正经的脸,好像说的就是那么回事!
他这算是安慰自己么?
连木槿哽咽着,倒也没有再哭的厉害。
霍琛尧拿着手帕给她擦脸,一边还说:“我还以为你不是个会轻易流泪的女孩儿。”
连木槿默不作声。
是呀,她也以为自己从不会哭。
霍琛尧让杨副官备晚饭,他也是一天没吃饭了。
连木槿收了伤感的情绪,比起难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想问霍琛尧。
搅动着咖啡,低声问:“霍琛尧,那些刺客,都是些什么人。”
“扶桑人,黑水寨残匪。”
连木槿就知道,霍琛尧精心布置的局,绝不仅仅是为了阿牛那些人。
“那些人,都死了么?”
连木槿试探的问。她听说霍家军有十多个伤员抬上了火车,不由得抱了一丝侥幸。
霍琛尧不想让阎琨审出和白虎寨合作的事,他一定不会将黑水寨的伤员留下。
霍琛尧目光深沉,盯着连木槿,看得出她此时只关心那些人的死活。她很聪明,心思细致,总能看清浓雾后的假象。
“有几个黑水寨的活口。”
连木槿闻言似松了口气。搅动的手听了,拿着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阿堇……”霍琛尧伸手握住连木槿放在桌上的手,温柔的望着她,逐字逐句认真的说:“婚礼上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是认真的,不掺假。”
连木槿点点头,微微浅笑:“我相信。”她相信,是因为人处在一个庄严的时刻,拿着自己最神圣的东西发誓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瞬的实诚,想要感动别人,先要感动自己啊!
“只是……刚上任的总理在你的婚礼被扶桑人刺杀,而婚礼现场又是你布置的,你会不会有麻烦?”
“你关心我?”
连木槿眨眨眼,扬起一抹调皮的笑:“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摆脱麻烦。”
“呵呵呵……”霍琛尧笑出声,但他眼眸的光依然深邃幽然。
“谁都知道阎琨林庚,三年前竞选副总理结下了梁子。曹公贿选上任想要集大权一身,只能干掉林庚。如今林庚死在日租界浪人手中,阿堇,你猜猜看,火烧眉毛的人会是谁?”
连木槿眼睛亮晶晶的像流星一样璀璨。霍琛尧最爱她想问题时的那抹灵慧劲儿。
她抽回霍琛尧握着的手单手托腮,一边思考一边说:“曹公心中开心,但会顾着表面的维护。他一定电告阎琨,务必查处指使人。
阎琨呢,一向与扶桑交好,如果不查,凶手身份已经被宣扬出去了。如果查,自然要得罪他的好‘兄弟’。”连木槿拍拍手,翘起大拇指,眸光中充满了纯粹的惊叹于膜拜:“太厉害了。这么大手笔!现在全国上下因为虐杀华人事件正闹的厉害,阎琨彻底失了民心,恐怕要被舆论骂的灰头土脸。
他现在要么彻底得罪扶桑人,要么得罪南北政府。
至于霍二少呢?都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同情了。结个婚都要被人利用,还差点丧命……呀!”
连木槿慌忙捂着自己的小嘴,眼睛透着惊慌望着霍琛尧,低低的问:“你,不会杀人灭口吧?”
霍琛尧被连木槿的神色逗笑了,伸手在她额头轻弹一下,身子前倾,连木槿下意识往后挪了挪,他深沉漆黑的眸渐渐的漾起星光点点,狭长的眼位轻轻挑起,就那么一动不动凝望着连木槿。
“阿堇,我利用了我们的婚礼,你生我的气吗?”霍琛尧的语气是自己都没听过的小心翼翼。他的手指紧紧扣着桌面,压制着他内心的忐忑。
连木槿眨了眨眼,暗自思忖,她该说生气呢,还是不生气呢?他那么骄傲自大的人,如果说‘没生气’,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连木槿眼睛轻轻一转,霍琛尧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只觉得身体猛地失重了般一颤。他收回目光敛下失望的情绪,再抬头,依然漆黑深沉。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语气听不出息怒,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你居然没有生气,真出乎我的意料。还以为你这个傲娇的大小姐会受不了这种委屈。”
连木槿轻呼了口气,喜笑颜开,轻快的说:“我怎么会觉得委屈呢?虽然是你布的局,至少你也用心了啊,都是按照我的要求布置婚礼,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这时杨副官已经端来了饭菜,他老远就听到了少夫人的话,看着二少暴怒前似笑非笑的脸都不敢过来了。这不,真正感受到了二少汹涌澎湃的怒意,好想提醒一下少夫人啊!
杨副官故意将一盘红烧肉放在连木槿面前:“少夫人,这是我们津沽大厨做的,您尝尝。”
连木槿道了声谢继续说:“……再说,天时地利人和,你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能利用的机会了。如果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啊!”
“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霍琛尧低低的问道。
连木槿为了表示自己跟霍琛尧一个战线,连连点头。霍琛尧敲打的手指停了,笑着的弧度更完美了,就连眼睛也似乎笑着眯了眯。
杨副官暗道一声‘坏了,二少是真生气了!’
“原本云儿怕乱枪伤了你要替换你出场,却被你拒绝了。”
说起这件事,连木槿觉得挺没意思的。她想了想说:“霍琛尧,你别怪我对你的女人不给面子。我只是不喜欢蠢女人,好像全世界都是傻瓜就她一个聪明人似的。
如果她直接让我帮她完成和你大婚的心愿不就得了。那么多弯弯绕绕,还装成你属下的样子,简直就是侮辱军人!”
不远处的杨副官听着偷偷竖起大拇指。
“阿堇,她是自己偷偷跑来的,我并不是……”连木槿却打断霍琛尧的解释,正儿八经的说:
“霍琛尧,我真的不会在意她是你的小妾,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那样的人……”
“够了!”霍琛尧突然砰的一拍桌子,深邃的黑眸里透着萧杀的气息,因为极度的愤怒,脸上的线条绷紧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霍琛尧的皮肤是那种透着健康的浅古铜色,这会儿彻底黑了脸。
连木槿吓了一跳。这二货发飙还真可怕的!她连连摆手,讨好的说:“你放心,你放心,她如今为救你受了伤,看在你的面儿上我会对她好!”
“连木槿,你真是好样的!”霍琛尧燃着熊熊火焰的目光似乎要把连木槿灼出一个洞来,她不安的紧闭着嘴巴,实在想不出好端端的怎么就将他气成关公脸了?
霍琛尧只觉得浑身的细胞叫嚣着,胸膛里憋着一股邪火,好想去校场狠狠地揍人。
一抬眼看到杨副官大声呵斥道:“杵着做什么,吩咐后厨给云夫人熬燕窝!”
看着霍琛尧一阵黑旋风似的刮走了,连木槿张着嘴巴半响没回过神。
霍琛尧那么有城府的千年狐狸,那张永远看不出内心情绪的脸,为了那个云灵儿居然崩了。
连木槿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想在霍家过得好,还真不能惹那个云灵儿。
“前提是,她不许来惹我!”连木槿咕哝了一句,看着一桌的菜,喊了蝶儿她们一起吃饭。
陪嫁的丫头除了蝶儿,连母将自己身边的弄玉和李嬷嬷拔出,又选了六个丫头。连木槿拒绝了,说自己不习惯有太多人在身边。只将弄玉李嬷嬷二人带着。
饭后李嬷嬷请连木槿厢包休息。蝶儿却在一旁埋怨着:“小姐,我问过李副官,头等舱最好的一个厢包留给那个云姨娘了。”
连木槿打量着精致的厢包笑道:“这儿挺好的啊!”李嬷嬷瞪了蝶儿一眼警告道:“你这丫头,现在不比落樱居,说话要谨慎小心,别给小姐添麻烦。”
李嬷嬷是连母的陪家丫头,连木槿对她也有几分敬重。何况她说的也对,蝶儿自小跟着自己自由散漫惯了。
“嬷嬷说的是。蝶儿,以后你们尽量不要跟那个云姨娘正面冲突。对了,去找杨副官过来,我有话问他。”
因为霍琛尧的突然怒火,连木槿觉得自己还是要对霍家人上份儿心。至少要弄清楚霍琛尧有几个妾侍,府里都有哪些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