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木槿一边跟着孙四娘走,一边打量着黑水寨。果然是处好地方。后靠高耸入云的峭壁,寨子外地势平坦,外围又是松针林,高高的哨楼上一定能看到山下。
一路来往的喽罗们双眼直了的盯着她,然后会被这个女人冷声呵斥。听那些喽罗们的称呼,这个威武的女人叫孙四娘。
“江湖道义,讲究的是一个‘诚信’。如今二当家的非要将你送下山,还不许任何人承认你上过山。这不是让我们黑水寨失了信义!若不是看在二当家的份上,早就让你尝尝苦头了!”
孙四娘黑着一张脸,一路上气愤愤的斥骂。
连木槿听着不觉放慢了脚步。她是因为被劫持才突然奇想的用损招,为什么听孙四娘的意思,她们原本就受人委托,将自己劫持上山。
原来,楚无殇突然出现绑自己上山并非他口中的偶然。他堂堂一个二当家的亲自跳河救自己,不是恻隐之心。
而是她不能死!
果然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无缘无故的人对你无缘无故的好,那些令人感动的‘好’,都是带了目的。
想到这里,连木槿有些意兴阑珊。
“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孙四娘一把将连木槿推进忠义堂,因为风寒初愈,腿脚无力,几乎是踉踉跄跄跌了进去,幸得楚无殇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谢谢!”连木槿道谢。一抬头见楚无殇换了一身骑马装,额间依然戴着初见的抹额,散开的头发和敞开的衣领给他添了份狂野的性感。
“哈哈哈哈……阿寒,我记得以前哪个女人多看你一眼都要被你划破脸,怎么对着个黄毛丫头转性了?”
洪亮的声音震得连木槿耳朵都疼了,她这才察觉楚无殇的手臂半环着自己,连忙站稳了这才向主位看去。
那中年男人体形彪悍,圆盘脸上浓眉大眼,下巴上一圈钢刺般的胡须让连木槿想起了梁山好汉李逵。
左白虎右黑蛟,为什么她觉得这大当家的像只虎。
连木槿扼制自己随性而发的喜感,对着上位拱拱手:“小女见过大当家的。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什么左白虎右黑蛟,大当家英姿威武声若洪钟,入水化龙上山猛虎,乃是天枢星下凡!”
楚无殇惊讶的望着连木槿,继而扬起浅笑。是了,她是那个和自己把酒言欢的林堇呀!
一旁坐着的军师许昌来差点惊掉下巴。这真的是和二少定亲,体弱多病的连家三小姐?
向南天怔了怔,半响才又爆出一阵大笑。他想收拾掉白虎寨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话真是让人听得比喝了老酒还舒心!这丫头不但有胆色,还能巧舌如簧,怪不得能让不近女色的阿寒得了青睐。
“三小姐,承你吉言了。快,请坐!”向南天摸着胡须抬手请座。
连木槿谢过后看了眼楚无殇对面的长衫男人抱拳,疑惑的问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智谋星徐军师?”
“哈哈哈哈……三小姐好眼力!”向南天越发觉得这三小姐太有趣了。
徐军师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连三小姐愧是留过洋的,当真要刮目相看!”
这是讽刺喽!
“徐军师过奖了。”连木槿虚心接受夸赞的样子让徐昌来差点吐血。
他是夸赞么?真是厚颜无耻!回过神的徐昌来忽然觉得画风不对呀!
连三小姐不是被黑水寨绑票么?怎么转眼成黑水寨的座上宾了?
徐昌来心思起伏间向南天已经发话了。
“三小姐,既然阿寒要保你,我便放你下山。希望三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记恨着黑水寨。”
连木槿看了眼楚无殇,向南天口中的‘阿寒’应该是他了。做出一番犹豫的样子后低声说:“大当家的,我是自愿上山的。”
“自愿上山?”向南天惊讶的问出声。
连木槿点点头,带了小女孩家的羞涩站到楚无殇身边羞答答的说:“自以林堇身份见过无殇后便心生爱慕之情,昨夜贼人将我迷晕带出连府,巧逢无殇相救。大当家的,这可不是书上的英雄救美人么!”
闻言,楚无殇心里荡起一阵阵的涟漪。他不由自主想起水中给她渡气时的触感。
“所以,连三小姐不顾身有婚约如此不知廉耻的以身相许?”徐昌来霍然起身,满脸怒容,就差挥拳打上来。
向南天连忙摆手:“军师,这都什么年代了。英雄救美人可不就是以身相许。”
连木槿惊讶的是徐昌来的愤怒。她又想起孙四娘说起的,和楚无殇意见不合的便是军师。
“咦,军师,莫不是你喜欢我?”
呃……
徐昌来气的脸都绿了。他一定要书信二少,这种女人不配进霍家的门,就算是妾都不配。
“无耻之极!连府的教养真让徐某刮目相看!”徐昌来拂袖而坐。
连木槿眸光冷然,面上却笑意嫣然,声音不高不低似珠落玉盘:“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又不是我连家哪个太上老君,我连家的教养需要你一个无名之卒评头论足?之前还听说黑水寨的军师有谋有略、神机妙算,今日一见,果真是——传言尽不可信啊!”
一番夹枪带棒的讥讽从一个自己瞧不起的,年仅十六岁的丫头口中道出,徐昌来一口气猛地岔在胸口。向来莫测高深平静如水的脸上崩裂羞恼、气愤!
他似乎忘了将连木槿绑上山的初衷,长袍一撩跪在地上,痛声道:“大当家的,士可杀不可辱。我徐昌来对黑水寨肝脑涂地,怎容的一个女子在忠义堂大放厥词!这般下去,岂不寒了兄弟门的心!”
向南天咳嗽一声,目光掠向楚无殇。
楚无殇这才慢吞吞起身,清越的声音夹杂着丝丝寒气:“军师向来洁身自好,思想怎么龌龊了。木槿一小丫头,你置什么气。大哥,军师不过是想将木槿多留几天。我同意了。”
连木槿眨眨眼,带着俏皮的笑附和道:“是呀。我也没说不回去啊!不过向来久仰大当家和黑水寨的威名,想拜访一下而已。大当家的,我可以在黑水寨住几日吧!”
向南天自然求之不得。他更希望这个俏生生的小丫头真能嫁给他不开窍的兄弟。
何况,这丫头还是金陵首富的掌上千金!
徐昌来气的嗓子都哑了。楚寒和连木槿一唱一和,他这一跪算什么?他忍辱负重在这黑水寨当军师,就算是大帅也给自己几分薄面,还从没有人这般辱没他。
再想想连木槿毫无名门闺秀的言谈举止……他的霍二少啊!
噗——
“军师,军师……快请大夫!”
楚无殇向连木槿竖起拇指。
什么意思?
“见过军师将人气的吐血,还没见过军师被人气的吐血。”
“不小心的。”
跟在楚无殇身后的阿牛一个趔趄。‘不小心将军师气的吐血’军师听到了还不得又吐血。
“阿牛,你将疾风带过来,再挑匹柔顺的,我带阿堇去骑马。走吧,先去换身衣服。”
连木槿听着楚无殇的称呼从木槿变成阿堇,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愧疚的说:“楚无殇,我昏睡了两天,金陵城估计都传遍了我被掳上山的传言。所以,我想多待几日,却也不想家里太担心了。不如,你们写封信回去,就说三天后拿银子赎我。”
楚无殇回头凝视着连木槿,她将头发随意的扎在身后,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像晨曦雨露中的花苞,青涩又美丽。
连木槿看的有些不自在了他才缓缓开口:“连木槿,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呃?
连木槿也在想啊!可是除了沈幼薇她真不知道还得罪了谁?蓦然间,一张英俊非凡桀骜不驯的脸砸入脑海……不对不对,他一个亡命之徒怎么可能知道林堇就是连木槿?
江湖上一些规矩她还是懂的。对方找黑水寨绑票,不会说出真名实姓。但是那个军师的样子也太怪异了!好像和自己有婚约的人是他儿子似的。
连木槿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遇到的事和问题比五年来的还要多。她可没想过要靠挥霍脑细胞过活。
此时金风送爽,遍地野花丛生,清香扑鼻。连木槿策马飞驰让自己的心绪如脱缰的野马。
这一天,是她自回国最惬意的日子。可惜不到中午的时间,坏消息传来了。
霍连两家只逼阎公馆,不得已,政府军兵分两路打着剿匪的旗号上山。
忠义堂,向南天一拳砸碎了桌子怒不可歇的大骂道:“想要一口吞俩,阎胖子不怕被撑死了!”
徐昌来一只手轻抚着胸口,沉着脸低声说:“阎公馆那些兵娇生惯养不可怕。怕的,是前后夹击。”
“军师的意思是……白虎寨。”
徐昌来点点头:“白虎寨暗中与政府军交好。大当家的莫着急,属下已经派人去白虎寨打探消息了。”
楚无殇对寨子里的军机事务向来不插手,但是这次,他隐隐觉得有些沉重。
连木槿在房子里焦灼的来回踱步。她很清楚,虽然黑水寨地势易守难攻,可是政府军精良的装备和作战人数的双重优势下坚持不了多久。
她不想因自己牵连了楚无殇他们。
显然,连木槿的担心是多余的。
夜晚的桥炮声似天边的惊雷,远远地响过后再无动静。寨子里留守的人五步一岗,严阵以待。
孙四娘守在她的门前一夜,连木槿见她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更深露重,连木槿邀孙四娘进屋被拒,便披了件衣服坐在窗口等消息。
破晓时分,寨子里人声嘈杂,夹着粗鲁的骂娘声,得意的大笑声。
连木槿猛然惊醒,原来她趴在桌子睡着了。她连忙用清水擦把脸跑下主楼,见楚无殇已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