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安说要去见宁才人,李承平等人自然不会反对,范闲想起那时与宁才人见面的场景,觉得宁才人是个有趣的人,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宁才人一见到李承安,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一点都没有范闲第一次见她时的女子气概。
“小安,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这个臭小子,让你不要去北齐,你非要去。你说你要真是出了点什么事,我该怎么跟你娘交代呢?”宁才人抚摸着李承安的脸颊,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安好,还时不时地念叨着,“瘦了,瘦了。”
宁才人早前就收到了大皇子的信,说李承安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回京都去了。后来李承平过来告诉她,李承安暂住在范家的事情。宁才人出不了宫,也不清楚李承安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住在范家。她只能在宫中苦苦地等待,直到今日见到了完好无损的李承安,宁才人才算真的安下心来。
听到宁才人听到李承安的娘亲,李承安跟范闲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李承安又是无奈又是开心地环抱住宁才人,轻声安慰她,“宁母妃,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你要是哭坏了身子,大哥该来找我麻烦了。”
“他敢。”宁才人霸气地说道。宁才人慢慢缓过劲来,见到还有其他小辈在,宁才人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承安看出宁才人的不好意思,便让其他人在这里坐着,他陪着宁才人去洗漱一番。
“宁母妃,我现在真的没事了,你可千万不要再哭了。”李承安让人送来热水,帮宁才人拧干了毛巾,让她擦擦脸上的泪痕。
“你这臭小子,真是太不听话了。你说你,你大哥说要送你去江南,你为什么不去?为什么要回到京都来?为什么要回来趟这摊浑水?现在还接手了监察院,你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娘当年就是死在京都?你难道想像她一样不成吗?”宁才人心焦到了极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李承安再一次听到宁才人提起他娘,或者说范闲的娘亲。李承安接过宁才人手中的毛巾,重新用热水浸泡,然后拧干,一边不经意地问道:“宁母妃,你刚说到我娘,你是不是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宁才人听到他的话,才惊觉她刚才不小心提到了叶姐姐。宁才人几乎不在李承安的面前提他娘亲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叶轻眉对于庆帝来说是一个禁忌,她怕年幼的李承安在庆帝提叶轻眉,会惹来庆帝的不满,所以她从小就不许李承安提起他娘亲。
除此之外,宁才人也猜得出来,叶轻眉的死并不简单,李承安若是个身体康健的,宁才人说不定还会寄希望于他长成之后为叶姐姐报仇,但偏偏李承安生来体弱,又身中剧毒,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说是与阎罗王抢来的。宁才人对他的希望就只剩下平平安安地长大,做个平凡的人就罢了。不要再去负担其他的了。
“你问这个干吗?”宁才人的神情一下就变得郑重了起来,伸手去拍李承安的肩膀,“小安,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好好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是对你娘亲最大的安慰。”
宁才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你娘亲,她已经死了。你也没必要记挂着这件事了。”
宁才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冷漠起来,就是不希望李承安再去纠缠从前的事情。
李承安顺着宁才人的力道蹲下身子,就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拉着宁才人的衣袖,说道:“宁母妃,安儿已经长大了,宁母妃不用担心我会受伤,我只是想知道我母亲是怎样的人,她是怎样与陛下相识,又为什么会丢下我一个人?”
宁才人拍了拍李承安的头,软下语气说道:“你娘亲不是故意抛下你的。那日她刚刚生下你,就遇到了敌袭,听侯公公说,当时她力战群敌,为了保护你,用身体替你挡下了一剑,又将你掩在身下,这才让你等到了陛下,侥幸活了下来。”
宁才人可以狠下心来不说叶轻眉任何事情,可她却不愿意李承安误会他是被母亲抛下的。叶姐姐那么艰辛才保下了安儿,怎么能让安儿有这样的想法呢?
“杀她的人都是谁?”李承安接着追问道。
宁才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道:“杀她的人都死了,都死了。你也不要记挂这件事了。”
李承安看宁才人的神色,觉得她肯定还有隐瞒,只是看宁才人的意思,肯定是不会告诉他的。李承安转而问起宁才人,他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宁才人打开了话闸子,自然也就没再坚持,将她知道的关于叶轻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只不过她也是在之后才认识其他人的,后来又入了深宫,对于叶轻眉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你都听到了?”李承安推开房门,范闲正站在房门口,宁才人哭过一阵,又将一直压在心里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李承安见她神情疲惫,便让她去床上休息。
范闲也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见到李承安出来,他靠着柱子,点了点头。
创监察院、建内库、现如今四大宗师都与她有关、庆帝登基她也出了大力、与奴仆平起平坐、倡导人人平等,这个女子可真是一个传奇。
这些事情他们两人早有猜测,只是今日听到宁才人说起当年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感叹。范闲曾经与他提过叶轻眉的来历,他知道叶轻眉与范闲应是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如同仙境的地方。而叶轻眉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她对庆帝这些人的影响力,她想要舒舒服服地过一生也未尝不可。可她偏偏不,她想要把这个世界变成另一个仙境。
李承安笑着说道:“你母亲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远不如她。”范闲能感受到李承安的想法,明白她在想什么。范建跟陈萍萍对当年的事情都讳莫如深,五竹对当年的记忆也十分模糊。范闲能从他们口中得知的也只是只言片语。今日从宁才人口中听到的都是当年她与叶轻眉相处的场景,范闲对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有了一些实感。
同为异世来客,他不如叶轻眉。他一心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而已,而叶轻眉是想要改变整个世界。他不如她啊。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李承安笑着说道。李承安敬佩叶轻眉想要改变世界的理想,但也不会认为范闲想要小富即安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有着远大志向又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人总是更让人产生敬意。
李承安让人照顾好宁才人,便带着林婉儿等人离开了。他如今是外臣,不好在内院中久留。他倒是让李承平留下了,毕竟李承平的母妃还在宫中,他也得留下陪陪他母妃。
“婉儿,这次考试怎么样?”李承安随口问道。春闱结束后范闲就回府了,判卷还没开始,留了一日给誊抄试卷的时间。林婉儿淡定地跟李承安说了她科举的情况。
这次科举关乎着林婉儿的命运,若是顺利的话,她可以借此机会进入官场,若是不顺利的话,就算林相想要帮她,只怕也爱莫能助。虽然是这样,但当事人林婉儿却十分淡定。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若是这次不成的话,就算林相不帮她,她也一定会重新找到机会的。她相信长公主肯定很乐意出手帮她。
想到长公主,林婉儿突然开口问道:“四表哥听说你前几日遇到刺客,身体可有大碍?”
听到林婉儿的话,李承安下意识地摸了摸伤口处。林婉儿见他的动作,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伸手想要撩起李承安的袖子,看看李承安的伤口。
范闲下意识拍了一下林婉儿的手,说道:“别动手动脚的。”
若是李承安说不让看的话,林婉儿也就算了。但若是范闲的话,林婉儿反而来劲了,伸长手要去抓李承安的袖子。
马车在行进,李承安担心她撞到,伸手去扶住她。这下可被林婉儿抓到了机会,她撩起了李承安的袖子,看到李承安左臂上狰狞还未愈合的伤口,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没事,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一点都不痛。”李承安赶紧安慰她。
林婉儿擦了擦眼泪,转头问范闲,问道:“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表哥?”
范闲本就因为李承安受伤这件事十分愧疚,面对林婉儿的质问,范闲也只是沉默着不回答。
“婉儿,”李承安语气难得变得严厉起来,“我受伤这件事是个意外,范闲也不想的,这件事也怪不到范闲头上。婉儿,这事是你不对,你给范闲道个歉。”
范闲默默将李承安的袖子拉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要随便拽男人的衣服。”
李承安看向范闲,瞪了他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他也知道范闲只是想给林婉儿一个台阶下。
“范闲,对不起。”林婉儿刚只是一时激动,李承安一说,她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说不对,她四表哥受伤应该去找凶手,确实不该怪到范闲头上。
林婉儿知道范闲刚才是想给她台阶下,她下了,又忍不住顶了回去,“四表哥又不是别人,我还见过四表哥光屁股的样子呢。”
这下整个车厢都安静了。
李承安赶在范闲前头跳下了马车,自从林婉儿下了马车之后,范闲就开始跟他科普近亲结婚的危害。李承安想提醒他,他跟林婉儿可不是真的表兄妹,但又忍不住了。他不想范闲再跟他科普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