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好的。”范闲从暗处走了出来,他在范建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那里了。只是范建只顾着跟李承安说话,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我以为我可以很坦然地面对他们,只不过当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好似很愧疚的样子,我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李承安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好像是一只刺猬,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尖锐的刺去面对那些人,只为了保护最柔软的腹部。
李承安知道范建是真的愧疚,陈萍萍是真的疼他,可这比他们两个将自己视若无物更让李承安难受。他们一遍一遍地告诉李承安,你对我们很重要,但又不是最重要的。
如此这般,李承安倒宁愿他们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真的只是单纯地在利用自己。这样李承安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恨他们,怨他们。
他们对李承安的爱就像是掺杂着玻璃渣的糖,李承安被刺得鲜血淋漓,却又舍不下那一丝丝甜味。
“范闲,我今天去见了冰云,你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嘛?”
李承安不等范闲回答,就接着说道:“我在想,我应不应该告诉他,他有可能不是言若海的亲生儿子,他甚至有可能不是庆国的人。这是他有权利知道的不是吗?”
李承安看着范闲,一只手捂着胸口,难过地说道:“可是范闲,没有人比我们更能体会这种感觉了。那种你过的人生不是你原本的人生,甚至有时候,我都会迷茫,我到底是谁,我真的是范逸吗?或许他们还将我与其他人交换也说不定不是吗?”
范闲叹了一口气,担忧地唤了一声承安。
“过来,让我抱一下。”李承安向范闲张开双臂,范闲立刻走了过去,李承安立刻环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脑袋靠在范闲的胸膛。
范闲将手搭在李承安的脑袋上,揉了几下。
“咚咚咚——”听着范闲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李承安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承安,不过你是谁,你是李承安也好,是范逸也罢,我范闲爱上的人是你。”范闲半蹲下身子,看着李承安的眼睛,用手指描摹李承安的嘴唇,“只有你,也只是你。”
“范闲,你说得对。无论我是谁,无论你是谁,我爱上也只会是你。”李承安用额头抵着范闲的额头,脸上带着笑意,认真地说道。
范闲见李承安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始问他今天不是说去见言冰云吗,怎么还去见了陈萍萍。
“我本来是在跟冰云谈事情,只不过影子突然过来,说陈萍萍要见我,我就过去了。”李承安三言两语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范闲。
“你觉得影子有没有听到你跟言冰云的对话?”范闲忧虑地问道。
“无论他听没听到,都没有关系。你还记得陈萍萍曾经说要让你继承监察院的事情嘛?”李承安给范闲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接着说道:“陈萍萍虽然喜欢算计人心,但他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说过要让你继承监察院,那应该是真的。”
“所以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们与言冰云图谋的事情。”范闲拧紧了眉头,其实范建刚才说的未必没有道理,陈萍萍心思难测,他也怕李承安算计陈萍萍不成反过来被陈萍萍算计了。
“范闲,”李承安见范闲久久不说话,又眉头紧锁,担忧地叫了一声,范闲这才回过神来,抓住李承安的手,紧张地说道:“承安,你以后去监察院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范闲最后也没说不让李承安去监察院这种话,他虽然担心李承安,但却不愿意将他困在一个地方。他愿意相信李承安的能力,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你也一样。朝堂上虽然不比监察院凶险,但也是明枪暗箭,范大人可千万不要跳进别人给你挖的坑里面。”
“自然不会。”范闲抬着头,骄傲地说道。他是谁,他可是小范诗仙,谁敢挖坑给他跳。
李承安看到范闲骄傲的小表情,忍不住抿嘴一笑,问他今日去礼部可有遇到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大家都挺友好的。就是那个司守黎,若若之前提过的那个人,非要跳出来说,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这些屁话,被我给怼了回去。”
“怼?”李承安饶有兴致地说道,这应该也是范闲那个时间的话。
“怼,就是,”范闲思考了一下,才想到合适的解释,“就是反驳的意思。”
“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你们那个时代流行的网络用语。你怎么怼回去的?”
李承安好奇地问道。李承安相对范闲来说,像个“古人”,从他嘴里说出这些网络用语的时候,范闲老是觉得很奇妙。
范闲没走神多久,就将他今天跟司守黎的对话复述给李承安听。
“你说得有理。司守黎死守着礼教,却连礼教是谁立的,是为了谁而立的都说不清楚。”李承安虽不曾见过司守黎这个人,但对这个人,李承安还是很不屑的态度。
“女子在这个时代还是艰难了一些。”李承安虽然是个男子,他不能切身体会女子的艰难。但范闲给他描绘的那个世界,却让李承安有了别样的想法。
李承安虽然不是女子,可是他有妹妹,有母妃,他希望他爱的这些人能够像那个时代的女子,活得自由自在。
范闲比李承安更能体会两个时代的不同,范闲一直不能理解的是,如果这是在“未来”,为什么人类之间的不平等非但没有改善,反而退步了。
那些从冰川中醒来的人,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时代同化了吗?
其实范闲不明白,不是那些人不想改变,但他们没有人能够像范闲一样幸运,他们要么拼尽全力融入这个世界,被这个世界同化;要么像蔺忆一样被现实的黑暗中压垮,宁愿一蹶不振,也不愿意助纣为虐;
叶轻眉是个特例,她犹如天际的流星,让自己的思想在天际中闪耀,照亮着天空下的每一个人,但又像流星一样很快消逝,什么都没留下。
而范闲他很幸运,有着外来者的灵魂,却也有着本地的身份。他不必像他们一样如履薄冰,害怕被这个世界的人发现他们的身份特殊。而叶轻眉留下的遗泽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要的事。
“先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是主考官,婉儿那件事也是陛下定下来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李承安打断了范闲的思路,“你还记得范思辙跟我说那笔生意吗?”
“你知道是什么生意了?”范闲点了点头,问道。
“青楼。”李承安咬牙切齿地说道。
范闲睁大了双眼,惊讶地问道:“真的?父亲他怎么会由着范思辙这样胡闹?”
“他估计不知道。”李承安摆了摆手,范思辙上一次的表现明显是知道这件事不好让他们知道,估计范建那边他也是瞒着没说。
“现在怎么办?”范闲看李承安的表情,就知道范思辙跟李承平这次惨了。
范思辙还不知道祸事即将临门了。他正拿着自己的小算盘,在那里噼里啪啦地拨弄。今天刚好是他们这个店开满了一个季度,需要好好算一下盈亏。
四皇子今天也偷溜出皇宫,他是来拿自己的分红的。四皇子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看范思辙算账。
虽然赚钱很快乐,但李承平并不像范思辙一样热衷于打算盘,他只是喜欢白花花的银子摆在自己面前的感觉。李承平身为皇子,也是个不缺钱的主,但谁会嫌钱多呢?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响动,李承平看了还在打算盘的范思辙一眼,发现他岿然不动,专心致志地打着算盘。
李承平决定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有人过来砸场子。他们开店有一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来砸场子,怎么有点兴奋呢?
画本子里都是这样的,有人来砸场子,主角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镇压那些人。才十岁的小孩脑海中总有着一些奇思妙想。
李承平满怀壮志地走出了房门,看清楼下两个人的身影,李承平吓得一下摔倒在地上。八壹中文網
楼下的老鸨跟姑娘们对自家小老板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察觉,她们聚精会神地勾搭着新来的两位客人。这两个人,一个俊,一个美,若是能拿下其中一个,就是没拿到钱也值了。而且这两位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没钱的样子。
范闲无奈地用手隔开那些热情的姑娘,他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承安让这些姑娘给吃了。
李承安从来没有来过青楼,对这些事情一点经验都没有。那些姑娘见范闲隔开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更热情了。李承安见有好几个姑娘大着胆子去摸范闲的手。
李承安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李承安赶紧拉过一旁一个看起来像是主事的,说要见欢楼的老板。
“公子,你来我们欢楼,不找姑娘,找什么老板。”那姑娘被李承安抓住手腕,立刻有些娇羞地甩了甩手帕。
“老板在哪里?”范闲见李承安被调戏的样子,更加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李承安来青楼堵李承平两个人,这不是把自己的小白兔放到狼群中去。
老鸨见范闲动怒,也不敢再含糊,指了指楼上的一个房间。
李承安跟范闲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两个人佝偻着身子,正从房门偷偷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