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景樾的千瓣莲花三天服完,戎王的伤也差不多好了,谢斓便应他之请,赶往大锦。
途中,戎王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其实谢斓早就听景樾说过一次。
戎王生母刘妃,出身刘氏宗族,相比起大锦都城的清贵世家,刘氏宗族只是商贾之家,颇有些上不得台面。因为母家不兴,刘妃在宫中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妃子,而戎王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闲王。
谁知近些年,刘氏却出了一个有出息的,戎王的亲舅舅,名叫刘长兴,资质颇佳,竟修成了七阶武师。须知几年之前,就连万户侯的亲传弟子岳浩清、上官聆等人也都只是六阶而已,可想而知,七阶武师有多难得。
他修成七阶,便开了个武道馆,教授族中弟子,也不知是不是刘长兴太会教徒弟,以往从来不出挑的刘家,竟接连出了几个四阶的年轻人,渐渐的便有人慕名而来,武道馆便越开越大。
后来不知怎的,被锦皇得知了他的名头,便召进宫做了个御林军头目。刘长兴性子憨直,唯君命是从,得了锦皇欢心,一路向上,竟成了御林军副统领,甚至刘妃都得了弟弟的好处升了一阶,成了贵妃,而戎王东方煜,也是因为这个舅舅,才被锦皇启用,镇守长宁关。
他动身之前,刘长兴将原来武道馆那批亲传弟子都给了他,四十几个三四阶的武师,这便成了戎王身边的中坚力量,戎王倒也很争气,自从他镇守长宁关以来,大锦游民,再未能越界一步。
可就是今年三月,刘长兴得圣上加恩,回乡祭祖,却不知家祭时出了何事,满厅老小死了个干净,只有未参与家祭的妇人幸存。
说到此处,戎王的声音有些沉郁:“小王不知家祭时出了何事,可是附近的乡民,家里的仆从,都亲眼看到,那时是白天,却有无数乌鸦蝙蝠骤然而来,在祠堂外面盘旋,甚至还有很多以翅膀扑击墙面。直撞得满头是血都不停。”
他长吁了口气:“后来我外祖母觉得不对,在外面叫也无人应,急叫人开了祠堂看时,就闻得一阵冲鼻腥气,那祭桌上满是鲜血,直淌得遍地都是,我外祖父舅舅他们,俱都死了。”
他虎目含泪,有些说不下去,谢斓轻声道:“他们是什么姿势?”八壹中文網
戎王定了定神:“除了我舅舅是起身欲拔剑的姿势之外,其它人都是跪着的,我叫大夫来查,他们说,都是……都是吓死的,面上神情都极惊恐。”
他的拳捏的紧紧的:“正因为有这许多异像,所以旁人都说是我鬼魂作祟,我父皇向来极厌这种事,所以我的人只查了几日,父皇便下旨不许再查,还叫人烧了祠堂。”
“祠堂烧了?”谢斓不由得一皱眉。不过锦皇向来厌恶鬼神之事,她倒是听景樾说过,这才是典型的当年做下了亏心事,害了几万将士性命,如今怎能不疑心生暗鬼?谢斓道:“尸身呢?”
戎王道:“我在得知此事之后,便动念想请谢大人出马,所以尸体表面上下葬,但我外祖、舅舅几人的尸身,我已经叫人藏了起来,都搁了冰,应该不至于腐坏。”
谢斓点了点头,凝眉思忖,戎王道:“谢大人怎么看?”
“叫我小谢就成,”谢斓道:“你觉得呢?你相信这是鬼魂作祟?”
“我不信。”戎王看着她,冷冷的道:“不过是觉得舅舅到了帝前,生怕我有出头之日,竟行这下作手段,害这许多人的性命。”
谢斓点了点头:“嗯。如果是鬼魂,大白天弄这样大的阵仗,得是怎样的恶鬼?你外祖家不过是商贾之家,是做了怎样祸国殃民的事儿才会招来这样的恶鬼?这说词太牵强。”
她说话向来直接,戎王点了点头:“谣言止于智者。”他问:“如果不是恶鬼,那祭台忽然流血是怎么回事?家祭前祠堂都会细细打扫,祭桌更不知要整理几回,忽然流血,且流这么多,这是为何?还有那些乌鸦蝙蝠为何齐集?乌鸦也还罢了,蝙蝠本是夜里才出来的东西,怎可能白日显身?”
谢斓道:“祠堂自然是要打扫的,可是你家下人难道就是铁桶一块收买不得?随便收买个下人,做些手脚,应该很容易。”
戎王被她一言提醒,登时脸色一沉,低头细想,谢斓续道:“至于乌鸦和蝙蝠,我倒觉得这其实是一件事,我心里已经大概有谱,但兹事体大,不好空言,到时验过尸再说罢。”
戎王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景樾一直盘膝坐在一旁听着,却一句未曾插言,直到两人一齐沉默下来,他才道:“王爷心里,总该有所怀疑?”
戎王压了压长眉不答,景樾笑道:“赏金楼向来中立,懒得掺和你们的事儿,不过既然应你之请到了大锦,自然要问个清楚。再说,我们到了大锦,你父皇定会倒履相迎的。”
他扬眉一笑:“纵算你原本毫无想法,经此一事呢?若无权势地位,你连为枉死家人洗冤都做不到,遑论其它?更何况,如今连大楚都请不回的洗冤使被你请回了大锦,你的地位早已经不同,你说是纯粹为了这桩案子,也许你的确是这样想,可你觉得旁人会信么?”
戎王神情沉凝,他一再诘问,他却并不回答。
谢斓本来在想那个案子,也被景樾弄的有些走神。戎王是景樾已经预先考察并选定的明主,他之所以问这些问题,其实是问给她,还有外头骑马的顾倾城和常尔尔听的。
其实有的时候并不一定要答,不答,也是一种性情,初见面就掏心掏肺的,他们还真不敢拥戴。
举荐洗冤使这件事,中间肯定有景樾的手笔,否则他不会一个未见过面的人如此执著。但若说他请她来,只是为了她验尸查案的本事,而没有考虑到她整骨师的身份,和赏金楼的势力,她也是不信的。
她来,对于其它皇子皇孙,是一种无形而巨大的压力,倒不知这位戎王,会如何利用这压力。若是他真的能做好这一点,她这边,便算他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