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蕊的事,外头多少也传出了些风声,但也只知道她在陈府过得并不好,再多的细节便不清楚了。
清芷和林意儿也不怎么关心她,还是回谢府才听了几嘴,直听得人唏嘘不已,怎么都没想到,她在陈府过那样的日子。
可即便是这样,谢清蕊还要死乞白赖留在陈府,自作孽不可活,就连老太太都不管她了,旁人也绝不会对她有半分同情。
宣哥儿近日跟着凤哥儿一道读书很是辛苦,清芷便决定带他去街市上逛逛,计相的孙女余宛夕的生辰快到了,他前几日便吵着要去给小宛夕挑选生辰礼。
“想好要给宛夕送什么了吗?”马车上,清芷笑着问他。
小小的娃娃便会送礼物哄小姑娘开心了。
宣哥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愁道:“宛夕最喜欢吃糖果了,可她又不能吃,我也不知道了。”
“你还想着糖果呢,上一次宛夕吃了你的糖,牙疼了好几日。”
“那是娘亲的糖。”宣哥儿捂着嘴笑,那明明是娘亲做的。
他现在开始读书识字,清芷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从前在她面前总是软软糯糯要亲亲抱抱的,如今会像个小大人一般与她说话,还会逗她了。
清芷想到之前和二姐姐说的话,小娃娃黏着娘亲也就这几年,等再大些,就不会和娘亲亲近了,这么一想,清芷心里就很是失落。
清芷正愣神,马车突然停下,她以为到了,掀开帘子一看,才到断垣桥,便轻声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阿荇在车外回道:“姑娘,断垣楼在前头设了席斗茶,马车过不去了,可能需要换条道走。”
清芷往后头一看,有几辆马车堵在后头,她索性道:“罢了,我们下来自己走吧,反正是出来玩的,也不远了。”
母子二人下了马车,前头斗茶正欢,清芷便问道:“想不想去瞧一眼?”
别看宣哥儿小小年纪,也正儿八经瞧过几场斗茶会了,点了点头:“看看他们有没有娘亲厉害。”
汴京城里的酒肆就是经常爱捣腾事儿,时不时办个斗茶会、斗百草啥的,图个热闹又能增加人气,瞧饿了去酒楼吃上一顿,稳赚不赔。
清芷瞧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没有几个惊艳的,便要牵着宣哥儿离开,在外头,她几乎不会放开儿子的手,也早与儿子有言在先,宣哥儿也习惯了,只要出门,就紧紧牵着娘亲不乱跑。
可围观的人有点多,他们才转身,迎面就撞上了一人,清芷后退了半步,可不知是怎么地,她衣裳上的饰物勾到了面前之人的衣袍上,她这一退,只听嘶的一声,衣裳破碎。
清芷一惊,慌忙道了声:“抱歉。”
“夫人可有伤着?”声音是一个清朗的男子。
清芷抬眸看了眼,男子一袭藏蓝色长袍,面容干净、举止得宜,只是胸前的衣襟被勾坏了,她连忙回道:“无碍,失礼了。”
“人没伤着便好,外头杂人多,夫人带着孩子,还需谨慎些。”
“公子所言极是,毁坏了公子的衣袍实在是过意不去,前头便有几家杂货铺,我还是赔您一件吧。”
男子低眸望了眼破碎的衣襟,拧了拧眉,新买的衣袍就要作废了,还怪可惜的,想了想他点头道:“也好,夫人带路吧。”
清芷反倒一愣,淡笑颔首。
铺子里的成衣应有尽有,男子也不扭捏,径直挑了件和他身上那件差不多价钱的衣袍,清芷替他付了钱。
走出铺子时,有小厮进来说道:“王妃,马车已经停好了。”
清芷应了声,旁边男子突然诧异:“王妃?”
阿荇解释道:“这是靖安王妃。”
出门在外,清芷不会大张旗鼓宣扬自己的身份,但也不会刻意瞒着,汴京城里遍地达官显贵,也不只有她一个王妃。
可男子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突然沉了下来,眉头紧蹙,道了声:“谢清芷。”
清芷一怔,阿荇便道:“这位公子怎可直呼王妃闺名?”
“竟然是你。”男子上下打量了清芷一眼,虽是无礼之举,但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僭越,倒像是真的在打量。
清芷疑惑道:“公子认识我?”
男子摇了摇头,却是一笑:“早知道是靖安王妃,方才我就挑件最贵的了。”
“公子现在也可以挑。”
“不了,这件就很好了,我是今日才到汴京,没想到就遇上了你,我们还会再见的。”
男子说完话就离开,清芷很是莫名其妙,但这一个小插曲没有让她费多少心思,宣哥儿还吵着要给宛夕挑礼物,她就没多想,直到三日后在谢府再次见到那个男子。
说来也是奇怪,前不久她和意儿才一起回了谢府,这日老太太又特意喊她们回去,并言道有要事,务必要到场。
二人想了想,还是回去一趟吧,具体看看到底是有什么事,不行再走就是了。
可她们万万没想到,老太太着急喊她们回去,是因为大姑妈谢英一家进京了,这个从小到大都很少被提及的人,一个和娘家断绝关系几十年的人,突然来了。
就连老太太都惊喜莫名,连忙把能喊的都喊了回来,清芷和意儿都是从未见过谢英的,再大点的诸如谢江诚兄弟几个倒是儿时见过,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早已记不清了。
若是长辈不介绍,就是在街上遇见了,也万万认不出来。
清芷便是如此,那日街市上遇见的男子,就是谢英的次子关井然,难怪他说他们还会再见。
“这二十多年都过去了,突然又进京,是为了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当年的事,虚虚假假说不清又道不明,老太太偏心儿子,丝毫不顾及女儿,彻底伤了谢英的心,又有关老爷添油加醋,说断绝就断绝了,从未往来过。
老太太一见着谢英,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怕二十年没有联络了,可这心里怎能真的完全舍弃?
“您……哭什么?”几十年未见,这声母亲,谢英一时还叫不出口。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挤出一丝笑来:“真有点不敢认了,记忆中你还是做姑娘时的模样,怎么一转眼,都有白头发了。”
谢英将头发捋了捋,淡淡言道:“知天命的年纪了,能不有白发吗?”
“是啊,这么久了。”
合安苑里,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可没有一个人问一句他们来是做什么的,谁都问不出口。
门房上有人来禀告时,他们都以为是听错了,直到谢英真的进来,他们都还是不敢相信。
这次上京来的,除了谢英夫妇,就只有次子关井然一道,谢英另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早已娶妻嫁人。
二十年不见,至亲都变得生疏了很多,仿佛寒暄过后,就没有任何话题可聊了,还是关时博请咳了声,给谢英使了个眼色。
谢英才开口道:“原本不该也不会上汴京来,只是梅家人来了一趟,有些事情总归是发生了,逃避了二十年,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怔,老太太看了清芷一眼,快速说道:“梅家人是进了京,但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且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都解决了。”
“解决了?”谢英嗤笑:“也许在你们看来是解决了,但梅家人在旬县可没少折腾,仗着她外孙女是亲王妃,倒是作威作福的很啊,竟然还说当初是我们害死了梅以菲,事实究竟如何,我们今日来就是要问个明白,梅以菲是谁害死的,怎么就落到了我们头上!”
关家人之所以进京,原本就是与清芷有关,如果清芷不是亲王妃,如果没有赵初临的呵护和宠爱,那么梅以菲的死,他们还不至于如此紧张,但清芷如今身份尊贵,梅家人若把梅以菲的死扣到他们头上,他们有理也说不清啊!
老太太原本还沉浸在又见到女儿的喜悦中,但一听她提起梅以菲,就立刻沉下脸,不满道:“你们今日来,原来不是为了看望我这个老婆子的!”
“母亲不是早就不要女儿了吗?”过了二十年,谢英还是忍不住质问。
当年母亲的态度,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母亲毫无理由的偏袒,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还说出再追究就没她这个女儿这样的话,她怎么受得了。
她离开后,原本还期待着母亲能给她递个口信,可母亲从未派人去过旬县一次,二十年了,当她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了。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甚至是做祖母的人了,所以她更能知道当初的母亲有多狠心。
老太太眼神闪躲,她想要说什么,又被谢英打断:“今日来,不是来判定当日对错的,您的态度,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关于梅以菲身死这件事,还需要两个弟弟分说分说,别什么事都扣到我们关家的头上。”
说完这话,谢英下意识看向清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