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从赵初秀口中得知林意儿一切都好,便也没去谢府看她,一来她怀着身孕不便,二来上一次回谢府耍了通威风,老太太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指定不痛快,她还是少去触霉头的好。
赵初秀只是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去了这满身的风尘,便骑马去了西郊。
冯兰若日盼夜盼,终于等到儿子回来的这一日,却见他衣冠整齐的模样,不冷不热说道:“原来不是先来的我这儿啊。”
赵初秀淡淡回道:“一身风尘,怕在母亲面前失礼,故先回府换了身衣裳才敢来见母亲。”
他的回答毕恭毕敬,却也疏离得很。
冯兰若一双眼睛在赵初秀身上打量,不知为何,他回来了,她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
这三个月,她日日为他担忧,担心北方动.乱之地他会有危险、担心他心灰意冷不愿再回京、甚至担心他去到那个伤心地会有轻生的念头,她每日都在等他的来信。
听到谢清芷怀孕的消息,她都无动于衷,满心都在大郎身上,可是此刻大郎就站在她面前,还是从前的模样,她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很奇怪,并没有。
面前这个她偏爱了三十年的儿子,让她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厌倦的感觉,也不知是厌倦他,还是自己。
他好像有些瘦了,她张口欲关心几句,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能想象到他会说什么话、神情有多冷淡,只稍这样一想,她就没有再开口的欲望。
“天色晚了,母亲若没别的事,儿子就先回去了,母亲也早点歇着吧。”再开口就是告别的话语。
冯兰若抬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只觉他面前隔了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楚,纵然他离京时,就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了,可她仿佛直到今日才看清,自己对他而言,真的只是名义上的母亲了。
正如赵初临和赵初毅那般。
“你既不愿多待,那就回吧,你我都不必勉强。”
赵初秀身子微微一顿,恭敬拜了一礼,转身才要离去时,又突然被母亲叫住。
冯兰若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忐忑:“你去了北方,可有……可有寻到他的消息?”
赵初秀僵住,面上有丝疑惑,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母亲会主动去问父亲的消息,可很遗憾,他无奈摇了摇头:“战场之上寻不到尸身的太多太多了,我本不该心存侥幸的。”
他总觉得找不到父亲的遗体,就可以骗自己父亲还活着,但当他去了北方,从当地百姓和兵将口中得知那场战事有多么惨烈时,他就知道不该抱希望的。
若不是父亲死在了战场且身体损伤严重,又怎么会那么多人寻找都找不到?
冯兰若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样的消息她早该想到的,赵洁他死了,他早就死了,自己不是一直都希望他死的吗,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是为何?
“你既去了这一趟,也该死心了吧。”冯兰若喃喃道。
赵初秀叹了口气,他去北方,原本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谈不上死心不死心,正如三弟从未放弃过一样,在他的心里,也不会放弃寻找父亲,哪怕穷极一生。
魏映容这边还在想办法怎么对付清芷肚子里的孩子,可平南王府守卫太严,赵初临将她保护得太好,清芷自己又很谨慎,魏映容根本就没有可乘之机。
但她明白,清芷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不论男女,地位都可稳固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只要清芷的孩子没了,伤了的身子再想有孕就难了,也许以后还有机会,可陛下等不得。
平南王府需要子嗣,陛下不会允许赵初临无休止等下去,必然会赐婚,而赐婚……魏映容是首选。
“如今平南王府严得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谢清芷也不出府,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眼看着谢清芷月份越来越大,魏映容也越发着急了。
彩琴在一旁出着主意:“她前几日不是还出府了吗?可见并不是完全不出去的,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她定然还会出府,一旦离了平南王府,还愁没有下手的机会吗?”
“你说得容易!我又不知她到底何时出府,再者,要想做得隐秘,需要提前布置筹划,如果冲动行事,就算她的孩子没了,那我也搭进去了,还有什么用?”
魏映容是极聪慧的,如今对她而言,只是缺一个机会,一个得知谢清芷提前出府的机会,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齐敏儿能在街上将谢清芷掳走,那是赵初临疏于防范,可自从那件事之后,谢清芷出门,身边从未少过人,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孕,必定不是能轻易掳走的。
既然不能掳走,就只能制造什么意外了。
魏映容正愁不知该怎么把清芷弄出府,没几日这机会就来了。
凤哥儿、恒哥儿、欣姐儿都是在六月里生的,今年又是恒哥儿和欣姐儿的周岁宴,老太太索性就在谢府里大摆宴席,为几个孩子庆生,安元修这边因没有长辈在世,自然全听老太太的,谢清菡又极好说话,哪怕在谢府办儿子的周岁宴也无妨。
白珏那边就更不反对了,白母是个没主意的,白珏也觉得几个孩子在一起热闹,于是便这样敲定了。
还有两个月,谢府就开始各处送帖子,刚好英国公府也收到了,魏文禹和谢江诚几人有些交情,也愿意去热闹热闹,魏映容一盘算,这样的日子,谢清芷八成会到场,到时候人多眼杂的,也比较好下手。
“孕妇身子娇贵,碰不得摔不得,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呀。”魏映容望着窗外刷刷响的树叶,娇媚笑了笑。
原本定下了六月中旬的宴席,谢兰一家怎么也要给孩子们庆完生再走的,可这回金陵的日子一拖再拖,不知不觉她们一家来汴京有小半年了,家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阶儿兄弟俩还在家里,这都好几个月了,我心里实在惦记,这次真的要回去了。”谢兰拒绝了老太太的挽留,原本一家人只是来汴京陪老太太过个年,谁知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拖再拖这都四月了。
老太太也知女儿回金陵的心坚决,可如今意儿和赵初秀的事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她怎么肯轻易放意儿离开?
“你们要走我不拦着,可是意儿那丫头,就让她先留在汴京吧,也好多替你陪陪我。”
谢兰着急离开,除了放心不下家里,最重要的就是林意儿,她实在不愿女儿再与平南王府的公子有任何牵扯,趁现在事态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要赶快带女儿离开。
“意儿在汴京已经待得够久了,她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不能总不嫁人呀,此次回金陵,先把她的婚事给办了,以后母亲若想她,我再让她来看您。”
谢兰打着商量,老太太却脸一沉说道:“你还敢提婚事,她这次一跑就是三个月,都是被你给逼的,你若再强行带她走,她半路再跑了怎么办?”
“我把她拴在我身边,看她还怎么跑?要是再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我先打断她的腿!”提起这件事谢兰就生气,意儿跟一个男人不明不明待了三个月,这要是传出去,意儿这辈子就毁了!
“她是个人,又不是牲口,你还想拴着她?你越这样逼她,她越是不听话,你听我的,把她放心交给我,我会给你看好她的,决不让她乱来。”
老太太的保证,谢兰可不敢信,她太清楚母亲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遂语重心长劝道:“母亲,意儿与赵大公子,我是不会同意的,您若真心为意儿好,就该知道意儿若嫁进平南王府是不会幸福的,况且老王妃也决不允许赵大公子娶意儿,如今老王爷不在了,平南王府里就老王妃这个长辈,婚姻大事越不过她去,意儿只会成为满汴京的笑柄。”
“况且那个赵大公子,又不是非意儿不娶,此次他带着意儿北上,可见是极不稳重的人,做事丝毫不顾后果,他也不想想这样的事若传出去,意儿可怎么办?母亲难道放心把意儿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上?”
谢兰一句句,说得老太太哑口无言,老太太并非不心疼林意儿,可和家族稳固比起来,意儿的幸福就不值一提了,再者意儿嫁给赵初秀,也不见得就不幸福。
她嘴硬说道:“赵大公子同意带意儿北上,说不定就是准备迎娶她了呢,你可别先误会了人家的好意,若这一路没有他照顾,意儿不见得能安全回来。”
“母亲怎么说这样的话!”什么叫意儿不见得能安全回来?谢兰极力压着自己的火气,本不愿对母亲不敬,可这话也太难听了,好像巴不得意儿出事一样。
老太太别过脸去,嘟囔道:“我说的也是事实啊,是你先暗指赵大公子品行不好,我才这样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