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临在外室,内室的声音他自然也能听到,他紧紧蹙着眉,忍着想要冲进去的冲动。
平南王妃说道:“当时与敏儿站在一起的只有你们三个,如果不是你,那便是谭蓁蓁或者周小鱼了。”
清芷下意识说道:“她们没有推大嫂嫂。”
“你自己尚未洗清嫌疑,凭什么替她们作保证!”平南王妃心烦意乱。
“她们……”
“行了!这件事一定要有个交代。”
清芷万万没想到,平南王妃唤她来北苑,竟是怀疑齐敏儿失了孩子与她有关,清芷回忆了当时的情况,齐敏儿是正对着她与阿蓁,而周小鱼在阿蓁另一侧,齐敏儿是往后倒的,所以不可能是周小鱼推的她,那么便只剩下她和阿蓁二人了。
但清芷可以保证,她与谭蓁蓁绝对没有推齐敏儿。
清芷望向齐敏儿,问道:“大嫂嫂当时确实感觉到有人推了你吗?推在什么位置?”
清芷话音才落,齐敏儿便怒瞪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说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那可是我孩子的命,我会用孩子的命来诬陷你们?”
清芷叹了口气,齐敏儿一口咬定是她们其中一个推了她,且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正常沟通,遂不再言语,平南王妃静静望了眼齐敏儿,说道:“孩子没了,我知道你难过,可你身子太虚弱了,且好好养着吧,你与大郎还会再有孩子的。”
齐敏儿紧紧抓着床榻一侧,咬牙道:“母亲一定要给儿媳做主,为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子讨回个公道。”
平南王妃点了点头:“我明日一早就找谭蓁蓁和周小鱼问个清楚,就算她们不承认也不打紧,总归是她们其中一个,跑不了的。”
齐敏儿知道婆母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有她这句话,总归会有个人为她的孩儿付出代价,她恨恨想着。
赵初秀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道:“母亲,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此话一出,平南王妃蹙了眉,齐敏儿怨毒地望着夫君,冷声道:“什么叫到此为止?那可是你的孩子!”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吗?自始至终是谁的错?你先动手打了谭姑娘,她也未曾还手,你摔倒在地,真的是她们推的吗?”赵初秀不愿怀疑她说谎,可他却是明白,清芷和谭蓁蓁不可能推她,而那个位置,周小鱼要推,也只会令齐敏儿往前倒。
失了孩子,他比谁都心痛,这一夜,他已经够疲惫的了。
“你的意思是,你出府幽会旧情人,我就该乖乖待在府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赵初秀呼了口气:“我已与你解释多遍,出府是为给你买花灯,你既不愿相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谭姑娘尚未出阁,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怎容你这般诋毁?”
她这些话,足以毁掉谭蓁蓁。
齐敏儿冷嘲:“清清白白?她早前就与你有染,你成婚后她亦不曾收敛,这叫清清白白?”
“我与她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任何逾礼之举!”
发乎情……齐敏儿咬破了嘴唇,这三个字就像一个魔咒,让她彻底失了控:“你承认了,承认心里一直都有她,他出府与她幽会,放着怀孕的妻子不顾,如今她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你不但丝毫不怪罪,反而处处维护,赵初秀,对我好狠心!”
赵初秀身子踉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下一瞬就要晕倒,可齐敏儿咬定了谭蓁蓁推了她,母亲也势必要追究到底,然而实情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齐敏儿自己知道了。
“你说是她推的你,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一直都是你在纠缠,先动手的人也是你,我多次劝你离开,对你多番解释,你充耳未闻,如今孩子没了,你就没有责任吗?”
齐敏儿大骇,他竟觉得孩子没了是她的责任,他把这一切归咎到她身上,只为维护他心爱之人?
“你为了维护她,竟然这样指责我?”齐敏儿眸子猩红,泪水沿着两鬓流下,她吼道:“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是,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但一定要牵连无辜之人吗,我真的累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府,更不该在遇到三弟一行时停留,是我的错。”赵初秀如身在沼泽泥潭,周遭一切渐渐将他吞没,桎梏着他就连呼吸都困难,他是真的累了。八壹中文網
齐敏儿见他一副心如死灰不复温的模样,心里也越发冰凉:“自然是你的错,抛下妻子外出同旧情人幽会,本该就是你的错。”
“那不如,我给那孩儿陪葬吧。”他并非气话,而是真的想解脱了,从母亲逼迫他娶了齐敏儿那日起,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解脱。
此话一出,齐敏儿倏地望向他,心里似乎一下子空了,那些怨恨和痛苦、爱而不得的苦恼,好似都不重要了,她是爱他的啊,纵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年了,她是爱着这个男人才会一次次闹得不可开交。
她在乎他心里有旁人,在乎他对她不冷不热,在乎着他的一切,而他……宁愿去死。
“为什么……为什么?”她捂着心口,才失了孩子本就身子虚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平南王妃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大郎,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让阿娘怎么办?”
赵初秀慢慢将目光移到母亲身上,这个自小对他百般呵护、百般宠爱的母亲啊,他忍不住问道:“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
他这话没头没尾,可几乎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他这句呐喊,谁都想知道,为何是赵初秀,同样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何偏偏只对一人好,而那人为何是赵初秀。
平南王妃面对儿子的质问,几乎想夺门而出,而儿子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差点失控。
“您的爱,让我的人生彻底成了悲剧,如果这就是您想看到的,那么您如愿了,我喜欢的,您逼迫我放弃,我不喜欢的,您硬要塞给我,我的意志、我的喜怒哀乐,在您眼里毫无价值,我不是您的儿子,我只不过是您的玩偶罢了。儿时,二弟和三弟时常羡慕我,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母亲特别好,对我无微不至,可长大后才知这是一种负担,因为享受了母爱,就要承担这悲剧的人生,可是母亲,您问过我吗?”
“您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世子之位、高门联姻,这都是您想要的啊,二弟和三弟同样是您的孩子,谁当世子不都一样吗?父亲待您一心一意,几十年不曾纳妾,对您百般包容,可这些年来,您又给过他几个笑脸呢?儿子真的不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事到如今,儿子也不求母亲能够改变了,您生养了我,我便将这条命还给您,大概就是儿子唯一能够做的了。”
“大郎!”平南王妃几乎要窒息,颤巍巍的脚步扑向儿子,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双臂,极少动容的人已是泪流满面,她甚至有些惊恐:“我为了你,费尽心思,你便这般恨我?”
“不,我不恨您,谁让我投胎成了您的儿子,可是母亲,我真的累了、倦了!”
“就因为我不让你娶谭家那姑娘?”平南王妃满脸不可思议,她的儿子,当真用情如此之深?
赵初秀摇了摇头,阿蓁只是其一,让他真正厌倦的是母亲强势的偏爱,压得他透不过气。
当年花果铺子初见谭蓁蓁,他便是被她的自由率真吸引,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姑娘可以活得这般肆意,让他向往、艳羡、强烈的想要靠近,他的生命中,因为有了她,多了一束光。
而这束光却被他自己亲手掩盖了,从此他的人生便只剩灰暗二字,如果当初他能够多争取一些,如果他不那么懦弱,就不会伤害阿蓁,也不会伤了齐敏儿,都是他的错。
赵初秀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他是那个罪魁祸首,只要他不在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吧。
平南王妃见儿子眸子黯淡,再无往日光芒,一颗心大恸,他是她活着的唯一希望啊,为了这个儿子,她甚至没有了自我,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她早就归了黄土,她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他的身上,竟让他这般抗拒和怨恨吗?
她真的错了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啊。
赵初临在外室听到这些话,本以为已无波澜的内心,还是酸涩难耐,他顾不得什么礼数,还是进了内室,一把抱住了赵初秀,沉声道:“大哥,我与二哥从未怪过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大哥,一切都会好的,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赵初秀在看到赵初临那一刹,眼睛里才有了些异样,却是哭道:“我何德何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弟弟,是我对不住你们。”
“兄弟之间,不说这种话。”赵初临怕他真的要寻死,一直紧抱着他,然后转过身对母亲说道:“我先带大哥出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