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梅皱眉道:“送你去郡王府是享荣华富贵的,你做什么寻死觅活的。”
她又望着谢江诚,讥讽一笑:“你若真舍不得她,为何不娶她?”
谢江诚蹙眉,拳头紧握,半晌没有说话,谢梅冷冷一笑,温婉真是受够了母亲,更不愿让表哥为难,心一横就想一死了之。
突然听见谢江诚问了句:“清芷呢?方才不是还在这儿吗?”
谢清菡躲在一旁怯怯说道:“方才……方才婉儿要寻死,三妹妹劝不住就跑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江诚身子微怔,突然懊恼道:“武功郡王……坏了!”
东街皇子府,如今已是郡王府了,清芷立在府门外,忐忑不安,想到温婉抵在脖颈上的簪子,她咬了咬牙,走上前去。
府门外的小厮询问了两句,竟然没有通报就直接带着她进去,本朝崇尚节俭,这所宅子还是赵德昭出阁时,先帝所赐,并不豪奢,瞧着与普通官员的住宅并无不同。
只是其中建筑会因个人喜好各有各的特点,而赵德昭的宅子……古板沉闷,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便是宅子西侧的楼台水榭,而赵德昭就站在水榭之中,遥遥而望。
清芷心定了定,缓缓走上前去。
“见过郡王殿下。”她屈膝叩拜行礼。
赵德昭虚扶一把,清芷却没有起身,赵德昭紧紧盯着她说道:“先起来,我知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如果你想继续谈下去,就先起身。”
“殿下知道?”清芷只能起身,然后退离他几步远。
“我一直等你,等你来见我。”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清芷大骇,突然明白了过来,果然下一瞬就听赵初临说道:“我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清芷身子微晃,她本是来求他放过温婉,可如今她又怎么开口,又能说什么?
清芷又屈身跪地,恭敬言道:“清芷不值得殿下这般抬爱,清芷也绝……绝不做妾。”
赵德昭上前走了两步,在她面前止步,低头望着她,眸色渐深。
“我没说让你做妾,我会让平南王收你为义女,你以亲王之女的身份出嫁,做我的郡王妃。”
他说的理所当然,已经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可这只会令清芷更加惶恐不安,她伏在地上,长跪不起,无声抗议。
赵德昭似乎陷入回忆,背对着清芷,轻声说道:“那日我被父皇责骂,本是出府散心,却在沈府门前见到你被撇下,孤零零站在原地,神色萧索黯然。后来我竟跟了你一路,见你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又见你和卖玉的小贩争吵,就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何要一直跟着你,也许当你被撇下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两个很像。”
“从前你避着我躲着我,我知道原因,所以忍着不见你,也从不逼迫你,但如今叔父已经继位,你难道还要避着我吗?”
他一手托着清芷手臂,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拽到他身前,他离她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敛眉望着她,像要看进她的眸子。
清芷惊得后退,身体却被他禁锢,他眉头微微皱起:“你怕我?”
她何止是怕,她现在是惊惧,他是皇子,他的喜欢对清芷而言是一种宣示,那是皇族的权利。
赵德昭一手圈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欲抚上她的面颊,她眉目如画、娇弱玲珑,可他心里明白,他喜欢的不仅仅是这样一副好皮囊,他并不肤浅。
他的手将要触碰到她,清芷侧首躲过,他的手僵住,定定望着她。
“殿下抬爱,清芷受之有愧。”她努力挣脱,他却裹得更紧。
他问她:“为何?你心里有别人?”
清芷摇头,就算是有她又怎么能说,此时此刻她若说出任何一个名字,只会害了那个人,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我向陛下请旨赐婚,你觉得谢府敢抗旨吗?”
水榭中有冷风吹过,拂过她面上滚烫的泪水,清芷身子微微颤抖,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无力,如果可以选择,那日在侯爵府她一定会忍住,不对谢清蕊动手,没有惹曾氏生气,就不会被她撇在侯府门前,也就不会被赵德昭遇见。
可是一切都晚了,他若真的进宫请旨,她怎么逃得过?
等等!清芷突然一个激灵,他说入宫请旨?对啊,他若真想得到他,不过进宫请个旨意那么简单,又何必兜这么大的弯子,用温婉来逼她?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觉得陛下不会同意,或者他已经请求过,陛下没有答应,因为三哥哥,陛下不会希望武功郡王与谢府联姻。
清芷迅速整理好思绪,试探说道:“那不如殿下先请了旨意来,清芷自是不敢不从。”
赵德昭盯着她的眸,旋而薄怒:“你很聪明,但别自作聪明,就算没有旨意,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心甘情愿。”
清芷心中稍安,起码证明了自己心中猜测,虽然赵德昭明显不会放手,但尚且还有转圜余地,若他真的拿到了旨意,清芷才真是躲不过了。
“你别忘了,你姑妈可是很愿意把她女儿送过来。”
赵德昭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到清芷头上,婉儿……那只会逼死她,怎么可以?
赵德昭禁锢着她,看到她怔怔而落的泪水,她离他那样近,他伸手为她拭泪,心里有一丝心疼。
“求殿下放过清芷吧。”
她的话让他的怜惜化为恼怒,他喜她,她却求他放过她。
不过赵德昭的确放开了她,清芷连忙后退几步,转而听见他说:“我不逼你,我会让你自己选择。”
清芷眸间一喜,他却又道:“不过你别忘了提醒谢梅,让她尽快将女儿送来。”
什么?清芷抬眸惊讶望着他,他似乎一直是这样一副神情,平平淡淡,哪怕动怒也未达眼底,清芷忽然想起世人对他的评价: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
这样的人,她看不懂,也不敢随意接触。
他是先帝之子,曾与当今陛下争夺储君之位,他并非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皇子,他有谋略、有城府,最重要一点,他得陛下忌惮。
他失去了皇位,所以更要得到她。
“殿下一定要让温婉进府?”她近乎哀求。
赵德昭目光稍微缓和:“这取决于你。”
“殿下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强求于她,殿下这样逼她,无异于让她去死。”温婉看着性情柔弱,实则内心坚硬,她自小除了生父,没有感受到任何温暖,可父亲终归忙于外事,甚少干预内宅。
清芷从前觉得自己很不幸,可她至少还有三哥哥处处关怀疼爱,而温婉什么都没有,她既敢把簪子拔下来对准脖颈,她就能说到做到。
“她可以无事,我说了,这取决于你。”赵德昭别过目光,他发觉自己见不得她痛苦难过的样子,可他没办法,只能逼她,逼她心甘情愿嫁给他。
“若清芷坚决不从呢?”她周身冰冷,紧抿双唇。
赵德昭大步跨到她面前,抓着她瘦弱的肩膀,他的手很用力,清芷忍着疼没有出声,就那样冰冷望着他,他蹙着眉,却渐渐放开了手。
“若我说,一定要你做我的王妃呢?”
“清芷宁愿一死。”
她这一生,除非那个人亲口说不要她,否则她绝不委身旁人。
赵德昭唇边一丝冷笑,笑得凉薄,他原以为他想要的都能得到,皇位也好,喜欢的女子也好,可到头来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他眸中渐渐聚起怒气,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狠毒话语就这么说了出来:“你若嫁给旁人,甚或想一死了之,我会让她给你陪葬。”
“你!”她,是指温婉,清芷听懂了,她身子一软,后退半步。
“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是真心的。”他感到一阵挫败,他不想伤她,真的不想。
“殿下的真心,只会让清芷感到害怕惶恐,这样的真心不要也罢。”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伤她、逼她,甚至伤害她的家人,这样的真心她真的承受不起。
她的话彻底惹怒了他,她对他的真心嗤之以鼻,多么讽刺。
这世上最令人恼怒愤恨的莫过于自己倾心相付,而对方却不屑一顾,水榭中的气氛骤然降到极点,赵德昭伸手钳住清芷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他微怔,眸中有痛色,因为他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恨,她恨他?
为什么?他想把一切都给她,他许她王妃之位,为她筹谋打算,她却对他生了恨意,赵德昭倏地松手,别过头去,冷然道:“要么你来,要么她来,你自己选。”
清芷不出声,他又道:“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愿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清芷握紧双拳,转身离去,不远处两名侍卫伸手将她拦下,赵德昭叹息道:“放她离开,她会再回来的。”
这话像说给他自己听,她会回来的,她终归要回到这个地方。
清芷头也没回地离开,出了府门,三哥哥谢江诚正焦急等待,她连忙抹去泪水,想故作坚强,可三哥哥上前一下子把她揽入怀中,她就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