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林姝侧过身,看似是看向童妈妈,可这目光却是落在了魏妈妈脸上,魏妈妈脸色可真是难看至极,她差点就笑出声来了,“那这件事就有劳童妈妈多费心了。”
童妈妈直说不敢。
魏妈妈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可林姝像是没瞧见似的,反倒是与连氏说起家常话来了,“……这几日钟姨娘可有来给您请安?麟哥儿可有抱过来给您瞧瞧?”
连氏只叹了口气,道:“钟姨娘和怜姐儿来过两次,奶娘也牵着霆哥儿来过一次,可就麟哥儿没见着,钟姨娘只说麟哥儿身子弱,吹不得风,如今正染上了风寒,说等着麟哥儿身子好些了再带过来给我请,这不过初夏,孩子哪里就那么容易染上风寒了?”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些忿忿不平,原先她虽身份不显,可因着主持中馈旁人却是不敢轻怠她的,如今她总觉得……钟姨娘好像都能和她平起平坐似的,再想着长泽郡主那边,她也就更担心了……
人闲了,便容易胡思乱想起来。
林姝只笑道:“过几日瞧便过几日瞧就是了,虽说您身子已经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可却是比不得当初,前几日太医来给您请脉的时候也说了,要小心将养着,不可怠慢,若是麟哥儿将病气过到您身上那就不好了。”
从小到大,连氏一直都被连家老太爷当成儿子养的,性子也极为好强,也就如今在女儿跟前,她的心才软成了一滩泥水似的,“还是我的姝姐儿懂得心疼人,不过那样小的孩子的,哪里就会将病气过到我身上来了?我又不是纸糊的……”
林姝又陪在连氏身边说了会话,便有林慧身边的小丫鬟来寻,说是三姑娘带了一筐子荔枝去玲珑阁了。
连氏只笑着嘱咐道:“荔枝是上火的东西,可不能贪吃,吃多了嘴里可是要长口疮的。”
荔枝可是比桂圆更加稀罕,这大夏天的,一筐子荔枝送过来不知道会死多少骏马,就算是连氏有银子,这东西也没有经常朝着玲珑阁里送。
林姝笑眯眯的就下去了,这几年下来,她的言行举止表现的越来越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了。
玲珑阁里的林慧正一边吃荔枝一边等着她回来,荔枝水儿吃的满手都是,见着她进来了,嘴里更是嚷嚷道:“看我待你多少,我姐姐也就从福宁给我捎过来了一筐子荔枝,我便拿过来与你一起用了。”
说着,她还将一颗剥好的荔枝塞到林姝嘴里,直问:“甜不甜,好不好吃?”
这林嘉送过来的自然是好东西,林姝嘴里满口清甜,挨着核的荔枝肉也是半分苦涩都没有,“果然好吃。”
林慧听了十分高兴,甚至张罗着要香穗拨了一小半送到芳华园去。
她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谁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若是不喜欢谁,旁人就算是将心掏出来给她她都瞧不上的。
两个小姑娘在屋子里边吃荔枝边说私房话,大多是林慧说,林姝听,“……我姐姐过不了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平宁长公主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一个长公主怎么就闹着要去福宁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连带着姐姐都要在那边受委屈,吃不好穿也穿不好的,想我那未曾谋面的小侄女嘴里怕都说着一口福宁话罢!”
到时候她得好好像个法子将侄女那一口福宁话给纠正过来,这好好的小姑娘,若是连京话都不会说,到时候出去交际可是会惹得人笑话的,说不准到了说亲事的时候都会被人瞧不上。
“你倒是有意思了,原先大姐姐尚未出阁我虽还小,可却也记得事儿了,那个时候你只埋怨大姐姐整日逼着你写字念书做女红,每日一见到大姐姐那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平宁长公主一家说要去福宁,祖母和大伯母说起这事儿来直掉眼泪,却唯有你偷偷将手常在桌子底下数大姐姐还有几日才会去平宁。”林姝笑着打趣道:“怎么,如今就不怕大姐姐回来与你算账了?你这读书写字也就勉勉强强,女红可是完全拿不出手了……”
林慧面色一红,又塞了颗荔枝进嘴里才道:“哪有?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原先我的确是觉得大姐姐对我太严苛了些,可如今我大了,晓得她这是为我好,更何况,每每大姐姐写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总是说她在福宁一切都好,可又怎么会一切都好?”
“福宁常年水患,爹爹说是大姐夫的膝盖已经落下顽疾,一到了阴雨天便疼痛难忍,若不是因为大姐夫的病,只怕平宁长公主还执拗在福宁不肯回来了。”福宁乃是平宁长公主的封地,可就算是她的封地,自古以来也没有说哪位长公主呆在自个儿封地上不回来的。
可林姝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来,上一世平宁长公主一家到她临死之前还在平宁呆的好好的,甚至皇上三番几次派人相请,平宁长公主也未曾回京,更是丢下一句话,她这辈子就要死在福宁。
皇上也没有法子,总不好差人绑了自己的嫡姐回京罢。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一世许多事情的轨迹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林慧却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说起来大姐姐也是个命苦的,如今膝下也就一个女儿,大姐夫不仅是个孝顺的,更是时常在外办公,恨不得连替大姐姐撑腰的人都没有,我娘可是说了,大姐姐这次回来,可是要留她在信中侯府住一段日子了。”
林嘉?
林姝细细回想起这个大姐姐来,思来想去却是没什么印象,林嘉比她大上八九岁,她在五六岁的时候,林嘉便出嫁了,在平宁长公主府住了没几年,便随着平宁长公主搬去了福宁……
正思忖着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林姝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小贱蹄子,收了我的东西事情还没办成,你当真以为这天上会白白掉馅饼下来吗?快点,将镯子拿出来,要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芸豆去了庄子上三年,也学了庄子上那些农妇的泼辣作风,一点也没同她客气,“妈妈可真是有意思,我自然是知道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下来,可那日妈妈却是将话说的清清楚楚的,说见着我跟着夫人和姑娘去了庄子上几年,受苦了,这才给了我镯子,怎么翻脸就说我没替你办成事儿?我倒是想问问妈妈,那日你可说了要我替你办什么事儿?”
芸豆年纪小,声音尖,扯着嗓子喊了两句,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凑过去看热闹了。
芸豆倒是愈发来劲儿了,“更何况,这给了旁人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不如咱们去姑娘跟前评评理?”
“你……”多少年已经没有小丫鬟敢这样与魏妈妈顶嘴了,当即魏妈妈作势要上前打芸豆。
急急忙忙赶出去的林姝厉声呵斥道:“魏妈妈这是要动手不成?”
一时间,魏妈妈扬在半空中的手是放下不是,打下去更不是了。
就连跟着赶出来的林慧也蹙眉道:“魏妈妈也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就算是姝姐儿身边的丫鬟婆子做错了事儿,魏妈妈也该禀了姝姐儿决断,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我们信中侯府何时有了这样的规矩?!”
就算是魏妈妈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可如今嘴里也像是含了一枚破了的苦胆。
不仅不能吐出来,还得硬生生咽下去。
魏妈妈恨恨看了眼芸豆,转身便下去了。
她连话都不想说了。
又该说什么?说自己这次是着了芸豆的道儿?不对,是着了四姑娘的道儿,芸豆一区区二等丫鬟,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这一场闹剧之后,林姝和林慧便又进屋去了,林姝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可林慧却一个劲儿埋怨魏妈妈不懂事,还不如当初的祝妈妈了。
林姝有一声没一声的应和着,却晓得这采买一事儿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掷下了一颗石子,就算是石子已经沉入到了湖底,可那涟漪却是一圈接一圈,不知道会波及到多少人。
可不是嘛,到了第二天,这芳华园管灶上的婆子便和童妈妈吵上了,无非就是童妈妈来了芳华园,小厨房呈了热茶上去,童妈妈只说了句如今自个儿在喝药调理身子,最好能换成白水。
童妈妈不晓得自己这话到底是哪儿说错了,便惹得管灶上的婆子提着菜刀就出来了,看那架势恨不得要拼命似的。
连氏那边自然是也听到动静了,可她想着女儿嘱咐自个儿的话,也就装作没听到似的。
一而再再而三,这样的小事儿太多了,就连太夫人那边都听闻了芳华园和玲珑阁最近不太平,趁着林姝去请安的空当道:“……如今你们母女三年多未回府,底下的人都懈怠了,你们也莫要一味做好人,该赏的要赏,该罚的也要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