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帝理所当然地一笑,道:“贵妃中了毒,自然是牵扯进去的。”
琼婕妤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永徽帝看着她为难的表情,脸色沉肃下来,道:“怎么?”
“臣妾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曲折,只是……”琼婕妤满面的为难神色,支支吾吾地开口。
永徽帝看着琼婕妤面上无所适从的神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不喜看琼婕妤这幅期期艾艾神情的烦心,一瞬间消散。声音格外温和地说道:“你只管照实说,若有什么,朕自会明察。”
琼婕妤怯怯一笑,道:“是臣妾多思了。”琼婕妤微微语顿,才有重新整理了心绪重新开始,道:“贵妃中的毒是鸩毒。宫里的鸩酒一直是专人看管,也是有数的。宫里的鸩酒没有少,那就是从宫外来的。臣妾查过,贵妃中毒前秦贤妃身边的宫人曾经频繁的出宫。因为过了好些时日,只能查出端倪,却没有明确的证据。还有贵妃的饮食,一直是专人伺候的。这毒是怎么下进去的呢?若不是贵妃自己愿意,开了口子,又怎么会中毒的?还有那鸩毒,见血封喉。只要一点点,人就必死无疑。怎么下毒的人不多用一点儿计量?贵妃娘娘吃了那么些东西,怎么还能活命。臣妾觉着这其中很是可疑,就让人去李贵妃的小厨房查了查。虽说不是李贵妃身边的人有问题,可贵妃中毒那日,小厨房确实格外的松懈。连着仙杼殿西北角的守卫都格外的松懈,李贵妃最是怕猫。可那日,仙杼殿西北的角门窜进去了一只猫。竟然没有人发现。臣妾那日是眼睁睁看见的……”
琼婕妤叙叙地说了许多,可这些很多都是模棱两可的巧合,偶尔琼婕妤会同永徽帝说出几个宫女、太监的名字,请永徽帝细细的去问。
等永徽帝从琼婕妤处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的沉重。
回到观风殿,永徽帝独自一人坐在书阁中。他桌子上摆着的书皆是前朝的史书典籍,乱糟糟的摊在桌子上,每个书都翻开了几页。
何清泰帮永徽帝端来了一杯决明子泡的茶,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您看了将近两个时辰,该闭目歇一歇了。”
永徽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朕当政二十余载,虽然不比秦皇魏帝,可朕自认也不是那等糊涂庸君。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糊涂事儿,临老遭了这等报应?”
何清泰一听永徽帝这样说,立时战战兢兢起来,“陛下您是明君。奴才不懂什么政事,可奴才却知道,大燕在您的治理下太太平平的。老百姓有饭吃、有衣服穿。”
永徽帝哂笑,道:“太太平平?南康的事儿你忘记了?那么多白骨,朕这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白骨。可他们说,这也不过是一点点。不知道还有多少白骨,埋在了蓉江堰的下面。”永徽帝语气格外的苍凉。
何清泰道:“这不是陛下的错,陛下何曾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呢?就算是秦皇、魏帝在世,只怕也免不得有这样的事。陛下您才当朝二十余年,往后还有很多年。您会带着大燕越走越好的。”
永徽帝勉强露出些许笑脸,瞥了何清泰一眼,道:“你别说漂亮话,朕还能活多少时日。朕只想着,能选一个适合的储君,让大燕真正的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何清泰跟着永徽帝多年,太明白永徽帝的脾性了,知道近日来皇后和储君,都是永徽帝心头的一根刺。他自己说没什么,可若是旁人敢提那么一句,就势必要拨动那根刺。他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道:“陛下万岁。虎父无犬子,各位殿下都允文允武、孝顺能干呢。”
“是啊,都是能干的,都太能干了。哪怕有一个蠢得呢,至少朕还能知道,他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妄想!”永徽帝说到这里,越想越气,道:“这些孩子,朕谁都不曾偏袒,小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朕手把手教的写字、手把手教的弯弓射箭。如今长大了,翅膀就都硬了。他们不像朕,他们跟朕都不是一条心。他们跟他们的妈才是一条心的。”
何清泰不敢说什么,只陪着笑安慰永徽帝道:“各位主子娘娘也同陛下是一条心的!”
“一条心?”永徽帝重复了一句,嘴角带着冷笑,“她们只晓得算计朕!谁能跟朕一条心。一条心的也只有敬贤贵妃。可她……”永徽帝想起朱见月,眼中浮出泪水,道:“她是真的跟朕一条心,就算朕处死了她的母家,她也不曾怨怪过朕一句。可朕知道,她心里是放不下,若非放不下,她又怎么会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谎话,自己出了别山行宫的。”
何清泰附和着永徽帝道:“是,敬贤贵妃是第一难得的好女子。”
永徽帝想到朱见月,竟是老泪纵横,当即猛地一拍桌子,道:“李君荷胆大包天!她和那个贱人陷害了见月。害得她红颜早逝。她怎么没被那鸩毒毒死!”
何清泰被永徽帝吓得一颤,不敢说话。他尚不知道琼婕妤同永徽帝说起李贵妃中毒是为了算计秦贤妃和卓淑妃。听到永徽帝这样愤怒的气话,自然是很摸不到头脑的。
“为了翻身,为了铲除异己,李君荷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留着此人,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朕!老七就是从小跟着她,才养的这么精于算计!”
永徽帝猛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令何清泰大为惊讶。何况后妃和皇子,也不是何清泰能随便评价的,他自不敢多说什么,只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侧耳听着。
永徽帝越骂是越生气,连连拍案道:“秦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后位空悬,这些人一个个的就懂了歪心、起了杂念。一个两个都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全盼着朕一命归天,让她们自己的儿子当皇帝!”
何清泰不敢搭茬,只依旧给永徽帝斟了一杯茶,婉转道:“陛下,谁家世子没了,都着紧请封。省着旁人惦记。”
“朕也明白,这些人奏请早立东宫,也是为了朝局稳定。可东宫的位置,不好坐啊。”永徽帝声音格外的沧桑,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一样。
何清泰能听出来恩永徽帝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他也不敢打听,又是点头附和。
永徽帝向着何清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些,道:“你把……”
何清泰听完永徽帝的吩咐,不禁抬手擦了擦汗。永徽帝吩咐的这件事儿,实在是难办。直到退出观风殿,他仍旧回不过来神,心里是格外地惴惴不安。
杨清欢和杨柒柒原本打的主意是借着淑妃遗体,引蛇出洞。谁承想,这一桩事忽然交到了琼婕妤的头上。连着太后插手,也没查到什么有力的证据,竟是这样戛然而止。
杨柒柒但觉出现这样的情状,证明这里面的事情就更有什么不简单的了。
谁知没两日,李贵妃忽然因为毒发暴毙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简直皇宫内外都无比的震惊。李贵妃的毒不是救回来了?怎么会又毒发身亡的?
这位宠冠永徽帝后宫的第一人,死的太过突兀。杨柒柒听见丧报,立刻就去了肃王府。自淑妃的丧仪后,永徽帝便同意让杨清欢重新返回肃王府。
显然,李贵妃的丧报,也令杨清欢很是措手不及。
“我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前两日我还见李贵妃起身,人都已经出门了。怎么会突然就毒发身亡的?”
杨柒柒想不大明白,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这两日眼睛跳的厉害,总怕出什么事儿。左右咱们都小心一点。”杨柒柒说到这里,顿了顿,蹙眉道:“连着淑妃的丧仪,琼婕妤也没露过面,这位琼婕妤实在神秘的很。我说不好,我总觉得她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杨清欢肯定地点头,“她是必定不简单的了。入宫这么长时间,连着宫中的筵席,也从来不曾露面。也从没去过化成院向太后晨昏定省。鲜少出门走动,整日就在自己的寝殿里。你说,琼婕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杨柒柒勉强一笑,乐观道:“十一去查过这位琼婕妤,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自小就在宫中。没有母家,也牵扯不出朝堂的势力,想来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杨清欢这才勉强安心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如今什么都不盼着,我只想日子快点儿过。我们可不惦记什么权位,只要我同九郎平平安安的也就好了。但求父皇早日立下储位,也能让这些人的心都落了地。”
“会的,你和九哥会雨过天晴,往后都顺顺利利,长命百岁的!”
尽管杨柒柒应景的这样说,可眼下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偏离上辈子的走向。前方的路,蒙了一层浓浓的雾,她也摸不准往后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