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柒柒不言语,静静地凝视着映春。波澜不惊地双眼里,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可映春就好像忽然被扔在了冰雪里一样,浑身上下都好像浸在雪水里,冷的让人自心里往外的发颤,冷的绝望。
慕容昭脸上带着温润淡然的笑意,直接对映春道:“春嬷嬷,你不必心怀侥幸。你出睿王府失踪,也有五、六日的功夫了。指望睿王能派人寻到你,将你接出去的这条路,是不必再想了。”
映春被慕容昭这话震得身子微微一颤,慕容昭好像真的能看出她所思所想一样。映春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杨柒柒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趁着映春不知该如何应对地功夫,曼声道:“平白被关押,你若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只怕到这的第一日,就要寻死觅活了。不过你惜命的很,也精明的很,想着随机应变,可见春嬷嬷骨子里,就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呢。”
映春被杨柒柒说地更加怔忪,原本她这几日满脑子都在猜测着是谁关押了她。她私心猜着,能关押她这么多天的人,必定不是想要她性命的。不是要问话,就是要利用她曾是宁才人宫里人的身份,去算计睿王。她一时拿不准主意,一边暗暗希望,睿王能发觉她地失踪,并能寻到他;一边盘算着如何让自己全身而退。
如今被慕容昭和杨柒柒两人,三两句话说完,映春原本的盘算,悉数落了空。
杨柒柒见她在短短的时间里,脸上的神情从紧张,转变成眉头深锁的不安,最后,更是全面崩溃,化成满脸的无措和焦灼。
“我既不会用你的身份做文章,也不会让你去害慕容时。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从前的事情,你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自然会放你离开。”杨柒柒没有多兜转,直接开门见山的这样对映春说道。
映春还有些回不过神,但却下意识地开口问杨柒柒道:“什么,什么事情?”
杨柒柒道:“三王之乱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儿,勋王真的犯上作乱了吗,赵国公一家,可有参与其中。温家满门惨死,又与李贵妃有什么关系?”
映春闻言,满面都是一副讳莫如深,不敢多言的表情。
慕容昭在一旁温然道:“春嬷嬷,依你现在的处境,除了知无不言,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映春的眉心颤了颤,侧身别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过只是一个宫女,那件事,当年闹得那样大,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怎么说的明白?我,只知道,三王之乱,勋王带兵冲入皇宫,赵国公、勋国公与邺国公,全是帮凶,所以被皇上一锅端,全都夷了三族。”
杨柒柒冷然盯着映春,哼笑一声,反问映春道:“是吗?”
映春看见杨柒柒冰冷地眼神,手指止不住地一阵发抖。她觉着,杨柒柒能这样来问她,似乎心里已经知道了什么。
杨柒柒想都没想,表情肃然地问映春道:“若都是犯上作乱该死的,李贵妃为什么要把温家的后人斩草除根。睿王又为什么数次三番的对我说,我同李夫人有大仇?我猜,根本就是温家无辜,定远侯府在背后暗中做了什么,导致了三王之乱,害了赵国公、勋国公与邺国公。原原本本知道当年事端的人也并不难找,只不过你曾经在宁才人跟前做事,而宁才人,一直都是李贵妃的心腹……”杨柒柒声音渐轻,并没有把接下来的话都说出来。
映春想起当年的那些阴谋手段,忍不住心里再一次打起寒颤。那段日子里,发生的那些事儿,简直是令人不敢再回首。关于永徽元年,她脑子里的记忆,都似乎被血水浸过,红的刺眼,骇人。
慕容昭适时的开口,恰到好处地安抚映春道:“你如何出得宫,你自己心里也最清楚。李贵妃若知道你尚在人世,岂会容你再多苟活一日?与其在睿亲王府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你倒是不如今日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只要你句句属实,我倒是能做主,送你去戎平三郡,让你到那边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映春猛然抬头盯着慕容昭,震惊的没说话。
慕容昭道:“你也清楚,戎平三州是王妃治下。宫里的人,特别是李贵妃的人,根本就没法波及到那么远。我送你去那里,你才是真真正正的自由,真真正正的平安。到时候,我会让人为你置下田宅,让你终生有靠。”
映春心里是很心动的,能脱离开京中,能远远的离开皇宫,能不必成日这么担惊受怕的过日子,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杨柒柒看着她眼波闪过几分期待地神色,冷声补充道:“映春,我没有时间等你考虑。你的机会,只在这一刻,想不想抓住,全看你自己怎么说。”
映春心中破挣扎了一瞬,可很快,就被慕容昭抛出来的、巨大的交换条件所吸引。她是太希望能彻底脱离开李贵妃的阴影,自由自在地活着了。
“说,只要是王妃想知道的,只要是奴婢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容昭笑了笑,拉着杨柒柒建议道:“映春既是同意要说,咱们不如出去听。我只怕她要说的话会很长,地牢里又这样阴冷。”
杨柒柒如今满心都在映出接下来要说的话上,自然没有什么反对,对着慕容昭点了点头,全都由着慕容昭安排。
两人之所以亲自到地牢,就是怕让映春在府里走动,太过招摇,为保完全,才会亲自前来。如今要带映春出去说话,慕容昭便是将地点选在了离地牢不远的抱厦内。特意让安良等人在外面把手,只有他和杨柒柒留下来听映春说话。
映春不敢坐下,就站在杨柒柒的面前,恭恭顺顺地说道:“奴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妃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奴婢就是了。”
杨柒柒想也没多想,直接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当年勋王等人,是真的犯上作乱了吗?”
映春垂头,道:“没有,没有人犯上作乱。”
杨柒柒心里一沉,映春所言,果真同自己猜测的并没有太大分别。可她面上却是半信半疑地盯着映春,反问她道:“你怎么敢这样一口笃定?”
映春道:“当年秦王和齐王因为比陛下年长,对陛下继位之事,确实颇有微词,私下里也流露出些许不服气来,不过,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兵变的事儿。”
慕容昭听到这儿,也是完完全全糊涂了,“没有发生兵变?那闯宫一事,又是怎么说的?”
映春不敢直视慕容昭,低低地垂着头,感叹道:“勋王才是最窝囊的一个。您的母妃,是当年的勋王妃。皇上为了强占弟媳,才会给勋王扣下这么大的罪名。”
关于自己母妃曾经是勋王妃这种宫中辛秘,慕容昭自然是听说过的。可如今从映春嘴里给坐实了,到底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的。
映春垂着头,叙叙地说道:“勋王自同敬贤贵妃成亲后,两人就一直分居两地,敬贤贵妃同陛下,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勋王心里再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后来头上忽然被扣上了这样的罪名,自然要极力为自己证明清白。可当时皇上未经大理寺和户部调查,得到了证据之后,立刻就下旨拘押。勋王自知凶多吉少,闯宫并不未犯上作乱,只是想当面跟陛下说个明白。若是当真犯上作乱,也不会带那么多的人!”
杨柒柒听映春说完这些,心里不免恻然,可怜勋王不过是娶错了王妃,原本已经是天涯可怜人。又平白遭受了这样的冤屈,引来杀身之祸,真是太不值了。
慕容昭明显有些难以置信,反问映春道:“毕竟三人都是亲王,当年的事儿之所以处置的这么狠、这么急,还是因着证据确凿。否则,怎么会没有帮他们说话的朝臣呢?”
映春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刚刚登基,几乎是雷霆手段。而且,确实找到了他们之间互相来往的书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杨柒柒声音冰冷地打断了映春的话,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映春颔首,道:“是。当时定远侯府也是察觉出了陛下的所思所想,所以先下手为强。那时候,李贵妃生怕当时还是勋王妃的敬贤贵妃同皇上一直维持那样的关系。还是宁才人给李贵妃献计,说是勋王若因为犯上作乱被满门抄斩,作为勋王妃的敬贤贵妃也跑不掉。可是没想到,陛下竟是想了办法,让敬贤贵妃桃代李僵,把她救了下来。”
杨柒柒讥讽地笑了出来,问映春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李贵妃想要陷害勋王,所以拉了赵国公府来当垫背的?”
映春再一次点头,小声道:“是。当时赵国公的身份是贵戚之首,武将之首。有赵国公在一日,李家就很难出头,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