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说着话,听见竹枝这一声唤,屋子里立时静默下来,一声都没有了。
李夫人声音格外冰冷、尖锐地说道:“我的女儿出阁,我当然是要来看的,我不仅要来,还要送她出阁。她还要对着我跪拜,同我拜别。”
杨柒柒细不可查地微微蹙眉,李夫人咳了咳,李康平家的在外面喝道:“没规矩的奴才!夫人来看七姑娘,岂有你拦着的份儿!”
杨清欢此刻就在杨柒柒的旁边,听见外面的声音,极低的嗤笑出来,“这话,她们倒是都有脸说出来。不知道她又怀着什么鬼胎,总归是没什么好事情!”
今天是杨柒柒的好日子,竹枝等人自不想多惹事端,同李夫人和李康平家的生出什么争执和不快来。
李康平家的见竹枝没敢吭声,立刻示意跟着的丫鬟,进前用手推开了竹枝,她在后面扶着李夫人进了疏影楼的门。
李夫人穿着一身墨绿色衣裳,发髻梳的格外简单。她瘦的很厉害,形容憔悴。原本很丰润的双颊,整个凹了下去。眼下微微有些乌青,好像许久都不曾睡过一晚好觉一样。今日看着杨柒柒成亲,又不肯换一件喜兴的衣裳穿,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丧气。
这样的豫国公夫人,令在座的所有夫人、贵女都格外的惊讶。
想当年,李君萍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这些年来,往来各府一向都是光彩照人的样子。如今这幅恹恹的样子,可见是病的很重了。
杨柒柒见李夫人进门,一动不动的坐在正坐上,好像没看见李夫人一样。
李夫人面上蓄着不善地冷笑,侧眼斜睨着杨柒柒道:“你做了新娘子,我这个当母亲的如何能不来参加你的婚礼?”李夫人说着,垂头拿着帕子垫在唇边,剧烈地咳了咳,又笑着看向其它那些贵妇、贵女们,“我们家七姑娘最本事!不仅是皇上和太后亲封的女官,还是女学里年纪最小的女丞。跟你们这些人是一边大,你们却只能在下面坐着听我们七姑娘讲那大道理!多有本事啊!多有本事啊!”
李夫人连叹了两声,却令屋里的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说到这儿,谁还看不出来,李夫人多半是进来搅局的。
宜城长公主表情寡淡地沉着脸,道:“豫国公夫人,你既是生着病,就不要在外面乱走。我看你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气喘连连,还不如赶紧回去歇着才是正经。左右,新娘子你也见过了。拜别礼拜豫国公也是一样的。”
李夫人好像没听见宜城长公主的话一样,抢着宜城长公主的话,继续冷笑着说道:“本事大的,不喜欢和永平侯府的婚事,就能把亲姐姐给送到永平侯世子的床上。这还不够,手捏着放婚书,威胁永平侯府和豫国公府两家应下,让庶女去当平妻。世界上就没有这个道理!哪有妹妹这样对待亲姐姐的。还联合外人,来害我这个嫡母。你们看我病恹恹的,我一向身康体健,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得了这么一场要命的大病?”
杨清欢但觉李夫人这话说的太丢人,不悦地提醒李夫人道:“二婶,您对三姐期望很高,受不了那个刺激,一时也是有的。可您也实在不该把这些都怪在七妹的头上。七妹那时候自己也是新妇,哪有那个时间和本事去调换三姐?再者,当时七妹为什么没上得了花轿,您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杨玉如也白了李夫人一眼,讥讽地说道:“二伯母,今天是七妹的好日子,有什么话,不能过了今天再说的呢?连二伯父都说您魔怔了,您今天这么闹,二伯父可要不开心的!”
李夫人冷笑道:“你们自然都帮着她的,她有太后撑腰……”
宜城长公主呵呵一笑,打断了李夫人要说出来的话,“传言都到李夫人是有点神志不清,如今连太后撑腰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了。你对七姑娘不满,如今又牵扯出太后,也是对太后不满的意思吗?”
李夫人被宜城长公主这么一说,当即便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微微一怔,忽然委屈的坐地大哭,道:“长公主,杨柒柒当初可是从你们府里出来,进的我们豫国公府!她是谁的女儿,您心里最清楚。当年的事儿,那是皇上下的圣旨。这小贱人已经把我们家上下搅的乌烟瘴气。如今嫁给十一皇子,不知道打的是什主意!她杨柒柒,是回来报仇的!”
宜城长公主微微笑道:“是么?当初是你眼巴巴儿的来梁国公府又哭又闹,说柒柒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们豫国公府,非要把人接回来的。是谁强迫了你们杨家不成?拿刀逼着你们认下她不成?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李夫人,你这样说,你们一家上下,犯的是欺君之罪!再者,报的什么仇?你这样说,我可是不明白!莫不是,你李氏当初对不起谁,如今才吓成这幅模样,生怕谁来跟你报仇吧?”
这时间,门外有人喊道:“吉时已到!”
宜城长公主转头叮嘱喜娘道:“不必理会这些闲杂人等,你们先扶着十一皇子妃上轿,千万别误了入宫的吉时。”
从头至尾,杨柒柒都没有跟李氏说过一句话。她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坐在榻上,韶丽的面庞被喜庆地红色映衬的红光满面。可她表情是淡淡的,眉若远黛,眼含秋水。仍旧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的超尘脱俗。
这样的杨柒柒,令李夫人在一瞬间里,想起了温言。那个,如今还是她梦魇的女人。
温言是赵国公府的嫡长女,她的父亲赵国公乃是开过第一功臣,是整个大燕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她的母亲,是南宫大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姊妹。
以她定远侯府的出身,照着温言那种真正的大家闺秀,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当年,明明是她先同杨辅两情相悦的。虽然两人没有约定终身,许下婚盟,可在李氏心里,早晚是要同杨辅成亲的。谁知转头,赵国公府和豫国公府两家莫名其妙的就结成了姻亲。
不甘心呐!
她要死要活,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偿所愿,嫁进豫国公府。可温言呢?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做个木头,就可以得到她李君萍梦寐以求的东西。
凭什么这么容易?
李君萍恨温言,恨得要死。
她恨温言出身高贵,恨她貌美而有才情,恨她得到平阳太主全部的支持和喜爱……
温言所拥有的,没有一样是李君萍不恨的。
所以,她要温言死,她要摧毁温言所拥有的一切。
而刚好,就有那么一个机会,天大的好机会……
“吉时到——”
李君萍听见这话,猛然回过神来。看见杨柒柒站起身,她的身影几乎在这一瞬间同温言的重合在了一起。李夫人站起身,哇的一声大叫,朝着杨柒柒的身上扑了过去。
“贱人!你该死,我要让你死……”
李君萍已经用了数月的阿芙蓉,这时间正处于药性发作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不受控制地癫狂中。
宜城长公主瞧着这架势反应极快的大吼了一声,道:“按住她!快按住豫国公夫人,不能让她搅了吉时!”
几个喜娘哪见识过这样的架势,倒是竹心等人反应的很快,立时上前揪住了李夫人。
宜城长公主冷眼扫了李夫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温言提醒杨柒柒道:“时辰不早,上轿吧。别耽误了入宫的时辰。”
送亲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惊动了杨辅。
杨柒柒刚踏出疏影楼的们,玉峰立刻带着人进了院子,一看见杨柒柒,他先毕恭毕敬地向她道:“七姑娘。”没等杨柒柒说话,玉峰便乖觉地说道:“奴才知道二夫人又发病了,国公爷让奴才请夫人回去呢。”
杨柒柒一笑,声音轻轻地对玉峰道:“二夫人的病,总这样关着可不是个办法!总要找个好的医官来瞧瞧的,看看是因着什么?别是她自己做耗,却反过来又说是别人要害她!”
玉峰忙点头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嬷嬷进门,三下两下的将李夫人给制住了。
杨柒柒被一路扶着往正院去拜别杨辅,进了正厅,杨辅穿戴整齐的坐在上座,旁边坐着的是崔老夫人。杨柒柒象征性的朝着杨辅拜了拜,连看也没看崔老夫人一眼。
宜城长公主自是看出来了,又在一旁催促着杨柒柒道:“被豫国公府人闹得,耽误了时间,咱们一切从简,快点上轿吧。”
崔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当即一张脸拉的老长。
杨柒柒视而不见的扶着喜娘的手起身,盖上了大红盖头,向豫国公府的正门去。
门外,慕容昭高高地骑在马上,一身吉服,好像下凡的神邸,俊朗不凡。
她脚下一步一步,走的极稳定。心里满怀期待,也有几分惴惴不安。
她知道,今天除了这场空前隆重盛大的婚礼外,还有一个泼天的阴谋,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