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衮将人提回了牟平县衙,也没让那些前来支援的衙役等人停留。让人给了赏钱,又说等上报朝廷,必然在奏折里给各位请功。
金台县来的人倒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带头的迟疑道:“常大人,小的看那些人也不像是什么绿林大盗,您是不是弄错了?”
常衮板着脸,道:“绿林大盗是你们能看出来的吗?你看看他们采的矿,明显是金矿,采金矿,那是有违大燕律法的。”
这些衙役都是小角色,自然糊里糊涂,谁也没敢和常衮对峙,便就此各自回去了。
常衮身边的主薄看着常衮惹下的烂摊子,忍不住小声道:“大人,下了大狱的这些人,咱们该怎么办?”
常衮转进了正堂,边走边道:“自然是按规矩办,先挑大头儿上衙,问他们口供,让他们签字画押!”
下面的人道了一声是,便各自按照常衮的吩咐行事。
常衮手下的县丞,同常衮不大一样。他原本就是那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眼见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心里有些不落底,琢磨来琢磨去,自己悄悄去了大狱,先找了从工地上抓的监工,询问二人的来历。
那监工有违律法,私自开矿,如今被人赃并获,心里正怕着。见这县丞也来同他打听开矿的事儿,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盼着他们能心里忌惮上面的势力,就此作罢。
“大人,小的们都是听人吩咐干活的,人家给小的银子,来挖东西,小的们就来了。您抓了小的,有什么用。上面的人,那是大手笔。您想一想,这金矿都挖了将近两个月了,也没人来管。这是为什么?”
牟平县丞蹙眉,问监工道:“这上面是什么人?”
监工如实作答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总归是京城里的人物,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最上面的那个管事,从说话和穿戴上来看,也能瞧出是大人物家里的管家。不过他们是什么来路,哪儿会告诉给小的?”
这县丞又问了几句话,才起身离去。
回了县衙里,立时把打听到的话如数都同常衮学了一遍,“大人,咱们这次抓进来的只怕都是小鱼小虾,没什么大作用。听说还有一个大管事,只怕也让人给跑了。您说说,若是上面追究下来,这么大的事儿,我只怕……”这县丞语顿,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丢了官职事小,赔了性命事大!倒不如,咱们把这些人放回去,再把那金矿场的衙役给撤回来可好?”
常衮一拍桌子,道:“那怎么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了就是做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了,难不成真就有人能这般手眼通天,横行无忌?”
这县丞在牟平县原地打转儿的做了二十年,也晓得常衮一条路跑到黑的倔脾气,知道深劝无益。最后只得默默地负手,出了县衙。自己躲起来,预备先为自己想一想出路了。
秦岭金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李元忠却根本不敢把这个消息传回京中让李夫人知道。他思来想去,心觉若是这件事儿办不好,在豫国公府只怕再没有立足地余地。
想到这里,李元忠立时决定由他自己出面来解决这件事。左右正月里打点的时候,他借着慕容时、豫国公府和定远侯府的名头,也结识了不少秦岭一带的达官显贵。官大一级压死人,牟平县令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他向上找一级,绝对是要狠狠地压死他。
李元忠想到这,但觉心里无比痛快。就这么干!牟平县上一级是西平的六曹,找闫吏曹就足够了。李元忠一边逃出来,一边又琢磨着,得亏他带出来的那几个人,前日都没在矿场,不然豫国公府的人,必然会被那什么牟平县令给一网打尽喽。
闫吏曹是定远侯的门生,跟定远侯夫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戚。李元忠找到他,他自然是要全力将这件事儿给李元忠办下来的。
闫吏曹一点儿没耽搁,立时就带人去了牟平县。
彼时,被关进大狱的人已经招供。尽管还没问出幕后的主使人,这私自开采金矿,是已经证据确凿了。
闫吏曹带着人来牟平县的时候,常衮已经过完了堂,问完了话。前脚有人来报,说是闫吏曹来了,常衮立时让人将这些白纸黑字的证据给放进箱子里,锁了起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闫吏曹进了门,寒暄了几句,直接就问他要人。
常衮断然否决道:“闫大人,这些人已经过了堂,也全都招了。他们是被一个叫元忠的人召集,来挖矿的。也不知道挖的是什么矿,不过从他们挖出来的矿石来看,是金矿无疑。这些人私采金矿,那都是有违朝廷法度的事儿。就算要提人,也应该是法曹来提人,而不是您吏曹来。”
闫吏曹勉强一笑,提醒常衮道:“这样大的案子,你们牟平县衙是做不了主的,照理,也得把人提去州府。”
常衮也不同闫吏曹来硬的,只敷衍道:“好,那也不在大人您的职责范围内,但请大人让法曹派人来提人。”
闫吏曹心头微动,倒觉着既然常衮这样说,他也实在不必同这个犟牛硬碰硬。不过是同法曹一句话的事儿,就能把这些人都提出来。到时候法曹不向上递案子,常衮这个被压在下面的七品芝麻官,又有什么法子再来翻案?
闫吏曹笑道:“常大人秉公执法,公正不阿,既是非要让法曹来人,那就是本官回去言语一声的事儿。”
常衮见闫吏曹笑容粲然,是根本就不相信闫吏曹的话。等送他出门后,他便同自己心腹的衙役道:“高翔跟着他!别被他发现了!”
高翔点头,立刻悄无声息的跟上了闫吏曹。
闫吏曹刚一出门,还没等上轿子,便听见有人道:“大人,请留步。”
叫住闫吏曹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常衮手下的冯县丞。
冯县丞看了看四面,很是小心翼翼的向着闫吏曹一笑,道:“闫大人,咱们借一步说话。”
闫吏曹一见这冯县丞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更放下了大半。李元忠的这件事儿,必定能妥善的办下来。
冯县丞拉着闫吏曹一边钻进小巷子,一边小声道:“闫大人,这大狱里关着的人是私采金矿的人。这里面的监工说,开金矿的人,是上面的人。那来头可不小。”
闫吏曹听得这话,呵呵一笑,道:“你这个老小子倒还有几分眼色!”
冯县丞点头还要地陪着笑道:“下官就是来请大人明鉴的!做主抓人的是常大人,可不是下官,下官还劝了常大人,请他把那些人都给放了。可常大人不听,下官怎么说也是无用。”
闫吏曹点了点头,道:“本官晓得了,这件事同你没关系。只是那常衮太冥顽不灵,本官这就让法曹的人来提人。”
冯县丞勉强笑了笑,小声提醒闫吏曹道:“只怕法曹的人未必能把人给提走。常大人就是怕这件事儿再生枝节,坐地打的就是自己想法子把消息送进京城的主意。那些人已经招供,也都签字画押。就算法曹大人把人提走了,可只怕常大人狡猾,又未必会把他过堂留下的证据给教出来。”
闫吏曹略想了想,面色微沉,郑重其事地说道:“冯大人说的话在理,你在县衙里看着。容本官先回去同法曹商议一番。若是这件事儿能顺利解决,本官必定为你引荐贵人,保你往后仕途,顺顺利利!”
冯县丞连连点头,又悄声折回了县衙。高翔瞧见了这一幕,也不急着返回去给常衮复命,而是继续跟着闫吏曹的马车,一路往城外去。
等马车要到城外的时候,却在城里数一数二的茶馆门口停下了。
高翔见闫吏曹下了马车,一头钻进了茶馆,便也跟着走了进去。谁知这闫吏曹直接上了二楼,等他要跟着上去的时候,却被店里的伙计给挡住了,“客官请留步,您上去找谁,是去什么房?”
高翔答不上来,勉强一笑道:“我是来喝茶的!”
店伙计陪着笑,将高翔搁在楼梯外,道:“客官,二楼不待常客,您请在大堂里坐。”
高翔一怔,勉强在楼梯边儿上挑了个座位。可一看这茶馆的价牌,瞬间蔫儿了。这一壶茶,可抵得上他两个月的俸银了。
高翔勉强一拍脑袋,道:“让我给浑忘了……”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立时起身离开了这茶馆。
他虽然不知道闫吏曹见的是谁,也没听清闫吏曹和冯县丞说了什么,可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必然是没什么好事儿的。
高翔回了县衙,悄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数都与常衮说了。
常衮捏着他那两撇小胡子,问高翔道:“冯大人真去拦了闫吏曹说悄悄话?”
高翔点了点头道:“是,不过说了什么,小的是一点儿都没听清楚。”
这时间,冯县丞慢悠悠的踱步而来,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败露在常衮面前,只蓄着笑问常衮道:“常大人,本案的卷宗和签字画押的证据,您给放在哪儿了?下官也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