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还未落锁,永兴县公夫妇分别递了牌子去观风殿、甘露殿。皇后因为陈方月的事儿,还是余怒未消。皇上自不知道太后已经做主赐死陈方月,倒是没有让人拦永兴县公。
永兴县公进了观风殿的书房,先跪地向着永徽帝叩了三个头,再直起身子的时候,便越发痛哭流涕地说道:“皇上!求您看在陈家自开国随着先帝征战,立下不过不少功劳的份儿上,饶过月儿吧!”
永徽帝云里雾里地一怔,反问永兴县公道:“你这么晚入宫,就是为了这个?”
永兴县公立时借机向永徽帝说道:“陛下,太后派了身边的嬷嬷去了永兴县公府……”
之后的话不必永兴县公说清楚,永徽帝自然也知道太后为什么会这样做。永徽帝薄唇紧抿,目光深邃地看着永兴县公,半晌,才缓声道:“陈宪,太后既派了人去永兴县公府,必然是心意已定。你同朕说这些,朕也实在爱莫能助。”
陈宪老泪纵横,哭道:“陛下,臣只有这么一个嫡女,从小一直宝贝着长大。再者,她也是在陛下和皇后眼底下长大的。但求您看在陈家的份儿上,帮着臣向太后求求情,就饶了月儿吧!”
“只怕朕也是爱莫能助……”永徽帝实在是不想管这一摊子乱事,只皱眉着沉吟道:“自小你这个闺女就太娇纵一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又怨得着谁呢?”
陈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俯首哀求道:“怪只怪老臣和贱内没有管教好,但请陛下您在给咱们一次机会。老臣也不求她能嫁给十一皇子,就算去十二皇子府当个侧室也好,总归还能留下一条命呐!皇上也是为人父母,若是赐死月儿,那等于是拿刀在剜老臣的心呐!”
永徽帝听见这话,当然是于心不忍的。微微语顿,才慢悠悠地闷声道:“可,太后的人都已经派去永兴县公府,这会儿就算是太后收回成命,只怕也太迟了!”
陈宪道:“不迟、不迟,臣的儿子已经拖延住了太后派去的人,但请皇上能在太后面前替老臣说句话。”
永徽帝勉为其难地站起身,一边走,一边挥手让陈宪站起来,道:“行了,你同我一块去太后那,请个饶了陈方月的旨意。”
陈宪千恩万谢的点头,忙跟着永徽帝站了起来。
可这时间,蕙绸已经带着宫女太监进了陈方月的院子。白绫、匕首、鸩酒都已经摆在了桌面儿上。陈方月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哭,一边往床榻的一角缩,“不,我不死!名什么让我死!那都是杨柒柒的错,那分明就是杨柒柒该死!呜呜……你放过我,请太后放过我!”
这样的场景,蕙绸看过、也做过太多次了,她向着陈方月微微一笑,无比淡定地说道:“陈姑娘,您今天只能从这三样东西里选一样。别无他选!”
陈方月拼命的摇头,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不,我才不要死呢!我父亲和母亲已经进宫了,赦免我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的。”
蕙绸眼神冰冷,肃然同跟着的太监宫女道:“陈姑娘既然不打算遵太后的口谕,你们就去帮她一把。”
信王世子妃瞧见蕙绸这般冷酷,不留情面,是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两个太监宫女到了蕙绸的话,其中一人拿了白绫,一边走向陈方月,一边道:“陈姑娘,您不用挣扎,杂家动手一向是最快的。只要您别乱动,杂家保证您走的不痛苦。”
太后派来的人,谁也不敢去拦。陈方月当场大声尖叫,激动的手脚乱舞道:“离我远点,作死的奴才,别过来,你们敢懂我一根手指头,回头我就让我姨母,把你们这些人统统杀了!”
几人不为所动,丝毫没有一丁点的惧意。
陈方月心里是真的害怕,怕的身子抖成筛糠一样,可仍旧强忍着惧意,生怕自己露出半点儿,就会立时被那太监用白绫缠住喉咙。
这时间,门外忽然适时的想起一声高喝,道:“住手。”
陈方煜终于赶到了,看见屋里的情形,他额头上一滴冷汗立时从额角钻了下来。因为太急切,声音都变得尖锐变了音调。
“蕙绸姑姑,月儿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是我永兴县公府的嫡女。法理不外乎人情,父亲母亲已经入宫给她求情,但请您等一等!若是父亲、母亲白走这一趟。太后和陛下的心意还是没有转圜,那不必您手下的公公、宫娥动手,我们永兴县公府会让月儿自裁。您看,这样可好?”陈方煜陪着小心,仔细打量着蕙绸的神情。
蕙绸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说道:“世子,老奴是太后身边的人。只听太后的差遣,太后现下让老奴送一送陈姑娘,老奴自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耽搁。您即便是永兴县公府的世子,也支使不了老奴多等你片刻!老奴身上还有其它的差事,等晚了宫门落锁,老奴不能回宫向太后复命。这个罪过,咱们谁都担不起。”
陈方月尖声道:“说不准赦免我的懿旨,现在就在路上。你若是擅自处死了我,我姨母不会放过你的!”
陈方煜脸上一黑,沉声呵斥陈方月道:“你住嘴!现在,一句话都不许说!”
蕙绸抬眼,轻蔑的睨了陈方月一眼,目光经过陈方煜的身上,连停留都未作停留,不过扫了他一眼,更加坚决、冰冷地下命令道:“动手吧,没什么好等的!”
陈方煜心里着急,立刻向着蕙绸跪下,苦苦哀求道:“姑姑,求求您!人心都是肉长的,月儿她实在不该死。一定会有赦免懿旨下来的!不会耽搁您回宫,只要片刻,只要片刻就好!”
宫里的顾氏和永兴县公也知道时间很紧迫,两人这会儿已经成功地各自请了皇后、皇帝到了太后宫中。
太后高坐在化成院正殿的圈椅中,居高临下的睨着皇后、顾氏和永兴县公陈宪。
顾皇后被太后看的心里发虚,颤声道:“太后,月儿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今日的事儿,是她不对,十二皇子妃的位置,永兴县公家也绝不肖想。哪怕是让她当侧室,或是送她走,送她去庵里落发出家,但求您扰了她一命。”
太后根本不理睬顾皇后,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随口问杨柒柒道:“蕙绸走了多久?”
杨柒柒尽管处境尴尬,神情却很从容坦然,淡淡地回道:“快大半个时辰了吧?”
顾氏心里更急迫,当即膝行着上前,不断的向着太后和杨柒柒叩头道:“太后,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月儿不应该得罪杨七姑娘的,月儿也不应该胡言乱语。妾身回去之后,就亲手剪了她的舌头给杨七姑娘认错,但求您饶过月儿一命。只要让她活着,您如何处置她,永兴县公府都悉听尊便。”
太后听得顾氏这话,慢悠悠的问杨柒柒道:“容与,你可知道,哀家为什么要秘密处死陈方月?”杨柒柒颔首,太后徐徐一笑,开口问她道:“你告诉给永兴县公他们知道,不必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杨柒柒道了一声“是”,转身向着永兴县公夫人道:“夫人,陈姑娘会被赐死,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是陈姑娘一女不得嫁两夫。若是寻常人家,或许被人笑话两句也就罢了。可陈姑娘先同十一殿下有了婚约,后又同十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皇室尊严,至高无上,怎么会让寻常人家当做笑柄。更不可能把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娶回来当儿媳,此其一;陈姑娘与十一殿下到底是有过婚约,青梅竹马的情分,如今若是嫁给十二皇子,总难免两位皇子心里有芥蒂。家和万事兴,未免兄弟阋墙,太后才会忍痛下旨,此其二。”
自然,还有陈方月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侮辱了杨柒柒的师门。可杨柒柒并不知道,这是导致陈方月非死不可的最终原因。
顾氏眼下已经听不下去这话,仍旧是向着太后等人叩头,道:“杨七姑娘,求求您,求求您帮月儿说句话。月儿也是您的学生,您作为师长,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学生眼睁睁的去死呀!”
皇后也跟着跪地,苦苦向太后哀求。
永徽帝道:“母后,不然让陈家丫头剃度出家。到时候,就说她身染恶疾,不能同十一成亲。也能免去这许多的麻烦。”
太后未语,只转头看了一眼杨柒柒。可没等杨柒柒开口说话,蕙绸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快步进了门。看见殿里的众人,蕙绸目不斜视的先跪了地,道:“太后,奴婢来给您复命来了。陈家姑娘因染恶疾暴病,已经不治而亡了。”
永兴县公府人听见这话,哇的一声大叫,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皇后心里是又惊又怒,转头看着蕙绸,那一双眼里迸射出的愤然,若是火焰,真能立时把人给烧死。
且说陈方月被赐死的事儿,连夜就传去了郑国公府。
顾韵仪刚在床榻上躺下,听见这话,惊得立时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身边的婢女道:“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假的?陈方月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