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间,宫人进门道:“太后,豫国公递了牌子进来,说是要求见您,想见一见杨七姑娘。”
太后冷然一笑,讥诮地说道:“也不晓得豫国公早干什么去了,这女儿昨天就到了梁国公府,也没见他把人接回去。如今到了哀家这里,他倒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杨柒柒带着为难,犹豫道:“太后,父亲许是想让我跟着他回家,可我祖母……”
“我都知道,”太后笑了笑,道:“昨天傍晚,十一入宫的时候,就同我都说了。你祖母不讲理,杨三没了,却怪你,还打了你,赶你出家门。你父亲也是太不知事儿,竟是连问一问都不敢!”
杨柒柒垂头,黯然地问太后道:“您说,我真的是母亲亲生的吗?怎么又有那么多人说我是别人生的,说母亲是勉强认下的我。我有时候觉得,母亲对我同三姐是有些不大一样。”杨柒柒心里也很是矛盾,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蒙骗太后。
太后未做声,深深的叹了口气,开解杨柒柒道:“当然是。不过你从小没在豫国公夫人的身边,她待你和你姐姐,自然就不同的。”
果然,太后也是不想让她知道从前那些事儿的。
杨柒柒索性也当做不知道,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了一句“是”。
太后昂着脸,极有威势地教导杨柒柒道:“你祖母既能赶你出来,你当然就不要这么轻易的回去。若非她亲自来,你连杨家的人见都不必见。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接你入宫的关系。”
杨柒柒心里很是感激,不禁又猜想起太后同裴信的关系。当年,裴信同太后得是多么深厚的感情,这感情,甚至能延续到今天,能让太后这样无微不至的对她好?
“柒柒谢谢您的关怀,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杨柒柒说的特别的真挚。
太后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哀家又不要你的报答,只要你能经常在哀家的眼前,别放哀家一个人就好了。”太后说着,眼底里竟然流露出无限的落寂。
杨柒柒点了点头,无比郑重地道了一声是,“只要您愿意,让柒柒一辈子这样陪着你呢,柒柒也是甘愿的。”
太后嗤的一笑,曼声道:“我可不想留你一辈子,我也想看着你成亲,看着你生子。”太后说到了这,干脆打开了话匣子,叙叙地说道:“丫头,女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若是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地人,千万别放手。若是找不到,也不必着急,倒不如向云倾那样,等着。若是等不着,孤身一人也好过这辈子从来没被爱过,没爱过,意难平地平庸老去。那样的日子,更凄凉。”
杨柒柒被太后言中上辈子的伤痛,鼻子有一点点酸涩,应着太后的话,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
太后笑道:“不过你别怕,我看人是最准的。我们容与是最有福气的人,必定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厮守终生。所以,我同你师父说,他那么明白的一个人,千万不要在你的事情上糊涂起来。让他不要插手你的婚事,若是你有一天遇见真心相爱的人,一定告诉哀家。”
杨柒柒眉心一跳,诧异的看了太后一眼。
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无疑是给了杨柒柒一个懿旨,她随时可以对永平侯府的婚事反悔,只要她不愿意,太后就能做主,将这件婚事给搅了。
杨柒柒无比感激地向着太后点了点头,“是,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一定第一个告诉给您,请您给我做主。”
太后笑的格外欣慰,转头,那笑容一闪而逝。她又沉肃着脸,对前来回报的宫人,道:“也晾了杨辅一会儿了,你只管告诉他,把人赶出来容易,请回去就没那么简单了。豫国公府谁能当家做主,就让谁来。”太后说着,又有些不放心,转头对蕙绸道:“你亲自去同杨辅说,让他不必去动皇帝的脑筋,谁来求情也不管用。这个女儿,是她们豫国公府当年哭着喊着要认回去,也是哀家和皇帝做的见证。可不是她们想反悔,就反悔的。”
蕙绸嗯了一声,立时出了化成院。
杨辅原本是打算,太后实在不想见,他就去请永徽帝,左右皇上出面,太后总不能一点儿情面都不留,谁知太后让蕙绸姑姑来传这样的话,他这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杨辅想来想去,便只能请崔老夫人进宫了。
回了豫国公府,崔老夫人刚一听见杨辅这话,便是破口大骂,“可真是个没心肝儿的白眼狼!我这么一把年纪,你竟还叫我腆着老脸去请那个小贱人回来?”
杨辅苦着一张脸道:“母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铺子,只有柒柒能帮着解决。如今牵涉到宫里,事情若是真闹僵,这些人把咱们家告到衙门,咱们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太后也说了,是您把柒柒逐出家门的,若是您不同意,还让柒柒回来做什么?”
崔老夫人气的脑仁儿直疼,“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出来。你自己没用,连个女儿都管不住。”
杨辅也有些闷闷不乐,直接道:“母亲若是想要面子也好办,咱们家把这百八十万两的银子勒出来,给那些人添上。宫里若是要怪罪下来,大不了削我的爵位,免我和三弟的官职。”
崔老夫人一怔,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会有这样严重?”
杨辅肃然道:“说大了,都有杀头的可能,怎么会不严重!”
崔老夫人想了半刻,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心里又很虚,半晌,才讷讷道:“那让我身边的人跟你进宫,当时帮我去请那小贱人回来。总之,我这个当长辈的,不能去同她小辈认错吧?”
杨辅不知道崔老夫人的话行不行得通,但也最晓得崔老夫人的脾气,若非逼不得已,崔老夫人是绝对不会亲自进宫同杨柒柒道歉的。
杨辅只得又带着崔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入宫,结果,这一次吃了更大的闭门羹,直接让人给赶了出来。杨辅围观多年,何曾遭到过这样没脸的对待!他有些羞恼,最后气冲冲地回了家,直接同崔老夫人撂下话道:“母亲,咱们眼下只有两个法子。一是,开祠堂把柒柒逐出家门。然后咱们被那些世家和有后台的酒楼饭馆告上衙门,咱们豫国公府名声扫地,我同三弟两个官职不保,再把咱们豫国公府上下的身家都变卖,去还那些银子。二是,您亲自进宫一趟,请太后她老人家消气,再把柒柒接回家。往后逐出家门的话,再也别说了。”
崔老夫人也不是那么糊涂,当即问杨辅道:“难不成这件事儿把杨柒柒接回来,就会迎刃而解?”
杨辅道:“就算没有迎刃而解,可总不会太惨。”
崔老夫人哪儿能愿意,当即怒道:“这件事儿都是你那媳妇儿惹下来的,既然要赔银子,自然是要她来赔的。”
杨辅微微清了清嗓子,干脆地说道:“她自然是避不开的,可眼下,单子上印着的是豫国公府庶务的章,咱们总要先把这事儿度过去。牵扯上宫里的事儿,若是太后心里不痛快,咱们第一个就过不去。”
崔老夫人颓然叹了口气,明显地有些不知所措。她内心无比挣扎,最后,颤颤道:“你容我想一想,想一想。”
杨辅薄唇紧抿,过了半晌,才道:“母亲,明儿个咱们一定要把柒柒给找回来,不能再耽搁了。这些人成日的上门闹,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若是真告到衙门,咱们家的脸,就丢的一点儿都不剩了。”
崔老夫人没说话,抬手对着杨辅挥了挥,道:“你去吧。”
外面正洋洋洒洒飘起了大雪,崔老夫人心如寒潭一样冷。可宫里的人格外欢快,瑞雪兆丰年。但凡是腊月三十赶上下雪,宫里的红封、赏钱就会更厚一些。
杨柒柒披着大氅,双手窝在棉手套里,看着白雪飘飘洒洒地落下来。看的入了神,眼前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时间,忽然一只长而纤细地手挡在了她的眼前。耳边响起格外温和地声音,道:“看着雪发呆,会灼伤眼睛。”
杨柒柒回头,见慕容昭似笑非笑的就站在她的面前。
杨柒柒看他头上、肩上都是雪,忍不住抬手帮着慕容昭拍了拍肩上的残雪。恍惚间,两人好像回到了上元九年的腊月三十,那年,仿佛也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慕容昭格外亲昵地说道:“你仿佛总爱发呆,你成日里都在想什么?”
杨柒柒笑了笑,耐心地回他道:“我想的事儿可就多了,比如,十一殿下这风尘仆仆地,是从哪儿来的?再比如,我父亲今天递牌子求见了两次,会不会有第三次?”
慕容昭道:“那次呢?”
杨柒柒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问他道:“什么?”
慕容昭含笑,抬手拂掉了杨柒柒头上挂着的数片雪花,手掌便是软软的、凉凉的,“李夫人克扣你私产,你被太后接进宫的那一次。”